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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劝降诏(求收藏)
作者:井底之冰本章字数:8942更新时间:2019-06-02 08:33:01

第八十四章

王象乾越老越像个顽童,将其旁人的八卦来,可用“越战越勇”四字来概括。不需叶向高催促,王象乾便讲道:“婚后,秦良玉悄悄对丈夫马千乘说:‘现如今天下用兵的地方很多,而石柱司又位于黔、楚、蜀三地交界处,四战之地也。不可不练兵以安境保民。更何况,大丈夫当万里觅封侯,以期振兴高祖汉新息侯伏波将军马援的家声(马千乘认马援为先祖),可不能就满足于一个宣抚使的官职啊。’对于老婆秦良玉的劝说,千乘唯唯。”

王象乾的这个故事有点儿虎头蛇尾的意思,那一句“千乘唯唯”似乎有些敷衍,但也未尝不是意犹未尽的留白。

叶向高三人都是聪明人,马上就领会到王象乾的深意,不禁相视一笑。

孙承宗抚掌笑道:“好一个惟妙惟肖的‘千乘唯(诺)唯(诺)’,怕是秦将军在家没少调教这个马千乘嘞。”

叶向高半开玩笑的朝孙承宗笑道:“稚绳,当心啊,听王老大人如此说来,这个秦良玉可不好领导啊,你过真降的住她?别结束了这趟固原镇之行后,坊间又多了个‘承宗唯唯’的笑谈?”

孙承宗哈哈笑道:“下官又不打算续弦,怕她作甚?”

续弦?

叶向高瞪大了眼睛,而王象乾、徐光启二人也是倒吸了一口冷气,最后则是仰面大笑。“好你个孙承宗,治学如此严谨,没想到私下里却也是个滑稽生!妙极妙极,今日与诸君聊得痛快,当浮三大白!”叶向高举起酒杯,提议大家不醉不归。

……

古代打仗,在正是出征前,是需要耗时良久的动员的,特别是中国这样地域辽阔的农业国。除了征集粮草,动员全国的军队,选拔将校以外,还需要庙算、祭祀、檄文等等舆论战,总之中央朝廷每次打仗都能轻易的将对手描绘成残暴的蛮夷,而帝国调兵打仗,全然是正义之师,威武之师,胜利之师。这种重视舆论战的传统,最早可以追溯到周代,且不见《诗经》中,总是在讴歌周王朝的武士是如此的勇猛,而四方蛮夷又是如此的残暴与野蛮?

舆论战是十分重要的,特别是对于指掌天下的中央朝廷来说。事实上,中国的中央朝廷只在很少的事期拥有对地方压倒性的军事优势,在绝大部分事期,中央朝廷的对地方的军事优势都不十分明显,这一特征放在边将与少数民族聚居区就更加明显。即便如此,在王朝寿命的存续期间,地方还是很难同中央朝廷抗衡!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在于中央朝廷在处理内战的时候,拥有一项比挥师平叛更有力也更有效的武器——正(天)统(命)。

这种文化上的向心力,是朝廷发出的,这种对于地方的号召力就如同星月都围绕着太阳运转一样。中央朝廷的军事优势兴许无法压倒某个地方的军事存在,但中央朝廷手握天命,可以轻而易举地号召各地方出人出力,同朝廷一块征剿某一个或数个地方的“不臣”。

古中国的中央朝廷之所以会覆灭,究其根本倒不是说朝廷对于地方的军事优势的丧失,从本质上讲,是中央朝廷丧失了天命——对国家各地方失去了号召力。

中央只有一个,地方却有无数个。当中央朝廷可以号召多数地方的时候,即便有少数地方不服从朝廷的权威,但王朝仍旧可以凭借多数地方的支持,持续运转下去。只有当大部分地方都不再被中央朝廷的“正统”、“天命”所吸引,被号召的时候,王朝才会寿终正寝,然后各个地方中最出色的一个会脱颖而出,夺得“天命”,以中央朝廷自居,开始下一场轮回。

