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宽敞的别墅,走的是欧美式装修风格,下午的阳光从敞亮的窗外照耀进来,开放式厨房里整齐挂着的高脚杯晶莹剔透,看上去大气高贵,简洁高雅。
但是紧锁的前门打下来一大片阴影,覆盖在玄关角落里,那里摆放着鞋柜,鞋柜前面放着一个食盒,约是给宠物的。
整栋别墅都传递出房主高雅的品味,就连上了年纪的女佣人也是穿着大方,画着提气的口红。
他们跟着那位女佣人刚要走上楼梯时,薛凯刚好把他的同事和一干闲杂人等给请走了,身后跟着张哥。
“来啦,向魏和白宁在上面。”薛凯毫不客气地走在前面,还对女佣人说:“麻烦你跟我那位同事再去录一份口供,我带他们上去就可以了。”
女佣人有些诧异,“但是我已经录过口供了。”
薛凯:“我知道,只是慎重起见,麻烦你配合一下。”
女佣人眼神闪躲,“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老太太死的时候,我正在楼下听电话,是我报警的,和我没关系。”
薛凯微笑着点点头,安抚她,“我知道,正是因为是你报警的,而你跟死者比较熟悉,在死者的家属回来之前,我们警方还有很多的事情需要问清楚,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需要你去重新录一份口供而已。”
女佣人只好作罢,“那好吧。”
赵百倚跟着上楼,“怎么回事?”
薛凯:“使唤开她而已,我想接下来我们的对话不太方便让她听到。”
这么避讳吗?
难得真的是吸血鬼?
飞铙……
话说,飞铙是怎么逃出来的,连阿修罗也没能搞定他?
他们上到三楼,向魏站在一个房间门口前打电话,轻轻地说着“嗯,魂魄不见了”的话,看见他们来了,微微点头,移步到安静的地方去听电话了。
在房门前穿鞋套的时候,赵百倚多看了走廊上的狗窝几眼,隐约觉得有些不安。
他晃晃脑袋,问项楚士:“魂魄不见了?”
项楚士点头,“嗯,三魂七魄全都不见了,鬼差来到也是很懵圈,所以这事儿也还真挺棘手。”
“这不是常事吧?”
“额……也还是会发生的,只不过各种原因都有,要查清楚也是一件麻烦事,查清楚了还要另外开个档案跟进后面的事情。”
薛凯带赵百倚进来,“就在屋里,死在阳台上。”
赵百倚看过去,落地窗的框架摇摇欲坠,阳台上玻璃满地,玻璃渣子堆里,躺着一个上身外衣被大量血迹染得红透了的老妇人。
下午的风带着闷热,从树梢上吹进来,树叶的清香被血液的腥味吹散,微微地掠过赵百倚的脖子。
赵百倚右边脖子一酸,歪了歪脑袋。
白宁把死者的脖子转过来,指出伤口给赵百倚看,“脖子大动脉上两个小孔,目测的话,我很难判断凶器具体是什么,需要回去做个实验,不过梁教授说他会负责跟进。”
薛凯点头,“嗯,那报告你交到梁教授那边,我迟些再找梁教授。”
“那……我先走了。”白宁收拾东西,拍了拍赵百倚肩膀,问道:“点名没问题吧?”
“抽点,没喊到你。”
“那行,我下班了啊。”
白宁潇洒地走了。
薛凯:“看看吧,有什么见解,迟些我要把尸体交过去法医那边了。”
赵百倚像根木头杵在那里,“你问我?”
“不然呢?”薛凯觉得好笑,“这除了你和我,我还可以问谁?死者吗?”
“嗯?”赵百倚回头,发现项楚士不见了,“项楚士呢?”
“刚向魏把他喊走了。”
赵百倚叹气,“这……你看啊,尸检的活儿白宁做,查案的活儿你做,要是这是个灵异事件,向魏和项楚士来做,我虽然跟你们都沾点边,但是你们才是专业的,你问我是怎么回事?”
