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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腐败
作者:井底之冰本章字数:5623更新时间:2019-05-05 08:51:01

第五十六章

皇帝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身边这个伤心失意的小娘,他很想搂着她的肩膀说:“傻瓜,你是无价的,朕无论如何也舍不得你离开云云。”

可皇帝并不愿意敷衍他,正是因为皇帝怜惜她,所以更不愿意欺骗她。

他是皇帝,假如有朝一日,牺牲掉田秀英,可以稳固他的帝位,安定这个支离破碎的国家,他想他一定会痛下杀手!

对皇帝而言,女人有千万个,可江山只有一座。

皇帝斟酌再三,只淡淡的讲了句:“古来成大事者,没有儿女情长的。但在朕眼里即便是黄金万两也抵不过你嫣然一笑。”

女儿家的心结,男人是解不开的,你越是不甘心,也就越是一团乱麻。

皇帝不复赘言,只因他相信时间会把一切都变得很淡。无论是红颜知己还是王权富贵。一入宫门深似海!田秀英只能学着坚强,否则在日后她很难斗得过其余妃嫔。

……

皇帝来到王恭厂火药库门前的时候,递给了魏忠贤一道令牌,道:“持朕手令,调羽林卫来此。”

“是。”

皇帝给了许显纯一个眼色,后者连忙冲进火药库衙门,打点一番后,许显纯与两三个锦衣卫又跑出来,恭迎皇帝进入。

许显纯道:“臣刚刚出示了锦衣卫令牌,管事儿的人已经去叫这里的主事了,皇爷稍等片刻。”

皇帝点了点头,将岳氏父子跟钱老板押了上来。

皇帝高坐在衙门大堂之上,问道:“等会儿这里的管事太监到了,我问尔等什么,尔等只管如实回答就是,否则,定叫尔等皮开肉绽。”

岳家父子还没开口,那边的钱老板先叫嚷起来,“这位公子,哦不,这位爷,这位爷!俺有眼无珠,冲撞了大爷,希望大爷高抬贵手,放在下一马吧,您开个价,俺宁愿破财消灾。”落到现在这副境地,钱老板心只自己踢到了铁板,心中惊惧交加,大叫求饶。

皇帝轻笑道:“怎么?不垂涎我的女眷了?”

钱老板讨好的笑道:“大爷您说笑了,在下哪儿敢啊,刚刚只不过是在跟这位小娘开玩笑嘞。也不怕大爷笑话,其实俺是有老婆的人,而且俺家那个娘们儿凶悍的很,也善妒的很,是头母老虎,俺这么些年连个小妾都不敢纳嘞。都是说笑,之前都是说笑,万望恕罪,万望恕罪。”顿了顿,钱老板复笑道:“大爷,你看今天这个事儿五百两银子能摆平不?”

皇帝摇了摇头。

钱老板面色一变,他咬咬牙,喝道:“真的最后一口价了,一千两!一千两!这个不能再多了,这可是打点三品大员的价钱啊。”

皇帝好奇的问道:“是吗?原来在坊间打点百官都已经明码标价了。三品官打点一次都值一千两了?那六部大臣,内阁辅臣的价钱还不炒上天?”

钱老板嘿嘿一笑道:“大爷,您这话就外行了,搞得跟个外地人似的。其实无论是六部大臣还是内阁辅臣,都不是价钱最高的。”

皇帝眉头一挑,“是吗?莫非是打点勋贵价钱最高?可勋贵并无实权啊,给他们使银子能图个啥?”

“大爷说的是,国朝的勋贵大臣们,就是群金丝雀,蜡枪头,中看不中用。花银子孝敬他们,连个屁也换不来。其实,着价钱最高的当属宫里的大太监。像司礼监秉笔、掌印这样的顶级太监,仅仅说句话,见上一面的花销就不止一千两!”

“哦?”

皇帝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他不知道是喜是悲,是乐是怒的朝许显纯开了个玩笑道:“这么说来,魏忠贤应该不少挣。”

许显纯嘴角一抽,把头垂的低低的,面色微变。

“你似乎很懂行情嘛,钱老板?”