所以说,自古以来,中国的统一都不是建立在武功的天下无敌上,而是依靠着绵延千古的文脉得以分久必合,维系着大一统的体面。蒙古族跟满族都曾脱颖出彪炳千古的英雄人物,他们也都曾依仗着一时的勇武,降伏四夷,南面称王。但最终还是一败涂地,恰如昙花一现。是他们的铁蹄不够沉重吗?是他们的刀锋不够锋利吗?恐怕都不是。只因为在中国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向来不吃这一套。

中国,从来都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国家。而某岛国虽沐浴着中国衣冠制度脱离蒙昧,却与中国的民族性恰恰相反。他们是个吃硬不吃软的国家,向来只服从“力”而不服“理”。

皇帝虽然对于明代的儒家学说颇有微词,但是深知“话语权”重要性的皇帝,对于儒家这一整套的舆论战战术还是十分肯定的。

首先翰林院的高材生们,向朝廷进献了十几分檄文,都是痛斥固原叛军,目无君上,背弃天命,必遭天下臣民唾弃,必遭上苍谴责云云。总之,将张飞豹之流的叛兵叛将骂了个狗血喷头,好似天底下再也寻不见比张飞豹更坏的大坏蛋。当然,写这些东西,自然不是让张飞豹他们看的,更不会希冀着他们看到这些檄文后会悔悟,会跑到京师负荆请罪。这些鼓舞士气,哄骗民心的话,自然是给天下老百姓们瞧的。

这是必不可少的一道程序,不狠狠的痛批张飞豹等叛军一番,怎么向天下读书人,向老百姓们解释张飞豹为什么要谋反叛乱的问题?难不成要承认是朝廷举措失当,逼反了他们?难道要承认是皇帝失德,获罪上天,所以上天才会指示张飞豹他们犯上作乱,给皇帝一个教训的?

然后皇帝精选了几份言辞刀笔最佳的檄文,交给温体仁,让京报馆刊发个几十万份,散播到天下诸省。同时皇帝还亲自润笔,假借着劝降张飞豹的名义,朝天下臣民装了个逼:

“朕闻将军聚兵哗变,心至沉痛,顾左右问询曰:武臣谋逆,乃朕失德所至,乃朕苛待士卒所至,朕自当沐浴斋戒,赶赴太庙告罪。然中外群臣奏对曰:边将飞豹叛,乃其侵吞私产,兵饷,虐待兵勇之事,被朝廷获悉,畏罪聚兵。”

“由是,朕始知将军累累罪行。然朕仍无怨言,对将军不忍弃之,国家正值用人之际,东虏汹汹,磨刀霍霍,朕忧心如焚。每与阁臣言道:国危始思良将,国危始知武臣之贵。”

“前年,皇祖骤然崩殂,皇考即皇帝位,恩威四海,立朕为东宫。一月,皇考亦崩,由是朕年未及弱冠,于奉天门遭群臣拥戴,接过祖宗万里河山之重担。数月间,国朝历任三帝,变换王旗,社稷又怎能不颓?军心民心怎能不乱?故朕知将军之苦矣。”

“国事日颓,国朝日丧,将军为朝廷武臣,又怎无‘倾巢之下,安有完卵’之忧?故而如丧家犬般网罗田产银两,以备大厦倾倒之用。”

“将军之私心,人尽有知。朕无怪将军。”

“然朕有肺腑之言,‘请君为我倾耳听’:朕不及弱冠即皇帝位,早年丧母,一月丧祖,再月丧父,国朝虽大,万万里河山,却无朕之依靠;皇帝虽贵,举朝上下,更无一人可倾诉衷肠。朕虽天子,神明贵胄,然非少年者乎?朕之苦楚,望将军亦知之。”

“虽如是,朕可曾大肆网罗田产银两,以备不时之需?”

“朕虽幼稚,也知兆民生机操持不易;将军雄壮,莫非不识此浅显道理乎?”

