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山市良好的名声很快传遍了贺兰山以西的草原。甚至，东到兰州，西到凉州，边墙外的蒙古部落牧民都会牵着牛羊、驾着马车赶往松山城进行交易。

钱财犹如溪流汇入池塘，前期花在陆挽身上的投资，庄浪商帮已经在极短时间内回本了。财富还在源源不断的流入，老伯爷觉得这是他这辈子最赚钱的一笔投资。

以前经常出现贸易纠纷，协调不好就会发生争斗，发生争斗又会惊动官府，惊动官府各方面都要打点。再加上其他烦心事，老伯爷平时也没少操心。

现在生意做得简直不要太轻松，老伯爷甚至每天都有时间和人一起去茶楼听听戏喝喝茶。这不，都快听上瘾了。

转眼端午节又到了，晚上家家都有家宴，老伯爷干脆中午把戏楼包了下来，请商帮里的大小掌柜以及账房先生们边看戏边吃酒。这段时间贸易量大增，这些管账的不犒劳一下怎么行呢。

老伯爷在席上说了几句大家多努力，今年酬金翻倍之类的劝勉酒席就开始了。大家一边喝着烈酒，一边听着激昂的秦腔，心里还在盘算着今年的收入，真是令人舒畅啊！

正喝着酒呢，突然有人进来在老伯爷耳边说西宁的鲁参将来了，刚刚抵达府里。

鲁氏一族和毛氏一族一样，祖先都是蒙古人，在明朝开国初年就归降了大明。两家都曾跟随成祖南征北战，积累下了赫赫功勋。鲁氏虽然没有被封爵，但历代世袭不是指挥佥事就是指挥同知，在甘肃境内也是数得上号的功勋世家。

鲁氏宗族扎根在连城镇，离庄浪不过百十里路，就在庄浪卫辖区境内。鲁毛两家同是蒙族出身，经历类似、地位相当、离得又近，难免世代联姻。

现任西宁参将鲁永昌喊毛伯爷舅舅也行，喊他姑父也行，喊他姨夫也行，甚至喊他表哥也不是不可以。老伯爷推荐的现在已经上任的松山市第一任守备官就是鲁永昌的侄儿鲁祥。

这么亲的关系，基本已经等于是一家人了。按照平常的情况，老伯爷直接就让家人把鲁永昌领过来一起喝酒。但老伯爷知道，这小子这次过来肯定不是送节日祝福的。

老伯爷让儿子继续招待掌柜们，自己先回家了。回到家中，鲁永昌已经在内宅拜见逐个拜见姑妈、姨妈、表叔、表婶……了。

这一大家子，挨个拜见要拜到什么时候，毛洹懒得啰嗦，直接把鲁永昌拽到自己那间只用来招待亲密客人却从不看书的书房中。

“舅舅，过个节串个门，你好歹容我先给诸位长辈拜候完了呀。”

“既非元宵又非正旦，端午算个羊毛的节？朝廷不放假，你这西宁参将敢擅离职守来老子这里过节？别跟我这糊弄，你小子来肯定有事。赶快把话说完，你想拜多久就拜多久。”

“舅舅还是一如既往的英明！甘肃这边已经传开了，舅舅提督松山互市。大家原本还在观望，谁想到互市效果竟然如此之好。我那上官——西宁兵备使眼红了，逼着我过来，我能有什么办法？舅舅，你要相信我，真不是我自己想过来的。”

“要想分一杯羹是吧？”

“舅舅这么说就见外了不是？”

“老子就不明白了，朝廷停了其他各地的互市，跟老子可没关系。老子可没从你们碗里抢饭吃。退一万步说，老子抢也只抢了凉州和兰州两地的生意，青海那边的各族部落又没越过西宁和碾伯来庄浪交易，眼红也轮不到你们西宁眼红啊……”

鲁永昌还没来得及回答，外面就有管家敲门说：“伯爷，凉州副总兵和兰州参将前来拜访。”

好么！真的是不能在背后说人，刚刚就提了一句，两边派的人已经到了家门口。凉州副总兵杨桂、兰州参将崔廷振也都是西北功勋世家的后人，都算老熟人了，老伯爷可没少跟这几个小辈打交道。再说，不熟的人两边也不会派过来啊。

既然都是熟人，也不用假客套了，老伯爷让管家把两人也领到了书房。两位在西北手握重兵的将军进房后先给老伯爷磕了个头，还得问候一声“世伯金安”。

一对三，老伯爷气势低了不少，说道：“你们三个兔崽子来的可真齐啊？约好了一起来威胁老子是不？”

三人忙道不敢。为了取信老伯爷，三员西北重将都快赌咒发誓了。

鲁永昌更是道：“我能逼迫我亲舅舅么？要是我跟他们勾结，我全家不得好死。”

毛洹一脚就踹过去了：“你家里最少有一半是老子家人，你还说你不是威胁老子？”