皇帝继续套话道。

钱老板有意卖弄,好叫皇帝知道自己根基深厚,知难而退,便叫嚣道:“不是跟你吹牛逼,俺钱老四在顺天府混了这些年,虽说不上手眼通天,但在黑白两道也可谓是左右逢源,如鱼得水!朝堂上得势的大臣,休戚与共的勋贵,乃至江湖豪杰、緑林好汉俺那个没打过照面?”他顿了顿,似乎连自个儿也对刚刚的吹嘘深信不疑,便挺直腰杆子,虚张声势道:“所以,这位公子爷,得饶人处且饶人吧,真惹急了俺,你还真吃罪不起!你可知道俺的靠山是谁?说出来能吓你一个跟头。”

皇帝忍俊不禁的问道:“是谁?”

“就是此地的管事太监钱枫钱公公!”钱老板颇为神气的喝道。

皇帝摇了摇头,“没听说过,但想必他马上就赶过来了。”

钱老板气机,他怒骂道:“你这个臭小子,真是不识好歹。你可知道钱公公的厉害?等会儿他来了,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皇帝奇怪的问道:“他不是你堂叔吗?怎会反过来对付你?”

钱老板灰头丧气的答道:“堂叔最恨俺招惹是非了,若是叫他看到俺在这儿,回头定是少不了一顿毒打,公子爷,您行行好!一千三百两,真的最后一口价啦,俺能力有限啊。”

皇帝好奇的反问道:“你们这些混江湖的,是不是都爱拿钱摆平是非?”

钱老板唉声叹气道:“不然呢?如今这世道能活着就属不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公子爷,您觉得呢?”

皇帝摇了摇头。

古代中国,除了秦国曾短暂的实现了“法治”外,其余朝代都对法律制度的建设提不起兴趣。可以说自古以来中国就没有过法治的土壤。老百姓遇到麻烦,即便是像钱老板这种在社会上有一定能量的人,头一个想到的,也不是通过打官司,通过法律来解决问题,摆平麻烦。

中国人的处世之道,第一看人脉,第二看孔方兄。若是无权无势,也囊中羞涩,那么即便你占着理,并且浑身长满了嘴,最终的官司打下来,你依旧要吃亏,甚至要吃牢饭。

皇帝深吸了口气,躺在了椅子上,陷入了沉思。

如今吏治腐败,党争纷乱,军备废弛,财政崩坏,究其原因,还是个“法治”问题。假如人人能够遵守法律,事事一律而行,那么何愁天下不大治?

可是法治真的行得通吗?

皇帝眯起眼睛,面上神色千变万化,显得高深莫测。

钱老板见皇帝沉默不语,不由得着急了,他忙叫道:“公子爷,快来不及了,俺堂叔估计就快到了,到时候你我可都走不脱了。”说着,钱老板竟是想要冲到皇帝身边,见状,许显纯怒喝一声,一把抓住钱老板的肩膀,而后挥起重拳,砸在了钱老板的小腹。许显纯的这一拳极重,打的钱老板双眼翻白,匍匐在地,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

皇帝被钱老板痛哭的呻吟声打乱了思路,待他回过神来,瞧见钱老板的那副狼狈样,便轻笑着摇了摇头,朝许显纯说道:“何必出手这么重?将他带到一旁歇着吧。”话音落下,皇帝朝战战兢兢地岳家父子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来,自己要问话。

可这会儿钱老板却是挣扎着怒吼道:“臭小子,你就要大祸临头了,别以为有几个臭钱,身边有几个好手就嚣张跋扈,你知道俺堂叔的靠山是谁吗?乃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李永贞,你开罪的起吗?”

皇帝眉头一挑,李永贞?这个名字颇为熟悉啊。可一时间他还真想不起来这个人。皇帝抬眸望向许显纯,后者忙跑过来,冲皇帝耳语道:“李永贞,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乃魏公公的心腹手足。”

皇帝点点头。这司礼监的秉笔太监有四五个之多,皇帝平日里爱去内阁行走,的确对司礼监的人不熟。之所以对这个李永贞还多多少少有些印象,大概是魏忠贤曾经在身边念叨过他两句吧。听说这个李永贞跟一个叫刘若愚的乃是魏忠贤在司礼监的左膀右臂。无论是李永贞还是刘若愚都有着很高的学历,比魏忠贤强得多。平日里司礼监的事务也多由李永贞跟刘若愚帮魏忠贤照应着。

皇帝微微思量一下,便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皇帝抚掌大笑道:“魏忠贤那家伙果然不少挣啊。”

许显纯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皇帝讲这话时的神情,可令他失望的是,皇帝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愤怒,乃至厌恶的表情。

皇帝自然不会理会钱老板的叫嚣,他唤来岳家父子问道:“之前你们父子说整个京师的烟花爆竹都是用这里的火药制作的?”