“朕年虽幼,然一日为帝,则不可不为天下黎民福祉计;朕肩虽稚,然一日为帝,则不可不挑起天下臣民心底之道义。将军世受皇恩,受封固原,文则为百姓父母官,武则为兵勇父母官,却不知体恤百姓兵勇之苦楚乎?却不知体恤麾下兵将之性命乎?为脱一己之罪,而裹挟麾下数千兵将身家性命,绝非儒将所能为之。”

“朕涕零所书,往将军思之念之。左右皆曰固原将飞豹者,触怒天恩,不可不惩。然朕受上苍之命,戍卫四野,以安靖万民,由是深知上天有好生之德,故不愿膺惩将军;朕继皇祖皇考之恩,南面御极,是为天下君长,极为君长,又岂忍责罚打骂自家臣子?故愿将军自省。”

“然固原,朝之一极也。将军之叛,朝野物议纷杂,坊间民怨沸腾。此朕欲保将军而不得之由也。朕再三陈述将军苦楚,朝臣始罢擒杀将军之议,却也留下十日之期。十日内将军向三边总督杨鹤缴械,既往不咎将军叛乱之罪,十一日,则朝廷遣派天兵天将,十二日将军与诸兵勇皆碾作飞灰矣。将军与诸兵勇亦朕之子民也,望不日迷途知返,朕已于御前备酒设宴,思慕将军早至。”

“切记,切记。将军唯有十日,朕乃天子,生而神圣,勿谓言之不预也。”

皇帝以前是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虽然在禁足期间,学习了两年的经史子集,可诗词歌赋的水平仍旧有限,便写下了这么一篇半文言半白话的诏书。原本皇帝还想着让翰林院给润润笔,特别是让名满天下的钱谦益给该上一改。但是后来想想便作罢了。毕竟,皇帝还年幼,并且在这道劝降诏书中,皇帝亦是言辞恳切地点明了自己年幼一说,既然年幼,这个文言文的水平一般般也就一般般吧,倒显得更为真切,不做作。

温体仁的京报馆效率极高,不一日的功夫,这封皇帝亲笔书写的诏书,便刊载在京报纸上,传遍了京畿地区。

彼时,叶向高正与赵*南星、杨涟、左光斗、魏大中等人商议袁应泰案。然后汪文言走过来,兴冲冲的给几人一人一份京报纸。

“皇上对固原叛军下了亲笔诏书!全在这京报纸上了。”汪文言显然已经看过了皇帝的诏书,整个人都显得精神亢奋。

叶向高等人接过京报纸,仔细看来。片刻后,叶向高大为惊叹道:“好一招攻心之计啊。”汪文言喜道:“是啊,老师,皇上诏书之中用词恳切,却又字字珠玑。通篇之作,全然是放低姿态,以一种同情的师长式的口吻在劝诫叛将张飞豹早日迷途知返!这可比翰林院写的那些咄咄逼人的檄文高明多了。”

叶向高深以为然的答道:“是啊,如今天下再没有比今上更懂得如何使用软刀子杀人的人了。”

可一旁的赵*南星看了京报纸后却是生气的说道:“成何体统?身为一国之君,竟然向区区一个统辖千余乱兵的叛将低三下气?朝廷的威严何在?祖宗的颜面何在?”

汪文言解释道:“尚书大人,此一时彼一时。今上聪明着嘞,诏书之中那一句‘朕不及弱冠即皇帝位,早年丧母,一月丧祖,再月丧父,国朝虽大,万万里河山,却无朕之依靠;皇帝虽贵,举朝上下,更无一人可倾诉衷肠’。可谓是听着伤心,闻着落泪!更何况诏书之中皇上多次提到自己年幼,这就为自己的低姿态找到了最佳的借口。以下官愚见,皇上的这封诏书,非但没有因为言辞恳切,姿态处下而折损皇上跟朝廷的威望,反而以绵绵无穷尽之柔情,昭示了皇上励精图治,礼贤下士的形象、决心跟意志!前年,皇祖皇考接连崩殂,天下人心浮躁,今上未及弱冠即皇帝位,天下臣民更恐主少国疑,江山社稷有倾颓之虞。但只要将这封诏书颁行天下,让天下读书人跟老百姓都读上一遍,下官敢断言,一个命运多舛但心存鸿鹄之志的少年天子形象便会深深的印刻在天下人心里!最重要的是,今上连张飞豹那种十恶不赦的叛将都流露出同情悲悯的博大胸襟,就更何惶朝野上下万千忠臣直臣了呢?天下仕子官员读此诏,无比感动涕零者!”

