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梓跟着墨疏彤进入了御书房，墨疏彤摒退众人，然后坐在桌案后：“上官大人，你方才说有事奏是何意?”
上官梓上前几步，拱手道：“陛下可还记得，三年前潍霙也有这么一场轰动的事件?”
墨疏彤怔了怔，然后很快反应过来，秀眉微蹙：“你是说当时巫蛊作乱事件?”
上官梓点点头：“是的。”他顿了顿，接着道：“当时潍霙国内有人行巫蛊之术，制造多起惨案，闹得人心惶惶，甚至有声音说那是天罚。若非国师巫黎及时站出来澄清，百姓看在他是巫家家主的份上，事情不会这么轻易就了结。”
墨疏彤神情凝重：“所以你的意思是这次的事情很有可能是上次的翻版?”
“是。”上官梓又从袖中拿出几个卷轴，递给墨疏彤：“陛下您看，京城的这些案件并不是第一起。早在五个月前，在宁城就已经有类似的案件发生，紧接着，在郾城、青城、云城等十三个地方，都相继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只不过因为死的人少，而且都是无亲无故的流浪汉，所以并未引起关注。”
“臣斗胆以为，这综合二十三个案件，可能悉属一人所为。”
墨疏彤深吸了口气，手指在袖中紧紧攥着。
“还有其他线索吗?”
上官梓犹豫片刻，目光有些迟疑。
“大人但说无妨。”
“是。”上官梓抿抿唇：“臣在调查此事时，曾听到一个传闻。”
“哦?说来听听。”墨疏彤见上官梓面露犹豫之色，心里有了考量。这次事情闹到如此地步，或许之中有什么故人的插手也说不定。
上官梓摇摇头：“臣不敢妄言，只请陛下亲自一看。”
*****
这不是墨疏彤第一次走在皇城主街上，但却是头一次觉得街道拘谨的可怕，仿佛恐惧已经具化成液体，凝滞呼吸。
墨疏彤此刻着一袭简单的白衣，作男子打扮。上官梓跟在她身边，二人慢悠悠的晃着，与街上紧张的气氛格格不入。
平日里素来热闹喧哗的茶楼也门庭冷落，只有三两客人分散坐着，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说书先生讲故事。
上官梓轻咳一声：“墨兄，走了一段也有些累了，不妨进茶楼休息休息？”
墨疏彤扭头看到他示意的眼神，微微颔首：“也好。”
两人在茶楼随意找了张空桌坐下，泡了一壶茶，然后目光投向那个讲的正起劲的说书先生。
“只道说时迟那时快，正当雅亲王重兵围城之际，一列神兵从天而降，将雅亲王一行团团围住。刹那间，刀戟交接，烟尘漫天，激烈的那叫一个日月失色啊······”
墨疏彤懒散的目光一滞，发现这故事讲得好像是藩王之乱。她稍稍坐直了身子，直觉告诉她，这个故事或许能告诉她上官梓一直欲言又止的传闻。
“神兵英勇无匹，只可惜人数稀少，不多时便被雅亲王的军队击溃。眼见破城已成必然，天空突然燃起绿色的妖火。当今皇上从火中走来，一挥袖，众兵皆倒，莫不能敌。在皇上身后，诡异的黑影军队悄然出现，动作迅疾如风，以一当百，雅亲王落荒而逃。战斗结束后，黑影军队凭空蒸发，之后便传出了先皇驾崩的消息。”说书先生讲到激烈处便手舞足蹈，吐沫横飞，然后他小心翼翼的往四周扫视一圈，继而双手背后，故作神秘道：“你们知道那黑影军队是什么吗？”
听客正听到有意思的地方，见他开始吊胃口，纷纷催促：“别卖关子了，快说快说！”
说书先生一抚胡子：“是亡灵！”
墨疏彤蹙眉，这故事走向怎么越说越玄了？连亡灵都跑出来，这都什么东西，乱七八糟的。
“原来那夜，皇上以血为祭，召唤出所向披靡的亡灵军队。而这血啊，来头可就大了。”说书先生说到这里微微一顿，看到听客脸上好奇的神情，满意的一笑。
“古往今来，但凡血祭，要么用的是自己的血，这样效果当然最好，但血祭之后难免后继无力；要么呢，用的就得是至亲之人的鲜血了······”他意味深长的抚了抚胡须，惊木在桌上一敲：“好了，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上官梓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墨疏彤，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她气得发青的脸。墨疏彤手指在袖中紧紧攥着，指节发白，心中一股郁气几乎要爆炸开来。