岳家父子已经瞧出了皇帝的来历不凡,连忙如实禀告道:“的确是这样。钱老四的堂叔钱枫乃是王恭厂火药库的管事太监,大权在握。不但掌管着火药库里囤积的火药、枪械,还对手下的数百户匠户有生杀予夺的权柄。钱枫命令这些匠户用火药库里囤积的朝廷的火药制造烟火爆竹,日夜赶工,制作的烟花爆竹有精又快,而且不消耗自己一分钱粮的成本。然后钱枫将制作好的烟火爆竹交给钱老四,让他到京中贩卖,简直是‘无本万利’!”

皇帝点了点头,“以公谋私。用公家的财产,为自己谋私利。最终穷困的还是朝廷啊。可是我不明白,这火药库里囤积的火药,一桩桩一件件都在兵部登记在册,宫里也有备份。这个管事太监钱枫如何应对兵部与宫里的核准监督呢?”

岳耙冷声喝道:“这还不简单?宫里的太监们都穿一条裤子,这烟火生意保不齐他们都有分红,又岂会砸了自家的饭碗?至于怎么应付兵部的老爷们,那也简单。能收买的就给点儿银子孝敬,收买不了的硬骨头就打击陷害,假如连打击陷害也不成,就拆东墙补西墙,反正京中有六座火药库嘞,虽然每一座的火药库里囤积的火药都不满囤,但是凑在一起却能堆满一到两座火药库,等兵部例行检查的时候,将六座火药库剩余的火药聚集在一块儿就能糊弄过去。”

皇帝又问道:“这也的确说得过去。可是仍旧有一个漏洞,这么修修补补固然能够应付朝廷的检查,可是一旦军队需要打仗,需要供给火药的时候,却拿不出那么多的火药出来,岂不露馅?现在可不比以前,战事频繁,用火药的地方多了去了。终究是纸包不住火吧?”

岳耙似乎对这里头的猫腻了若指掌,对皇帝的问话,对答如流,他嚷道:“这个也好办!好比军队需要十成火药供给,而火药库里只有二成的存货,那便拿出一成火药来,在勾兑九成的泥沙、锅底灰等物件,糊弄了事。反正上战场厮杀的又不是他们,枪打不出火来,死的也不是他们。只要能多赚银子,他们就什么也顾不上。”

皇帝眼里隐隐约约跳动着红色的怒火,可表面上他仍旧努力作到不动声色。他问道:“火药库如此糊弄、敷衍,军队里的骄兵悍将们能答应?”

岳耙哈哈笑道:“这个就更简单了,只需给军队里的将校们孝敬些银两,这件事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将校们也乐于吃这些孝敬,毕竟上战场厮杀的只是普通士卒,将校们只远远的躲在后头,枪打不出火来,死的也不是他们!”

皇帝面色终于变了,他咬牙切齿的痛骂道:“怪不得朝廷王师每每丧师失地,屡战屡败!都是这群上下其手的蛀虫把朝廷给拖累了!朕要活刮了他们!”

话音落下,许显纯以及几个同行的锦衣卫慌忙跪倒在地,表示臣服。而岳家父子跟钱老四见了眼前的一幕,则是面色苍白,震惊的讲不出话来。

也就是在这时,一个年过四旬,身形肥硕的宦官神色慌张的跑上大堂,匍匐在皇帝面前,“奴婢兵仗局王恭厂火药库掌厂太监钱枫叩见皇爷,皇爷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冷冷的瞥了他一眼,问道:“朕能否万岁尚不可知,但你的阳寿今日便尽了。”

钱枫连连叩头,口称皇爷饶命云云。

皇帝怒斥道:“朕今日微服至此,你是怎知朕的身份的?说!是谁在给你通风报信?”

钱枫肝胆俱裂,他支支吾吾的答道:“奴婢...奴婢虽没有在皇爷身边伺候的福分,却有幸远远的望见皇爷的模样......皇爷龙颜天颜,英姿勃发,是以虽然只见过一眼,奴婢却是再也没有忘记过。”

“你侄儿已经将你干的好事都交代了,你可有什么要狡辩的?”