闻言,赵*南星仍旧不悦的说道:“什么叫‘举朝上下,更无一人可倾诉衷肠’?这不是在拐弯抹角的骂咱们当朝秉政的这些人不能替君分忧吗?此招不妥,已经传颂,怕是要为我等召来无穷尽的非议。浙党、楚党、昆党等邪*党又要因此兴风作浪了。”

汪文言默然。

叶向高哈哈笑道:“赵老弟言重了。好了,不提此事,咱们继续讨论袁应泰的案子吧。”

……

彼时,孙承宗带着朱由检、秦良玉、张世泽、李如柏在军都山校阅新军及四千白杆兵,校阅之后,孙承宗召集诸将入大帐议事。坐定之后,孙承宗显示询问了朱由检亲历军阵的一番见解后,才发表意见道:“叛将张飞豹虽然只有二千多乱兵,但却都是些究竟阵战的边军戍卒,他们常年同北虏作战,一个个悍勇异常,皆是百战余生之辈。新军虽众,白杆兵虽勇,仍不可小觑固原叛兵,望诸将谨记!”

诸将皆曰:“旦听孙督师安排,谨记训令。”

孙承宗见朱由检也站出来如此回答,连忙说道:“五殿下不可如此,您是君我是臣,天底下哪有臣下在君王面前颐指气使的?”

朱由检虽然只有十一岁,可他的回话却是有板有眼,他朝孙承宗鞠了一躬,恭敬的答道:“五殿下之言可以休矣。于公在军中您是督师,由检连一偏将也不如,如此称呼,真是折煞由校。于私督师乃皇上钦命的由检的老师,由校虽是宗亲,可也不能偏废师徒之礼。自古都是老师教诲弟子,哪有老师在弟子面前发号施令还要瞻前顾后的?更何况,由检此次承蒙皇上厚爱,得以来孙督师军中历练,自然一切都唯督师马首是瞻,还请督师日后但有趋势,都不必顾忌。自古严师出高徒嘛,督师对由检苛刻些,由检欢喜还来不及呢,最气的却是督师偏爱,不肯教授由检真本事呐。”

此话一出,非但孙承宗感动的几乎落泪,就连帐中的李如柏、秦良玉、张世泽诸将也是惊为天人。都觉得五殿下虽然年纪不大,却是极有慧根,既贤能又谦逊。自是无不拜服。

孙承宗将朱由检扶起,感慨道:“既是如此,臣便不再矫情了。”顿了顿,孙承宗又道:“直言不讳地讲,张飞豹叛军不值一提,作为一支孤军,张飞豹既无根基有无援兵,即便朝廷不派兵镇压,料想张飞豹叛军弹尽粮绝之后,自会作鸟兽散。既然叛军不值一提,那么此战的关键就在于王师,在于王师不能轻敌,在于王师敢不敢战,能不能战!”

“本督师觉着,王师抵达固原之后,只需同张飞豹叛军交锋一次,就能覆灭叛军。可就是这关键的一次,咱们一定要打胜。否则叛军士气大涨,王师多是新兵,被挫了锐气之后,必然陷入苦战之中。朝廷可没有在固原长久用兵的打算。换句话说,此战我军若不能速胜,便是败了。”

闻言,诸将无不肃然,将本来对叛军的那点儿轻狂之见迅速抛之脑后。虽然新军多是新兵,但毕竟有两万之众,更何况又平添了四千天下闻名的川兵相助。所以大部分兵将对于张飞豹叛军都是轻蔑的。但是经过孙承宗的一番剖析之后,诸将又重新对叛军重视起来。

孙承宗见状大为满意,他命将佐拿来固原镇以及罗家山一带的地图,与诸将说道:“那么现在就让咱们讨论一下我军应该如何速战速决!记住,只有一次交锋的机会,胜了则叛军军心即刻涣散,不战自溃!败了我军极可能陷入泥沼,陷入苦战,徒耗钱粮!”

