“先锋息怒。”张大贵急忙抱拳行礼，再说道：“石斗坪前地势险峻，黄家养着数十名护院，备有不少火枪弓箭。据说为了防止抢犯，还与周边乡民有联防之约。若是拼死与我军抗衡，他们深得地利之便，我军要拿下石斗坪，恐怕也要费些周折，多半会有伤亡，属下担心如此一来，折了先锋营锐气。”

“嗯……这话倒有些道理。”武魁沉默半晌，才点头道：“就依你之言，明日先派人去一趟，他若识趣则罢，不识趣的话，须怨不得要和他新账老账一起清算。”

向家湾商定拿石斗坪黄家开刀，黄七哥虽不知情，却似有了预感，隐隐察觉危险正悄然降临。

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天不亮起床，四处转转看看。

这一天，黄七哥更天刚过便睡不着了，心疼王嘎姐一向辛苦，不忍惊动她，又硬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一直挨到天色微明，才蹑手蹑脚下床，把衣裤提到外屋穿好，顺手端起昨晚喝剩的茶壶，轻轻打开侧门转到稻场。

大门前正碰上值夜护院，轻轻“嘘……”了一声，摆手打发到一边，独自在稻场前就着茶水边漱口边溜达。

这几日不知怎么，黄七哥行坐不安，时不时从屋里转到屋外，屋前转到屋后，看着气派宽阔的宅院，屋前屋后的田产山林，总感觉到会有事情要发生。

去年遭了抢犯，虽勉强将抢犯击退，但黄七哥知道，与抢犯结怨已深。事后探知，那伙抢犯来自百草寨，而且当晚还打伤了对方数人，心中越发害怕起来。

为此，黄七哥不惜重金置办了八杆火铳，请了十七八名护院常年驻守。另有五六十名附近青壮乡民，黄家也为他们配备了长矛梭镖，多少发些银钱，农闲操练刀枪棍棒，农忙时则自顾自地忙活，一旦黄家有事牛角为号，立马集合听命。

担心抢犯报复伤人，黄家老小十分谨慎，平时夜晚绝不出门，白日里尽量不外出，万一有事需要出去，也至少带着几杆火铳五六名护院，前呼后拥。

“义娃儿他爹，清晨八早的，又在稻场里发么子呆呢？”不知何时，王嘎姐也起来了，给黄七哥拿来件马褂披上，轻声问道。

“哦，没得事，我是在想，田里油菜籽该割了，是不是明儿请几个短工把菜籽收回来。还有，猪耳河刘掌柜年前进货，借我家那笔银子也已到期，过几天得去看看，还与不还都要叫个口才行。”黄七哥一愣，随即信口答道。

“刘掌柜那银子倒是的，期限过了半个月也没个音讯，就是延期也要有个话撒。”王嘎姐点点头，又笑道：“至于说菜籽，我看你是无话找话，菜籽角角还是青的呢，就要割啊？”

“田里活路向来都我管的，难怪你开这黄腔，俗话说‘青割十成收，黄割三分丢’等到完全成熟再割，菜籽在田里不就洒完了？”黄七哥也笑了笑，一本正经说道。

“切，跟你这么多年，我还不知道这点窍？不过，也太早了些吧。算了算了，懒得和你争，你说是便是。”王嘎姐嗤了声，再说道：“倒是和你说个正事。看你这些日子好像满腹心思，问你也不说，要不然明儿派几个人去，把义娃儿他嗲嗲和婆婆接来？反正天气已渐渐暖和，往年迟个一两月，他们也该来过热天了。”

官店口地处高山，即便是盛夏，只要不在阳光下暴晒，也是十分清凉，一早一晚还得穿夹衣。这些年家境宽裕了，每年夏天黄七哥都会把父母接到石斗坪来，直到秋后天气凉爽才回低山去。王嘎姐大清早看见黄七哥端着茶壶，又是满腹心思在稻场走来走去，便想把公婆早点接来，也许他会心里踏实一些。

“不行。”黄七哥把头摇得像货郎鼓：“这些天我总觉得不安神，今儿早上眼皮子又跳得厉害，常言说早跳官司晚跳财，不晓得是福还是祸，万一有祸事倒把爹妈连累了。还是过些日子，等天热起来后再说吧。”

“当家的，能有么子祸事呢？”王嘎姐笑着宽慰道：“我看你呀，现在家大业大，反倒日夜不安了。你放心，屋里请了那么多护院师傅，还有火铳，哪有那么胆大包天的抢犯？”

正说话间，稻场坎下匆匆跑来个人，气喘吁吁喊道：“东家，东家，出事了……”

黄七哥心里咯噔一下，手上一哆嗦，“咣当”茶壶盖子掉在稻场青石板上摔得粉碎。

来的这人姓黄名万强，鹤峰东郊人氏，除两个姐姐外，有兄弟三人，分别叫做百强、千强、万强。黄万强是老幺，生得虎背熊腰身壮如牛，练得一身功夫，双拳可以打裂三寸厚的腰墙石，擅使一柄大砍刀，十里八乡罕遇敌手。

黄万强是父母眼中的断肠儿，没受过半点委屈，在外与他人起了纷争，又有俩哥哥撑腰，从小便胆大妄为。待到成年，更添了个毛病，见不得漂亮女子，一见便不管不顾，定要挖空心思弄上手。乡邻们为此防范甚紧，背地里称之为“万嫖匠”。

鹤峰城有个张财主，看上了清凤楼一名戏子，名叫小莲。张财主虽然财大气粗，却十分惧内，便暗中在北街买了栋房子做外宅，将小莲安置在内，时不时前去相聚。黄万强那时正在张家做护院，偶尔东家去会小莲，命黄万强在外守着。

果然名副其实，万嫖匠只在门口偷看了一眼，便对小莲起了色心，从此如蝇逐臭一般，背着东家往外宅跑，时日一久竟将小莲勾搭上了手。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张财主得知后恨得咬牙切齿，亲自带着五六名护院上门，将两人堵在屋内，哪知道黄万强凭着双拳，放倒护院夺门而出，还将张财主打成重伤。

因为怕夫人知道，不敢声张，更不敢报官，张财主只好在暗中追查黄万强下落，伺机报复。而黄万强也深知，张财主不会善罢甘休，自己在鹤峰无法立足，便远走避祸，无意中流落到官店口柳树坪，后经黄开盛介绍到黄七哥家做了护院。

没过多久，张财主的人跟踪而至，暗中见了黄七哥，说明情况，他日将带齐人手前来寻仇，请黄七哥不要插手。

两月前才与百草寨抢犯结了仇，正是用人之际，黄七哥便主动做了和事佬，赔了张财主一笔银子，并担保黄万强永不踏进鹤峰半步。那小莲乃戏子出身，张财主并未指望她做个贞节烈女，恨的是万嫖匠以下犯上打伤自己。既然得了赔偿，万嫖匠又从此不回鹤峰，也就借梯下楼不再追究。

此事一了，黄万强对黄七哥感激涕零，黄七哥见他姓黄，一身功夫又十分了得，索性让他做了护院大师傅，也就是护院队长。但知道其来历底细，也怕他旧病复发，便让他在外另住。黄万强倒是巴性不得，正好彼此方便。不多时间，与街市上一名寡妇混到了一起，每日里天不亮到石斗坪来，夜深人静时便去街市上住。

“快说，出了何事？”黄七哥见黄万强神态，就知道自己这些天不安之事只怕要来了，赶紧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