皇帝抬手指了指一旁的钱老四说道。

钱枫扭过头看着钱老四,他面色狰狞的怒骂道:“好你个王八蛋,你害死咱家了!”

钱老四“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痛哭失声。

“是不是魏忠贤给你通风报信?”皇帝忽然问道。

钱枫面如死灰,点了点头。

皇帝深吸了口气,这并不难猜。之前皇帝让魏忠贤拿着手令去调兵遣将,所以只有魏忠贤有机会通风报信。

“王恭厂内囤积了多少火药?”

“回皇爷的话,截止到前天,王恭厂内共囤积火药三万八千六百七十斤,鸟铳六十杆、三眼火铳八百六十余根、其余迅雷铳、弗朗机炮、五雷神机铳、一窝蜂等也有少量囤积。另有甲胄一千二百副,红缨枪三千杆,腰刀二千把,圆盾两千面,战车六百架。”钱枫从怀中摸出一个帐本,畏畏缩缩的念出一笔数据来。

皇帝冷冷的问道:“朕问的是实实在在的东西,不是账本上的字!”

钱枫大骇,狠命的磕头,但却绝口不提,王恭厂内到底囤积了多少东西。皇帝道:“不说也可以,朕让人来清点就是了。既然你不肯老实交代,便没什么利用价值了。拖下去活刮了。”

闻言,钱枫都尿了,他脸上的赘肉也跟着色色发颤,他忙叫道:“奴婢...奴婢说,奴婢交代还不成嘛。”

钱枫哽咽道:“厂里...厂里现在一斤的火药也拿不出来。火器也十不存一。甲胄只余下不足两百套,红缨枪倒是原封未动,腰刀还有一百多把,圆盾一面也没有,战车尚余四百多。”

皇帝面色微变,问道:“火药可以制作烟花爆竹,你们贩卖了朕还可以理解,那些武器甲胄却也为何不翼而飞了呢?难不成连这些要命的武器你们也敢贩卖?”

钱枫痛哭道:“奴婢死罪,奴婢死罪!不过奴婢将这些武器都卖给了边关的将校们,助他们杀敌用的,很少将武器卖到民间去啊。”

“很少?也就是也卖过喽?哼哼,朕倒是想问问,都有那些将校购买了你的武器装备?”皇帝面色铁青的问道。

钱枫答道:“大头都被三边总督杨鹤、天津巡抚毕自严买走了,其余九边将校们零零总总也同咱做过买卖,比如蓟镇参将孙祖寿,他是常年在咱这儿买武器火药的。”

皇帝听得直摇头,骂道:“这叫什么事儿?原本就是要供给军营的武器甲胄,到头来竟又要他们自个儿花银子购买!”

皇帝朝钱枫命令道:“写!统统给朕写出来,都有那些将校在你这儿买过武器!”

军队的将校或者朝廷的大臣、勋贵们私自购买武器,这无论是哪朝哪代都是涉嫌谋逆的大罪。但是愤怒的皇帝此刻却觉得这些将校才是明帝国的良心!

他们买武器干什么?造反吗?当然不是,他们当然是要用这些武器打仗了。既然朝廷不发放武器,或者供给的武器火药不合格,那可不就逼着这帮将校自己想法子,自力更生吗?

不错,着实不错。

愤怒之余,皇帝对这帮私自购买武器的文武大臣们是越想越满意。这帮人非但有打仗的才干,还有灵活思辨的头脑。好啊,都是人才。

可当钱枫将明代拟上来的时候,皇帝面色却又变了,他喝问道:“怎么会有这么多?”

钱枫唯唯诺诺的答道:“这买卖不止奴婢在做,整个兵仗局乃至朝廷的武备司衙门也在做,除了王恭厂外,向盔甲长等五个火药库也干过这些买卖。长久以来,这已经形成了一个庞大的黑市市场,卖得多了,上了规模,买家自然也就多了。”

闻言,皇帝雷霆大怒,他拍案而起道:“好大的狗胆!”

皇帝紧紧抓着手中的单子,面色狰狞的骂道:“触目惊心啊,触目惊心!我大明朝怎么养出了你们这帮子蛀虫?连武器铠甲都要克扣,就更别提兵钱粮饷了吧?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怪不得王师的战斗力每况愈下,原来朝廷的军队从前线到后方,从面子到里子都烂透了!”

“来啊,把这个姓钱的太监带走,回宫!朕非刹住这股贪腐之风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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