“得令。”

就在孙承宗跟诸将讨论的时候,孙承宗的仆人却欢天喜地的闯进军帐里来,见状,孙承宗呵斥道:“军机重地,汝何为来?速去,否则就地格杀之。”

诸将闻言,无不肃然起敬,感叹孙承宗治军之严。要知道这个仆人可是跟了孙承宗二三十年了,说砍就砍?不是狼人又是什么?

那个仆人连忙磕头道:“老爷,是,是皇上的诏书。”说着,仆人将一张京报纸举过头顶。

孙承宗接过京报纸,仔细的通读了皇帝的诏书,片刻后,孙承宗感叹道:“看来此去固原可能一场战役也不用打了。此诏可抵十万兵!”话音落下,孙承宗将京报纸传阅诸将。

很快,孙承宗便瞧见李如柏呜呜地哭泣起来,他身为新军大将军,位列总兵官之上,却是哭的捶胸顿足,好像死了爹妈一样。

见状,孙承宗忙问道:“大将军何故痛哭涕零?”

李如柏悲伤的直抹眼泪,他挥舞着手中的京报纸,嚷道:“末将是心疼君父啊,督师,您瞧啊,君父这道诏书写的真叫人心酸啊——朕不及弱冠即皇帝位,早年丧母,一月丧祖,再月丧父,国朝虽大,万万里河山,却无朕之依靠;皇帝虽贵,举朝上下,更无一人可倾诉衷肠。朕虽天子,神明贵胄,然非少年者乎?朕之苦楚,望将军亦知之。”

“督师,这诏书字字泣血啊,那个王八蛋张飞豹真不是个东西,君父都这么作难了,他还要跳出来给君父添乱。此次前往固原,末将非将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给生吞活剥了不可。”李如柏双眼通红,当着孙承宗与诸将的面慷慨陈词,哭的更加撕心裂肺了。

见状,孙承宗恍然大悟,他终于明白李如柏为什么到现在还活的好好的了,他总算是明白皇上非但没有追究李如柏萨尔浒之败的责任反而还委以重任的原因所在了!

如此惺惺作态,岂是臣子所为?

孙承宗暗自摇头,觉得这辈子李如柏若非错生在辽东李家,兴许能成为一个誉满天下的戏子。

但戏子自有戏子的好处,李如柏的表演极富感染力,就如同大笑可以传染一样,哭泣也能让人触景生情。朱由检、秦良玉、张世泽诸将无不感叹与皇帝的艰辛,也无不愤慨张飞豹的犯上作乱。特别是秦良玉,她因为是女儿身的缘故,就连自己的生父跟兄弟们也对她多有轻视,就更别提大明朝的其余文武勋贵了。秦良玉这一生吃了太多身为女将才能体悟到的苦楚,她付出了那么多,做的比男性将领更好,可是仍然得不到肯定,心中的壮志仍旧不能施展,所以常常感到苦闷。直到数日前承蒙皇帝召见!

皇帝召见啊!

皇帝召见一个女将军,这是国朝乃至历朝历代都没有过的先例!

秦良玉至今记得当时皇帝亲昵的拉扯着自己的手——一个四五十岁的老欧的手,一只粗糙的武夫的手!

