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接洽上江右商帮和龙游商帮，未来不管是进货或者出货肯定都比以前要顺利的多。浮梁的瓷器、浙江的丝绸原本上等的都是供应海外的，如果能够拿到这些优质货源，那利益会相当可观，单单这一部分可能已经能够弥补蒙古部族份额减少的损失，更别提东、西、南洋的稀罕货了。

只要总的收益不减少，老伯爷在庄浪境内爱咋折腾咋折腾，西北的文武官吏们没兴趣招惹这个根基深厚的老头子。要是收益能比以前更多，那大家以后可能还要反过来巴结这个老头子。做人嘛，眼光得长远点。

西北诸商会收益能不能提高，要取决于江右、龙游二商帮。

大明幅员是在太辽阔，要是走陆路的话两位会长可能今天真的还在路上。以商人的智慧，怎会放着舒服快捷的水路不走去走陆路。回程的时候，何、郭二位会长取道汉中，乘船从汉水顺流而下抵武昌府，然后转入长江，入鄱阳湖。

在南康府的时候，两位会长就分手作别了。郭会长取道广信府先回了衢州，他要和商会里面的各家各户商议，各家愿意出多少银子。

江右和龙游两商帮约定第一批货数额是五十万两白银，其中两成发往陕西，八成发往海外。

陆挽估计顾家被抄家后，可能很难凑出四十万两白银的货款。他和何、郭两会长约定好了，作为重开外海商路的投资，江右商帮和龙游商帮各自垫付二十万的货款。海外贸易利润大，用不了几次顾家就能恢复元气，到时候他们会连本带利返还的。

二十万两对于两大商帮来说并不算多大数额，两个商会内那么多家族随便凑凑就够了。要是不出这笔钱的话，顾家没有货源，那这条商路将永远无法启动。

现在重要的是赶紧联系上顾家。郭会长刚在衢州安排好，立刻又马不停蹄赶往杭州。端午节的时候，他抵达杭州已经好几天了。

昨天手下刚刚把已经和顾家海上据点联系上的消息传回来，郭会长的担心又去了一层。只要联系上顾家，重新打通远海商路，那他龙游商帮又将拓展一片新的商业疆域。

商人做事重效率，早在路上的时候，郭会长已经派人先行回来跟卫夫子这边接洽了。陆挽也早就传递信息回来了，夫子终于把顾家的联系方式告诉了龙游商帮。

以前，顾家和负责舟山海防的定海水师没少拉关系。顾家出事以后，定海水师从没想过要帮着高巡抚把顾家赶尽杀绝。因为把顾家赶尽杀绝，他们也不会分到一文钱好处。相反的，留下顾家，大家以后可能还能继续做生意。有生意就有好处，黄金白银谁还嫌多？

定海水师准许顾家在舟山外围的一个岛上设点，留驻人手和内陆联系。那地方就是皇帝老子也管不到，安全的很，他们丝毫不担心会因此受牵连。

这个点是卫夫子和顾家二老爷约好的。顾家如果失去大明的货源，光靠走远海在南洋和日本之间贩运货物，根本无法维持现在的体量。

生意越做越小，能养的人手也就越来越少，人手越少，顾家的处境就越危险。海外，蛮荒之地，生存殊为不易。海盗、奸商、弗朗机人、倭寇、土著……都不好应付。

去年佛朗机人和海盗在吕宋发生了一次大规模战役，佛朗机人占了上风，海盗被驱逐出了吕宋岛。顾二爷趁机把满剌加的驻点搬迁到了吕宋，顾家海贸的风险大为降低。他还没来得及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兄长，就被高超带着营兵把家抄了。

要不是老天垂怜，留了顾二爷一条生路，那顾家就真的完蛋了。就算有卫老夫子帮忙，顾氏全家也只能找个穷乡僻壤隐姓埋名了此残生。

又是一年端午节，本是祭奠先贤的日子，改成了祭奠亲人，顾氏一族寥寥数人，在马尼拉的庄园里设了个祭坛。

离乡万里，祖先牌位和顾老爷的牌位还都是新做的，真是无限凄凉。

顾二爷人挺厚道，就算兄长不在了，一样尊重大嫂。他派人去请大嫂主持祭奠仪式，自己则拿根烟杆坐在凉亭里面抽淡巴菰，这玩意虽然辛辣，但是能解忧去烦，抽时间长了也就慢慢有瘾了。

现在家中就三个未成年的男孩，其他都是女眷，顾二爷有烦心事也找不到人商量，经常只能抽闷烟。国内的根一下子被挖断了，绝大部分财产都被充公了，他变卖满剌加的产业和所有的货物，也只剩下六万两银子左右了。