她努力抑制着心中的火气，才能使自己不至于冲动的站出来指责说书先生的胡编乱造。
“走。”她沉声对上官梓道。
上官梓点头应是，然后两人走出茶楼，又拐进了一旁碧落楼中，直奔顶层的包厢。
“这就是现在外面的传闻？”墨疏彤平复了下心情，声音低沉肃杀。
“是。”上官梓微微颔首：“已经几乎传遍全城了。他们都说，是您将先皇···才打败了雅亲王的军队，然后登上皇位的。”
墨疏彤简直要气笑了：“应该不止这些吧。”她讽刺的勾唇：“是不是还说，我毒弑亲母、狠逐姨母，不顾天理纲常孝义，就是为了夺取皇位。说不定我杀害先皇也不是为了打败墨文雅，而是为了我蓄谋已久的篡权夺位！因此才导致上天发怒，害玳澧遭受天罚！”
上官梓默然，显然是默认了。
“真是好手段！”墨疏彤一手拍在紫檀木的桌案上。先是制造乱子，然后传播流言，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攻到皇宫了！这样的手段，绝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实现的。
“先回宫，此事我要好好想想。”
“好。”
······
“小凤凰，穿花裳，咿咿呀呀唤阿娘。初来到，占旧巢，挤得宗亲落荒逃······”几个孩童在路边嬉戏，嫩声唱着新出的童谣。
墨疏彤回宫的脚步一滞，静静地听了几秒，然后面色冷凝的继续向前走去。
“小疏彤，我回来了。”墨疏彤回到皇宫后没多久，华央也从刑部赶了回来，惯常嬉笑邪肆的面容绷的紧紧的，面色鲜少的凝重。
“刑部情况如何？”墨疏彤揉揉眉心，有些发愁。
华央一屁股坐在墨疏彤对面，随手从桌上抽了一张纸，然后拿起笔在纸上勾了一个图案。墨疏彤仔细的看了看，那是一个极其繁复诡丽的图案，向五个方向延伸，似乎和五行有关。
“我去了刑部以后，查看了下那几具尸体，情况和上官梓说的差不多。但上官梓自重身份，显然不会剥了尸体的衣服看。这个图案是画在那些尸体的正胸口处的，每一具都有，只是颜色不甚一样。皇城这五具尸体身上图案的颜色分别是金色、绿色、蓝色、红色、棕色，我想，应该各自代表了五行之一。”
“五行···会是巫蛊术吗？”墨疏彤拧眉。
说道巫蛊，便不由得想到崤月，那个信奉神权巫术的国家。仔细想想，上次宴会上，南宫离的表现着实奇怪了些。
华央无奈的摊手：“我也不清楚，所以我已经传信给三师兄让他过来看看了。”
碧落谷三师兄巫桦是大陆巫家之人，与潍霙国师巫黎同宗，对于这种巫蛊之术了解颇深。
墨疏彤点点头，有三师兄在，那应该就可以放心了。
潍霙皇宫
恢宏的供奉殿内，一黑袍老人端端坐着，闭着眼睛。
“国师。”一白衣男子在殿中突然出现，身姿修长匀秀，容貌昳丽绝世。
“皇上深夜到访，可是有什么事要问老夫？”老人缓缓睁开眼睛，眼神深邃睿智，没有丝毫迟疑困惑。
这就是名闻天下的国师巫黎，大陆第一智慧之人。
玉染曈也盘膝坐下，懒散的笑了笑：“国师心里明镜似的，还问我干嘛？”
巫黎看着面前年轻俊秀的男子，微微叹了口气：“老夫建议皇上不要插手此事。”
“哦？为何？”玉染曈声音轻懒，漫不经意的问道。
“此事乃那二国纷争，还涉及了多年前的一段秘史，若潍霙插手，其间变数难料。”
“那若不是潍霙插手，而是我玉染曈要插手呢？”
“玉染曈这名字代表的就是潍霙···但，若皇上执意，那不妨多等一段时间。”
“此话何解？”
“幕后之人此番举动并非全为报复，当此事上升到两国战争时，自有皇上插手之地。”
玉染曈了然，他站起来，微微弯腰：“多谢国师指点。”
他抬步往外走去，快到门口时突然停下，扭头看向再次阖上双眼的巫黎，想了想，开口。
“国师，当初你说，墨氏年轻的君王将至尊大陆···此话可是当真？”
巫黎闭着眼睛，慢慢道：“所谓预言，不过是依现趋势的推测，乃对天意的揣度。”
玉染曈抿唇，正欲转身，便听到苍老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
“但天意从不是必然正确的，人定胜天。人，才是命运中最难把控的因素。”
说完这句话后，巫黎便闭了嘴。
玉染曈低头笑了笑，曼声道：“多谢国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