秦良玉从没有想过,除了自己那个懦弱的丈夫外,还会有别的男人会拉扯自己的手。

从皇帝执着自己的手的那一刻起,秦良玉便在心底发誓,要为眼前的这个少年征战一生,直至力竭而死,血染疆场,马革裹尸。

“既然圣上不嫌弃老身鄙陋,那么老身这条命便任由圣上趋势了,百战不悔,至死方休!”秦良玉当时就暗暗发誓,要报答皇帝的知遇之恩。

但是知道今天秦良玉才知道,皇帝之所以那么努力的治国治军,之所以那么勤恳的礼贤下士,招揽贤才,实在是因为国家的局势过于危难,皇帝不得已才这么做。

这种认知非但没有让秦良玉觉得皇帝功利、现实,反而让秦良玉心疼的皇帝几乎落泪。秦良玉早已经不是多愁善感的少女了,世间的事,好的坏的恶心的,她哪一样没见过没经历过?人与人不就是互相利用吗?皇帝治国本就需要利用文臣武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秦良玉不为皇帝的现实感到反感,反而替皇帝感到心酸。

“他还不到二十岁啊,幼年没了娘,少年没了祖父、父亲。一个人孤苦无依的活在世上,既有弟弟妹妹要照顾,又有祖、父留下来的破碎山河需要他来治理。他的心里得有多苦啊!”秦良玉是一个女将,但更是一个母亲,这一纸诏书完全激发出了她心中的母性,所以除了心怀鬼胎的李如柏之外,秦良玉算是落泪最多的那一个。

女人真伤心的时候,就连落泪也是无声的。

秦良玉盯着手中的京报纸,哭的两目红肿,浸透了衣衫。

朱由检也是大受触动,原本他跟自己的皇帝哥哥还有过龌龊,甚至暗自怨恨哥哥的冷漠乃至是薄情寡恩。在朱由检心里,自打哥哥登基之后,他在这世上便没了兄长。皇帝就是皇帝,皇帝是拿来磕头的,是拿来敬畏而非亲近的。

但是现在,朱由检的心结被打开了,“原来哥哥心里埋藏着这么多的苦楚,这么多的悲伤。最可气的是我这个跟哥哥最亲近的人还不能体会到哥哥的苦,还时常同哥哥怄气,真是不应该啊!怪不得哥哥会讲出‘国朝虽大,万万里河山,却无朕之依靠;皇帝虽贵,举朝上下,更无一人可倾诉衷肠。’这般凄苦孤寂的话来,这都是做臣弟的不称职啊。”

孙承宗面色古怪,他盯着军帐之中诸将尽皆恸哭,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儿。

“要不老夫也挤点儿泪水出来?谁知道此刻军帐之内有没有锦衣卫的哨探?大家都哭了,老夫不哭,这件事若是传到皇上哪儿,皇上不对老夫有成见才怪嘞。”孙承宗自付道。

如同秦良玉不再是多愁善感的少女一样,孙承宗也早过了天真幼稚的轻壮年。若是此诏搁二十年前,指不定孙承宗比谁哭的都很,试问读了一辈子致君尧舜上,被世世代代灌输忠君爱国思想的儒生们,哪一个不对诏书中展现的那个“命运多舛、心怀凌云壮志而又礼贤下士,心胸宽广的少年天子”感到同情,感受到号召,从而激发出浓烈的保护欲跟使命感?

可惜!可惜!

经历过嘉靖、万历两朝的孙承宗早已经看透了帝王家的那点儿权术心术,即便没有腹黑的嘉靖帝跟薄情寡恩的万历皇帝伤透了孙承宗的心,仅凭孙承宗对今上的脾气秉性的判断而言,他也决不相信今上会是诏书之中描绘出的那种“战战兢兢即位,生怕德才不能胜任;呕心沥血治国,生恐对不起祖宗;仁心仁德对待臣下,生怕失去文武之心”的文弱、仁慈的帝王。

孙承宗最终坚守住了心中的节操,他答道:“大军出征在即,诸将抱头痛哭,成何体统?诸将皆注目于皇上的仁爱慈善,唯独本督师从此诏书中看出了吾皇的英武霸气!”

闻言,诸将止住哭泣,李如柏眨眨眼,似乎有些费解孙承宗砸一滴眼泪也没流,他问道:“孙督师,此话怎讲?”