崔廷振抱住老伯爷道：“世伯，咱能不闹了么？您老在松山开市我们没意见，可现在凉州和兰州外面的蒙古人都跑到庄浪来交易，您老把肉都吃光了，我们凉州和兰州的军兵难道真的要去喝西北风么？”

杨桂也帮腔道：“是啊是啊，朝廷粮饷发不够，世伯你比我们都清楚，咱们只能从这里找一点，那里找一点，贴补军费。您老这么一闹，以后我们和蒙古人的生意就没法做了。你总不能让凉州营和兰州营真去喝西北风吧？”

老伯爷敲了杨桂一个脑崩道：“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上个月又讨了房小妾。跟老子这里打官腔，你还嫩了点。”

鲁永昌道：“舅舅你这就不好了。打人不打脸嘛。您当年纳我小姨的时候也四十多了吧。”

老伯爷：“卧槽……你们还真的是一起挤兑老子……”

崔廷振道：“世伯，您老清楚，在咱西北想吃独食是不可能的。要只是我们几个晚辈，你哪怕把我们家当都搬空，我们也不敢有意见。西宁、凉州、兰州，这么大片地方，有多少人眼睁睁看着，未来甘州和肃州肯定也会派人过来，世伯是心里明亮之人，你不可能把这么多文武官吏都得罪干净了吧？”

老伯爷当然没这么蠢！别的不说，庄浪的货物必定要经过兰州，老伯爷要是敢把事情做绝了，那庄浪的生意也铁定会泡汤。其实这些陆挽早已经算到了，并且做了安排。只不过，老伯爷平日见这些晚辈的机会不多，趁机和几个后辈开开玩笑罢了。

开玩笑要适可而止，老伯爷终于严肃的说道：“蒙古顺义王之争一天未定，朝廷就一天不会封贡开市。诸边镇小打小闹，还容易被人抓尾巴……”

崔廷振道：“冒昧打断一下，忠肃夫人四月中旬刚去世，消息刚刚传到兰州。七边大市很快就会重新开启。”

老伯爷和其他两位将军愕然以对。忠顺夫人是俺答汗的哈屯，先后辅佐三任顺义王，对明蒙关系影响极深。也正因为她想把顺义王位传给她的亲孙儿，所以才导致了五年多僵持不下的顺义王位之争。

且不惋惜这位巾帼英雄的黯然陨落。失去忠顺夫人的支持，她的亲孙子素囊恐怕很难和汗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卜失兔相争。也就是说漠南草原的实际统治者即将诞生。

一旦卜失兔继位转轮汗，明朝也要加封其为顺义王。宣府、大同、太原、榆林、宁夏、固原、甘肃七镇的官方大市都将重新开启。

毛洹被这个消息惊出一身冷汗，如果官方大市重新开启，松山城这么搞会影响到甘肃、宁夏延边的几个官方大市。到时候就真如崔廷振所言，他把西北的文武官员都得罪干净了。

三边总督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这种危及西北稳定的事情发生而无动于衷，松山市未来面临的压力有多大就不得而知了。

毛洹原来那套说辞连三个晚辈都无法说服，更别提去说服广大的西北官吏。

幸好陆挽是个眼光深远之人，早已经把这种情况考虑在内，针对的方案也已经告诉了毛洹。

毛洹装出不以为然的神情说道：“蒙古那群掉了毛的野狼兜里能有几个子？和他们做生意能赚几个钱？我这还有更大的买卖，你们想不想参与？”

三个边将身子都不禁往伯爷身边凑了凑。

杨桂眼睛放光道：“啥生意？”

崔廷振笑眯眯道：“老伯，庄浪商帮最近有多少货过兰州，可有人盯着呢。还有更大的生意？你老可别骗我们。”

鲁永昌贼兮兮道：“舅舅你是真抠门，不逼你一下，你连外甥都瞒着。”

毛洹道：“几个小兔崽子，别跟我装了。两大商会会长来庄浪这么大的事情，老子不信你们没得到风声。要不是这个原因，估计早就有人找老夫麻烦了。都等着分一杯羹，对吧？

老夫又不是傻子，不会不顾大局的。江右商帮出的瓷器、龙游商帮出的丝绸，每年都是以百万为数，未来还有南洋的象牙、犀角、檀木、香料、珍珠、宝石……不怕他们胃口大，就怕他们吃不下。

两位商会会长三月二十日才从庄浪返回，估计现在还没到家呢。算算时间，江南的货物估计还要两三个月才能抵达我们这片。我和两位会长约定好了，第一批货数额在十万两左右。

你们回去传个话，让各地商帮统筹一下，有多少货要出，能吃进多大金额。让他们派人去跟庄浪商帮对接去。咱们都是武将，交易的事情，咱们帮忙护着安全就行了，别涉入太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