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治县的县令姓唐,名君鹤。
今年二十三,是御史大夫的儿子。
公堂上的唐君鹤,看了一眼公堂下的人,暗暗叹了一口气。
然后拍下惊堂木,例行公事般询问:“堂下何人?见到本官为何不跪?”
“臣妇乃宣平侯府的侯夫人,有品阶在身,上公堂不必下跪。”关氏率先道。
无品阶的凤氏族人们纷纷跪下,但凤颜倾却没有跪下。
唐君鹤又暗暗叹了口气,再次例行公事询问:“你又是何人?为何不跪?”
凤颜倾像是如梦初醒,哦了一声后,才开口回答:“臣妇是宣平侯府的世子夫人,也是有品之人,不必……”下跪。
只是她的话还没说完,关氏和她身后的荣氏族人不乐意了,直接打断道:“你和景淮已经和离,你已经不是我们宣平侯府的世子夫人了。”
话音落下,关氏瞬间后悔。
可惜已经来不及。
凤颜倾迅速抓住机会,跪到地上道:“侯夫人说得对,民女已经和侯府世子荣景淮已经和离,民女已经不是侯府的世子夫人。”
“这是我们的和离书,请大人过目。”
师爷适时上前,接过和离书,转交到唐君鹤的面前。
关氏感觉不妙,又赶紧否认道:“大人错了,臣妇记错了,凤氏女凤颜倾没有和我儿子和离,她还是我们宣平侯府的世子夫人。”
唐君鹤皱眉,“那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告她以下犯上,殴打……”
“殴打你们侯府的妾室是不是?”
唐君鹤替关氏扑全她突然刹住的话。
关氏无言,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唐君鹤微怒,道:“如果按照你所说,凤氏女凤颜倾没有与荣景淮和离,那她就还是世子夫人。”
“堂堂世子夫人,打个小妾,怎么就以下犯上?”
“你们侯府的小妾高贵,需要世子夫人捧着才行是不是?”
关氏心慌,忙道:“不是,不是。”
“那你们今天到底来做什么?吃饱了撑的,过来耍本官玩?”
娘的,“信不信我让御史大夫参你们侯府一本,给你们降个爵,削个位?”
不……不可。
降爵削位,他们侯府可就什么都不剩了。
逼不得已,关氏只得再次改口道:“臣妇……臣妇又记错了,凤氏女凤颜倾,确实已经与我儿子和离了。”
“她现在就是一个无品无阶的商户女。”
“但她却以低贱商户女的身份,殴打了我们宣平侯府的妾,确确实实以下犯上的罪名,按律该打五十大板。”
“不过我们侯府的人仁善,她只要放弃那些不值钱的嫁妆,别再纠缠我们侯府,我们可以放她一马。”
这就是侯府的最终目的。
唐君鹤看出来了,一阵无语。
在心中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后,他问凤颜倾:“她说的罪名你可认?还有那方案你可同意?”
“不认,不同意。”
凤颜倾毫不迟疑地回答。
唐君鹤诧异。
心道:不是说宣平侯府的这位世子夫人,被她父亲的平妻捧杀成废物,已经从炸刺的小野猫,龟缩成鹌鹑了吗!
眼下这位,怎么和传言有些不太相符呢?
有意思。
唐君鹤微微牵了牵嘴角道:“好,那你来说说为何不认?”
“因为我打的不是侯府妾室,是上过我凤氏族谱的妹妹凤菱微。”凤颜倾不惊不惧地回答。
关氏急了,赶紧补充:“她在我们侯府,就要以侯府的身份为主。”
唐君鹤想知凤颜倾接下来会怎么辩,便附和一句:“对呀!凤颜倾,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凤颜倾道:“她做民女妹妹在先,做世子妾室在后。”
“再者,民女打的时候,还是世子夫人,连侯府夫人都认定的。”
“胡说,本夫人何时认定了?”
“怎么没有?夫人可是说了好几遍那封和离书是假的。”
“既然你说那和离书是假的,那我教训她就是合情合理。”
“可我刚才已经说了,是我看错了,那和离书是真的,你已经不是我们侯府的世子夫人了,不是世子夫人就不能……”殴打我们侯府的妾。
但凤颜倾不容她把话说完,快步抢先道:“既然你认和离书,那为何不让我们拉嫁妆?”
“仗着侯府的门第,强行占有我们小门小户的财物吗?”
说完,凤颜倾转移视线,看着唐君鹤,恭敬一拜道:“大人,侯府仗着祖传爵位,欺压小民,侵占小民财物,请大人做主。”
这罪名可就大了,关氏下意识否认,“没有。你胡说。”
“如果没有,那你们荣氏来那么多族人干什么?列队欢送我离开侯府吗?”
关氏和荣氏族人被问得哑然。
好在还有头脑清醒的,拉了拉话题道:“别打岔,咱今天来府衙的目的,是告你以下犯上,不是谈你嫁妆的事。”
唐君鹤头疼,再扯下去,就是老太太的裹脚布,没完没了了。
他看不下去了,拍了一下惊堂木道:“人家没打岔,打人和拉嫁妆本就是一件事,是你们侯府跟抽风一样,一会儿这样,一会那样的好不好。”
“本官现在就问你们,这封和离书,你们侯府认不认,若是认,就让人家凤家人把嫁妆抬走,再来定凤颜倾以下犯上的罪。”
“若是不认,本官就治你们个戏耍公堂之罪。”
这个罪,同样是打五十大板,而且每个人都要打。
谁让对方是御史大夫的儿子,而御史大夫又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呢!
有权有势的人都不敢得罪,更别说侯府这种无权无势只剩爵位的人家了。
荣氏族人怕了。
这时候又觉得,就算帮侯府把凤颜倾的嫁妆占到手,也分不到他们个人手中。
既如此,他们为何要冒着被打板子的危险帮他们呢?
脑子又没有被驴踢。
他们退缩,小声劝关氏,你们可是堂堂侯府,就认下和离书,让人家把嫁妆抬走吧,别做那等强占媳妇嫁妆,让人戳脊梁骨的事。
关氏气愤,想硬抗,又怕失去族人庇护,只能咬了咬牙根,再次承认和离书为真,同意他们拉走嫁妆。
凤氏族人松气。
心想,拿回来了,终于拿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