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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群燕辞归
作者:采诗本章字数:2005更新时间:2021-12-09 16:07:43

夏历七十四年,三月二十二,节气谷雨。

清早,一辆牛车从夏邑北城门往东,停在兰山草庐前。车夫身材魁梧,从满载的牛车上搬运蔬菜、瓜果和粮食,来回三趟。魁梧车夫从草庐出来,又去泉眼担水,挑满水缸。

另外有位柔弱少女,手里握着玉簪,眼睛微红,朝坐在院内的草庐主人行礼,言语里尽是不舍,依依惜别。草庐主人接过玉簪,别在柔弱少女头上。柔弱少女扑进草庐主人怀里,不顾周围人眼光,啜泣不止。

草庐有四位客人,一位霜染满头,一位葛衣,一位华胥军神,一位面容刚正。

刚正中年注视魁梧车夫,问道:“你家大人葬在哪里?”

“南山,日覃坡。”魁梧车夫放下扁担,一脸茫然,怎么一位顶大的人物会问顶小的人物。

魁梧车夫不再纠结,朝霜发老者报以善意一笑,表示感激。他向来话少,却是由衷钦佩霜发老者,原来除了邓游医,还有医术这么高的人啊。

霜发老者埋怨华胥军神:“大老远的,把我的老骨头都抖散架了。”

华胥军神指着夏水对岸,道:“神医大人,对面是杏花里,有八百杏树,一千李树。”

魁梧车夫忍不住提醒道:“老邓游医死了,邓游医也死了,小邓游医走了。”

那位葛衣中年,与华胥军神说道:“舍得让你宝贝儿子到处厮混?”

“那得看是跟谁,”华胥军神脸上挂着华胥人独有的傲慢,旋即又在草庐主人面前低头,道,“我儿子跟着子兰先生的儿子,我这当老子的与有荣焉。”

魁梧车夫又劈柴,整齐码在土坯下,长短合适,不会被雨淋。昨晚这一切,他再卸下牛车,牵着老黄牛饮水,不去泉眼,去河边。

那位柔弱少女进屋,生火做饭。

葛衣中年望见炊烟,负手进屋,假装去取墙角一册竹简,目光却瞥见火坑,费力吞咽一口唾沫。

炊烟散去时,魁梧车夫又重新驾车,牛车还载半车,多是锅碗蔬菜。柔弱女子跪在草庐主人面前磕一个头,快步跑回车上,蛾眉低垂,双手抱膝。

草庐主人注视草庐前一个燕巢,此刻有大小数只燕子,往北,想必此时那颗与华胥同岁的衍媒神木已经挂满燕巢,它们只得飞往千门万户堂前。

牛车往西,路上与另一队牛车别过,领头那位华服少年,背坐着,击掌和歌:“南有鸳鸯,比翼而飞。北有乔木,连理而生。”

华服少年吆喝队伍,也停在兰山草庐前,远远喊一声:“先生,弟子往南。”

草庐主人放下碗筷,挥手示意华服少年离去,又倚在柴扉上,目送华服少年。

华服少年依旧背坐着,满面春风,说道:“先生保重。”

草庐主人目光移到那位清秀女子身上,清秀女子不必再缠三尺布,笑吟吟道:“先生保重。”

草庐主人温笑点头,如春风送暖。

葛衣中年往后一靠,又低头刨饭,含糊不清说道:“名师出高徒,好在没步子先生的后尘。”

刚正中年放下竹筷,叹息道:“可惜了,我听说子先生最得意的高徒,死在夏邑。”

葛衣中年说道:“他还有两位兄弟,名字是子先生起的,比起那位死在夏邑的年轻执戈,青出于蓝,我见过。”

刚正中年目光悲悯,道:“武家苦啊,除了殉国这几位,还有一位老使节至今了无音讯。”

华胥军神说道:“我曾受人之托,借北伐之名,三次驱驰莽原,寻找那位落难使节,可惜不敢深入莽原,未能有线索。”

群燕辞归将北上,惊动夏邑西面平原两辆马车,各自载着两人,又各自一男一女,刻意缓行,显然在等后方那辆牛车。

稍后那辆马车,一位少年抱着右手,哀嚎道:“我爹狠啊,不让草木子给我治治伤。”

身边那位女子,吃麦饼长大,肤色同麦子一样,身段也一样,一脸嫌弃。

领头一辆马车,那年纪稍小的姑娘扯着身边少年,抬头望北上群燕,又回头,目光越过缓慢牛车,注视一对中年夫妻,泪眼婆娑,与身边少年说道:“表哥,我长这么大,还没离开过娘。”

夏邑外那对中年夫妻,其中女人刻意别过头,与一位头戴冠冕的柔情女子说道:“王女,当年我家子兰,听闻你姑姑嫦娣出塞,写下两句诗章。”

“鱼凫他乡,音书不至;雁落塞北,眷帖难归。”女人缓缓念诵,她叫虞凫。她的女儿,叫鱼书。

那位头戴冠冕的柔情女子,一手抱着奶娃,另一手牵着稚童,凝视领头马车上的少年,情绪复杂,有感激,也有不舍。要不是他,自己的命运恐怕连两位远嫁的姑姑也不如。

站在冠冕少女后的蹒跚老者,则可惜那张被带走的五弦琴,芙蓉啊,夫容哪。

“摄政君,要不要找老城主借一借拐杖?”高头大马上,一位老者叮咛一声,他精神矍铄,目光如炬。

蹒跚老者身侧,有一位白发老者,执柱竹杖,抚须笑道:“老朽竹杖芒鞋轻胜马,老朽孙儿一计能挡五万兵。”

那位和善中年嘴角一抽,手背脉络如虬龙狰狞。他当年自宝瓶口赳赳南下,他现在又在宝瓶口折戟沉沙,最让他不服气的是败给一个小辈,一群女武卒。

一位独臂千夫长,一位虎背熊腰千夫长,还有一位隽秀千夫长,陪在一位长腿少女身边。

那位虎背熊腰千夫长遥望第二辆马车上那位高挑女子,叹息道:“我之膂力,只有西陲能比了。”

长腿少女低下头,靠在中年妇人肩头啜泣道:“姑姑,我喜欢。”

“喜欢,就不该放走。”中年妇人的叹息,南风多柔情,裹挟一声叹息吹到北方。

身边能断天下事却断不了家事的男人还记得在华胥豢龙学宫游学时,有位年纪相仿、温润如玉的学宫官师时常在衍媒神木下,沐浴春风,吹奏竹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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