薛凯皱眉,“向魏说你跟吸血鬼打过交道。”
赵百倚也皱眉,“你是国家培养出来的人才,你能不能相信科学?”
薛凯笑笑,“我相信科学,但是不妨碍我中西结合、古为今用、融会贯通啊。”
赵百倚拜服,“……受教了,有手套吗?”
薛凯从兜里掏出来一副给他。
赵百倚无非是像白宁那样检查了一遍,白宁尚且没有别的发现,他自然不会意外。
但是他盯着死者脖子上的那两个尖尖圆圆的小孔,从小孔里流出来鲜血,染满了一地。
他想起来吸血鬼墓里生长在墙里的尖牙,和后来那些活了过来的叛军,他们锋利的尖牙不输毒蝙蝠。
只是……
他倒不曾觉得那些吸血鬼是那般嗜血的人……
“有什么想法?”向魏的声音传出来,打破了他的思绪。
赵百倚摇摇头,“莫侵你觉得呢?”
莫侵现身说道:“若此事是吸血鬼所为,定然不是飞铙。”
“为什么?”赵百倚好奇,忽然想起来了花绒说他自己是吃素的,难道……
“现在算来,飞铙算是吸血鬼一族的祖先了。现在的吸血鬼族或许吸食人血,但是那时候的吸血鬼,吃食和人类无异,并不渴求鲜血。他们被称为吸血鬼,我记得是我离开墓里很久以后的事情了,吸血鬼的后代也逐渐隐秘起来。”
项楚士提出新的方向,“其实光是看这伤口,是不是还有别的嫌疑犯?”
薛凯看了看项楚士,眼睛一亮,“是吧,其实我第一眼看到伤口,我就想起了林正英。”
项楚士和薛凯一拍即合,“是吧是吧,我也是这么想的,吸血鬼什么的外国人哪里会跑到荒山野岭里来咬人啊,看这儿这么阴阴森森山林茂密的,怎么也得是我们本土僵尸出没啊!”
赵百倚:“我看这死者顶天了是大中午的时候死的,大白天的僵尸出没啊,蹦上三楼阳台咬老奶奶?”
项楚士和薛凯重重地低下头来他们的头,好像童年的回忆破灭了一样。
就在这时,别墅外传来几声狗叫,狗叫过后,传来一声悠远的嚎叫,众人忽的安静下来,只听见树叶沙沙随风响。
“汪汪。”
项楚士挨过去向魏处,“不是僵尸在叫吧?”
赵百倚:“……这很明显是狗叫好吧?”
项楚士:“我是说那声儿。”
赵百倚:“……好像是从后山传过来的。”
薛凯阴阴森森地说道:“后山听说以前是乱葬岗。”
赵百倚打了个寒颤,“那他们家还建在这里?”
薛凯耸耸肩,说道:“死者一家以前原本是住在前边的,后来老先生去世了,就葬在后山的祖坟里,儿子就买了这儿的地建了这栋别墅,说是给他爸有个念想,后来儿子一家都搬国外陪孩子留学读书去了,留下个老太太,老太太嫌城里闷,就跟家里的佣人时不时地来这儿暂住。”
赵百倚眉头一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等等啊,这么说这里就只有死者跟那个女佣人在住?其他的家里人都在国外没回来?”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赵百倚转去问项楚士,“你还记不记得,那个佣人开门叫我们进来的时候,是说‘老爷’让她接我们进去的?”
项楚士内心震惊惶恐,扒拉住向魏,“你别吓我!”
气氛一下子冷却下来。
“你确定你没听错?”向魏问道。
“你不要用这么认真的表情问!”项楚士建议。
“莫侵你有记得吗?”赵百倚转而向莫侵确认。
“她确实有说。”
!!!
薛凯当即行动,“我让张哥把她带过来。”
然而他还没走出门口,大鹏慌慌张张地跑上来报告,“薛哥,不好了,张哥被那个女佣人打伤了。”
“人没事吧?”