以前一次出海动辄几十万两的货物，现在手头只剩下六万两白银，国内的货源又断了，顾二爷觉得自己好像突然不会做生意了。

难道一家子人就这么坐吃山空么？家里亲人虽然不多，但是还有十几艘船数百号船长水手要养。最近顾二爷最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解散或者卖掉船队。真是好生令人发愁啊！

顾二爷还在发愁呢，顾夫人带着妯娌和孩子们全身素裹出来了。

焚香祝词，跪拜哭灵，一家人哭得愁云惨淡。

顾二爷让夫人帮忙劝慰一下大嫂，侍妾刚刚生的孩子还在襁褓内，不能在外面久吹海风，祭奠一下表个意思也就够了。

待众人都回屋内后，顾二爷又重新塞了一烟斗烟丝。

唯独顾琰没有回屋，她来到顾二爷身边，说道：“我看二叔最近总是愁眉不展，是在担心顾家的未来么？”

顾二爷道：“是啊。三百多号船员，一个月光薪酬就要一千多两银子。咱家现在的情况，养不了这么多人。可一旦遣散了这批人，我顾家想东山再起就太难了……”

顾琰道：“不能遣散，我顾家还有希望。”

顾二爷有气无力道：“还有希望么？你二叔愚钝，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经营下去了。要是大哥还在，或许他还有办法。”

顾琰道：“二叔，咱家手里的远海航路就是东山再起的资本。咱家有经验丰富的船长和水手，还有不受海盗骚扰的航路，这是浙江境内的商人无法替代的。”

顾二爷沮丧道：“可咱家现在只剩下六万两银子了。六万两只够采购一船货，一艘船在海上遇到个危难，连救援都没有。海盗、风暴，甚至是各国水师都可能连船带货一起吞掉。要是这最后六万两银子都没了，咱家怎么办？要是没钱了，咱家连护院都养不起，这庄园最后也会守不住的。”

顾琰道：“进货的款项咱们可以一分钱不出。”

收购还可以不给钱么？这是远海贸易，不像内地小生意还可以赊账，一旦海商在海上出了意外，那就是血本无归。一分钱不出，岂不是风险全由供货方承担，几十万两银子，谁敢赌这么大？

顾二爷虽然不信，还是顺口问侄女道：“怎么个操作法？”

顾琰道：“咱家一消失，江右的货物只能走月港，走月港，每年付给闽商费用可能要大增，每年上百万两银子的交易，哪怕佣金提高一成都是以十万计。我们如果能联系上江右商帮，何叔叔一定会想办法扶持我们的。

咱家消失后，原本浙江对南洋、西洋的货物转运不出去，会导致浙江内的货物囤积，然后冲击整个市场，龙游商帮也会跟着受损。咱们要是能联系上龙游商帮，由他们填补原本我家在国内的商域，他们的收益可能反而会提高。

做生意哪有不担风险的？几十万两银子，江右和龙游完全有实力分担这个风险。从长远的利益来看，他们扶持我家得到的收益将会远远大于他们现在承担的风险。”

顾二爷觉得自己仿佛看见了年轻时的兄长，虽然侄女和大哥长得根本不像。可惜这是个闺女啊，不然顾家未来一定会东山再起的。

顾二爷脸上愁容略减，说道：“闺女你说的有道理。二叔明天就回国跑一趟试试看。”

顾琰道：“我陪二叔一起回去。”

顾二爷道：“那怎么行呢？你一个女孩家怎能跟着二叔四海漂泊？”

顾琰道：“咱们顾家就这几个人，总得有人替二叔分担肩膀上的担子。大弟、二弟都还年幼，还要替顾家传承香火，现在这种危难之时，他们不能有分毫损失。琰儿作为顾家长女，理应替顾家做点事情。”

顾二爷犹豫道：“琰儿，你不知道一个女孩子在外走动有多不方便，还有你这长相……”

顾琰道：“琰儿以后会扮男装的。还有咱们重回国内，如果卫老夫子肯帮忙，事情会顺利很多。我与陆挽还有婚约，看在陆挽的情面上，老夫子应该不会袖手旁观的。”

顾二爷知道顾琰说的有道理。去年要不是因为有陆挽帮忙，顾家老少一个都别想逃掉。他顾家和卫老夫子有什么关系？卫老夫子肯搭救，还不都看在陆挽的情面上。

老夫子这么大年纪无欲无求，搭救一次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顾二爷自觉回去也没脸面再求卫夫子帮忙，就算求了人家也未必会答应。这么看来顾琰真的是顾家最合适回国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