孙承宗夺过京报纸,朝诸将大声示意道:“且看诏书最后一句是何等的霸道——切记,切记。将军唯有十日,朕乃天子,生而神圣,勿谓言之不预也。”

孙承宗感慨道:“皇上授命于天,言出法随!这句话的份量,足抵的上千军万马啊。皇上此招兼揉儒家仁术与法家王霸之道,可谓恩威并施,当真是英明无过今上。此次平叛,我等只需持此诏书,当面痛陈叛将张飞豹,飞豹必幡然悔悟,无地自用。”

诸将拜服,然后跟着孙承宗朝着京报纸山呼万岁,自是不提。

不出皇帝所料,诏书一经下达,便在朝野上下获得了核弹级别的热度,文臣武将纷纷上折子痛斥张飞豹的犯上作乱之举,然后又都隐晦的说了好多安慰皇上的话来。这其中,最激动的莫过于武将,皇帝的诏书话里话外几乎将武将给吹捧上天了,就单说那一句‘国危始思良将,国危始知武臣之贵。’就将在京的武将跟勋贵们感动的痛哭流涕,纷纷上折子请战,要提着三尺剑跟张飞豹拼命,更有不少上头的,竟然大言不惭的说什么要倾尽家财以作军资,然后带着家丁们赶赴辽东,跟建奴们玉石俱焚云云。

皇帝对于这些折子一概不信,虽然他们一个个言辞恳切,但皇帝却深知,这群老油条也就嘴上说说而已,若是皇上真的下诏让他们捐钱打仗,恐怕一个个又会推三阻四。甚至还会恬不知耻的声称自己是清官,家里下饭的大米跟蔬菜都是自己亲力亲为耕种出来的,那里有多余的钱支援前线呢?

皇帝虽然不信,却是不能不理,他懒得自己一一批阅,便让魏忠贤代为御览,一一回复,总之就是些“朕知道了,你能这么说,朕心甚慰。”“朕知道了,你能这么说,就表明你是个大大的忠臣,在家里等着吧,你很快就会高升了。”云云。

政治嘛,又是王朝没落期的政治,就是这么虚伪。

皇帝发一封虚伪的“动态”,群臣纷纷鬼怀鬼胎的“留言”,好一个太平盛世的景象啊。

当然,总不会一点儿正能量也没有,至少大部分青年文武以及淳朴的老百姓们被皇帝的诏书深深感动,一边庆幸着自己逢上了一位明军,一边又替皇帝感到心酸——幼年丧母,一月丧祖,再月丧父,未及弱冠,即皇帝位,放眼中外,都是需要依靠他的人,而他又能依靠谁呢?

除了京畿地区的文武勋贵、仕子百姓们及时拜读了皇帝的诏书外,还有另外一个大人物也买了一份京报纸,他便是已经快要感到京城大门口的福王殿下。

当福王读到那句经典的“朕不及弱冠即皇帝位,早年丧母,一月丧祖,再月丧父,国朝虽大,万万里河山,却无朕之依靠;皇帝虽贵,举朝上下,更无一人可倾诉衷肠。”后,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对左右言道:“怪不得皇上千里迢迢地要将寡人请到这京城里来,你们瞧瞧,我这个皇帝侄儿着实命苦啊。”话锋一转,福王又道:“不过现在好了,寡人来了!寡人来帮衬着皇上治国理政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左右忙奉承道:“国有长君,天下之幸。国朝若有大王这般德才兼备的贤王辅政,何愁仁宣之治不复出?何愁太祖成祖朝之盛世不重现?大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福王笑了笑,不过他觉得这些奉承话前半句还挺顺耳的,就是最后那一句“大王千岁千岁千千岁”听着着实不是滋味儿。

那位子原本就应该属于寡人不是?

这回儿寡人杀个回马枪,可不准备再回到洛阳那一隅之地了!

福王低头看着京报纸刊载的诏书,冷笑道:“皇侄啊皇侄,既然你做皇帝做的那么辛苦,何不让叔父替你解脱?你放心,待寡人做了永乐帝,绝不会亏待你,绝不会让你成为第二个建文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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