“没事,就额头破了。”
“佣人呢?”
“跑了,张哥说跑到后山去了。”
后山!
向魏看了看天色,当机立断,“我们三个上后山看看,你在附近找找,顺便查一下她。”
薛凯接收信号,立刻答应,“好,拜托你们了。”
项楚士:“那个要不我跟薛凯一起吧,两两搭配,干活不累。”
赵百倚:“……”
向魏:“……”
薛凯拒绝,一边走一边拒绝一边安排人手上来搬尸体,“不用了,我有大鹏,再见,注意安全。”
项楚士:“……”
赵百倚忍不住鄙视他,“不是吧,你怕僵尸?”
项楚士甩他一个白眼,义正言辞地说道:“僵尸没有人性的,看见是个人就咬,《僵尸先生》没看吗,《一眉道长》没看吗,僵尸还长的那么腐烂,咦惹……”
赵百倚彻底无语。
他们站在后门,距离那片茂密的山林大约只有三四十步的距离。
最边缘的土层被钢铁给围了起来,高大的树木紧抓着泥土,斜斜地长了上去。
“现在临近下午四点。”
项楚士心不甘情不愿地看看手表,报了个时。
向魏找到了一条上山的小路,说道:“安全起见,我们在太阳下山前下来。”
被动地跟着走上后山的赵百倚:
……怎么我没有发言权是吗?
“我们是不是准备点什么武器会比较好?”赵百倚一想到自己可能要在这深山老林里遇到僵尸,他就怵得慌。
项楚士点醒他,“莫侵不就是你最大的武器了吗?”
话是这么说……
赵百倚看了眼飘在他身后的莫侵,想起来阿修罗说的那句“莫侵不可能一直保护你,他们也不能”,心里涌现出“为什么今天没带上修罗刀”的懊悔。
向魏的电话响了一下,他拿出来看了一眼,又放回口袋里,“这里没有信号,小心一点。”
这逻辑……
没信号跟小心有什么关……
赵百倚顿住,眼睛飞快地往旁边的林子里一扫。
他后面的项楚士什么都没有察觉,“怎么了?”
“我好像看到那边有东西?”
项楚士也看了一眼,“什么东西,我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我也不知道。”
向魏抬头看了看天,这里的树木长得茂密,把阳光和热量都挡在外面了,像是一个严严实实的防护罩。
“小心一点,这里有很多坟墓,有奇怪的东西不奇怪。”
赵百倚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进来还不到十分钟,他感慨,“天色暗得好快,是里的问题吗?”
他抬头想看看天色,却看到向魏已经在路旁蹲下了。
项楚士和赵百倚跑上前去,向魏指着路旁的一丛被压弯的小草,“上面的泥是黑色的。”
“但是我们走的小路,泥是黄泥。”赵百倚抬起头环顾四周,只看到他们所走的这一条小路。
“泥有尸臭。”项楚士凑过去闻了闻,后悔莫及地捏住了鼻子。
向魏随即拿出两张灵符,其中一张甩向黑泥,接而慢悠悠地飞转起来,往树丛里飘了进去。
另一张灵符则燃起了木灵火,飘到赵百倚和项楚士身后,护卫一般。
向魏说道:“我们跟过去看看。”
他们踏进草丛里,一路坑坑洼洼的,赵百倚很不好走,可偏偏项楚士和向魏走得如履平地。
赵百倚前脚踩进树枝藤条里,后脚就会踩进泥泞的土里,灰白的鞋子立刻脏了一办,赵百倚看着着实心疼。
然而当他振作起来,继续往前的时候,一抬头,向魏和项楚士已经不见人影了。
他转身四顾,第一时间先喊:“莫侵?”
岂料莫侵没有回应,萧瑟的冷风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每一棵笔直的大树都像是长着长触手的人形怪物。
“项楚士?向魏?莫侵?”
他连着把名字都喊了个遍,心底一慌,赶紧摸上了自己的佛珠,“莫……”
他的掌心猝不及防地被冰块硌到,定睛一看,掌心被割出鲜红的血,自己的佛珠慢慢地裹上一层冰膜,冰冻的声音“咔咔”响起,愈演愈烈,冒着冷雾的冰面反射着密不透光的绿叶,反而变得乌黑。
乌黑的冰面不断从四面八方扩散而来,将赵百倚困死在逐渐缩小的包围圈里。
他双脚动弹不得,猛地抬脚蹬脚,把他绊倒在地,一条坚硬锐利的树枝斜插进他的掌心,他痛得锥心,反倒是连痛都喊不出来了。
他捏紧手腕的脉搏,整个人趴伏在刺痒的枯草丛上,掌心的疼痛让他额头和后背都冒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掌心的鲜血滴到树藤上,红色的血滴被树藤迅速蚕食;滴到已经来到他面前的冰上,渗漏进冰块里,逐渐染红整片冰面,甚至越来越红,比他的血液还要鲜红。
他感到脚踝的抓力越来越大,树藤在慢慢地绞紧他的脚,他甚至感到骨头的疼痛。
伴随着骨裂般的痛感,他的身体慢慢地被冰抓住,严丝合缝地将他镶嵌在冰块之中,如同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艺术品。
他想起来水晶宫殿里活着被裹在水里的蝙蝠,他如今跟它们一样,心里充满着动弹不得、逃脱不掉的命运的束缚,任由寒气将他整个人吞食干净,从皮到肉,从肉到骨。
赵百倚奄奄一息之际,只见疫鬼跳上冰面,飘到他的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慢慢死去。
疫鬼不说一句话,但是眼睛是血红色的,充满了暴戾和生气。
“那个女孩,背叛了我。”
疫鬼的嘴巴没有动,但是有声音从四面八方传过来。
“她请求我的帮助,最后却说不要。”
赵百倚只觉得眼皮沉重,“什……什么?”
“赵百倚!”
赵百倚猛地一乍醒,睁开眼发现自己依然是趴在地上,双脚陷进树枝的藤蔓里,他的后背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但是好在项楚士和向魏在他面前,莫侵也飘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项楚士把他扶起来,“没事吧?”
“我刚刚……”
“这儿的小鬼很多,注意一点。”
向魏御起灵符,将赵百倚脚下的树藤焚烧,赵百倚这才把脚拿了出来。
“我刚刚好像看到疫鬼……”
“疫鬼?”项楚士大叫。
“你干什么?大惊小怪的。”赵百倚正要抬手缓缓心跳,忽的手掌心一疼,一看,惊住了,“我,我手受伤了。”
项楚士凑过去一看,“不就咧开几个口子,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刚刚说见到疫鬼是真的吗?”
项楚士可谓是心心念念着疫鬼呢,要不是薛凯今天找上门来,他早就怂恿着向魏陪他出去找疫鬼了。
毕竟这是七爷交代下来的事情,时间有限,又关乎着他欠七爷的人情,他可半分不敢怠慢。
要是疫鬼也在这里就最好不过了,向魏刚好能顺手收了,他就转手带回去给七爷,完事儿了!
“说话啊,疫鬼呢?”项楚士扭着头四周探看,十分急切的样子。
“我哪儿知道啊,跑了吧?”赵百倚想了想,又问我:“疫鬼会说话吗?”
“这你就触及到我的知识盲区。”项楚士粘着他,“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赶紧四处看看啊,七爷让我在一个星期之内帮他找到疫鬼,你一定要帮我啊小赵同学,我年纪轻轻不想毁在七爷手里啊!”
“行了,撒开手。”赵百倚不耐烦地把项楚士推开,项楚士非要纠缠他。
“不是,这事儿是七爷……”
“安静。”
向魏沉着地及时制止住他们。
但是就在他们两个安静下来之时,一阵清凉但是冲脑的风如同轻纱一般拂了过来,站在上风口的莫侵随着风飘散了,重新聚在赵百倚身旁,提醒他:“小心一点,集中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