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领头的鲨人却突然偏了一下脑袋，子弹从它的颈间划过，动能未散，却已失去了目标，
这一枪打空了。
韩琛的脸上略微有些难看，他每失手一次，众人存活的概率就会减小一分。
领头的那条深灰色鲨人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神色，它开始领着其余五条鲨人贴在主实验室的墙壁上游曳，既不选择进攻，又不给韩琛任何贴近的机会，喉间一直唱着苍凉宏大的歌。
远远的，似乎有低微的曲调附和起它们的声音，像是主旋律下的伴奏，副歌渐起，已经有鲨人开始回应它们的呼唤。
所有人的脸色紧绷起来，事已至此就连那些警卫人员也明白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附和的回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而且不是几道，而是几十道，在这么拖下去就不是几发子弹能解决的问题了，鲨人会源源不断地来到这个房间，到那时他们就会成为鲨人狂欢群宴上的大餐！
韩琛一咬牙，朝门口的方向招了招手，示意所有人赶紧进来，奈良博士等人接到指示立刻游到他的身边，王萧则在他们身后顺手关上了实验室的大门。
“时间非常紧迫，我们现在必须立刻移开这张试验台，赶在鲨人来临之际通过排水管道逃离出去。”韩琛在水下迅速打起手语，一众人就算看不懂也大概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几名身强力壮的警卫围在了倒置的台子旁边，用力去推，但试验台仍是纹丝不动。
深灰色的鲨人看着这一幕，狰狞的面孔摆出了不屑的表情，刚才它们几条强壮的鲨人合力都没推开，光凭一群柔弱无力的人类又怎么可能完成这个任务？
在它看来这群待宰的羔羊只不过是在白费力气罢了，其余几条鲨人也没有要上去阻止的意思，眼中露出了讥诮愉悦的神色，在它们看来，欣赏走投无路的猎物作出垂死前无用的挣扎，也是一件蛮有意思的事情。
然而它们却低估了人类的头脑。
“是水压。”超过一半的人在心里很快就得出了答案，下方有气体流动的缺口，而在这张试验台上却有成千上百顿的海水压在它的上方，让它光滑的桌面与平整的地面无缝贴在了一起，在这种情况下要想要移动它付出的力气可远远不止它自身的重量那么简单，就算是【破界】后的花山武也休想移动它一丝一毫。
但，
有一个方法却能使他们轻松将其移开，
那就是……
“平衡它的上下压力！”
奈良博士很快想到了关键，然而王萧却已经捡起之前掉落在地上的梭镖枪头并游回来猛戳试验台的底部，他的动作也提醒了韩琛，后者拔出了【镜花水月】，双手倒提，然后用力向下一扎！
由金刚石和炼金技术打造的刀尖毫不费力地在试验台上扎出了一个一寸深的缺口，然而却没有扎漏，在水下活动也就意味着会受到更大的阻力，韩琛咬了咬牙，这群混蛋没事儿把试验台的台面造的那么厚干吗！？
一条条黑影从上方跃入水底，姿态优美的犹如入水的海豚，但狰狞的利齿却像传说中的“河童”，它们很快加入了深灰色鲨人的“合唱队”，越来越多的鲨人开始贴着巨大的圆壁开始歌唱，它们居然负责着不同的声部，或高亢，或婉转，随着越来越多鲨人的加入，这首圣歌竟感觉在不断变得完整，曲调也逐渐走向高潮！
“3D立体环绕音乐会吗？”王萧感觉有些搞笑，但几名警卫的动作却变得呆滞下来，他们手里的工具缓缓而落，身体无意识地朝着鲨人们的方向游去。
“快回来！快回来！！”奈良博士在面具后大吼，这几名警卫都是平氏的精锐，从他们能活到现在这一点就能看出体内的血统并不一般，然而这种天赋现在却害了他们。
韩琛也感到自己体内的血液忽然躁动起来，他仗着自己意志力和血统比较强大，并没有被吸引过去，可依旧受到了影响。
“妈的！”他一刀一刀地戳进试验台的台面，但却怎么也戳不进刚才的缺口，头重脚轻的感觉让他的判断力也受到了影响。
情况瞬间急转直下。
随着警卫之后，几名研究人员也受到了影响，他们体内的血统比较薄弱，但依旧也逃不过这阵旋律的束缚，第一名警卫已经缓缓游到了鲨人群的面前，在接触的那一刻就无声地变成了一朵血花。
鲜血刺激着鲨人的感官，没有品尝到血肉的鲨人更加卖力地唱了起来，它们的眼睛闪烁着贪婪的光，猩红的舌头渴望着血食的滋养。
这是一场盛大的演唱会，但同时也是一场死亡的盛宴！
“砰！”
就在这时，一个不和谐的音符忽然插入了整曲旋律中，鲨人们的声音顿时一弱，韩琛朝天开了一枪，趁这个机会将刀彻底贯穿了试验台的表面！
强大的水压将水顺着缺口流出发出了高速才会形成的噪音，试验台上下的压力终于开始向平衡转移！
几名被下意识牵引走的警卫和研究人员这时也回过神儿来，最近的甚至已经离鲨人只有不到三米的距离，他们吓得转身就往回逃。
鲨人们见到嘴的食物飞了，纷纷发出愤怒的尖叫，领唱的那条鲨人也注意到了韩琛，它示意从队伍里分出几条来对付这个最为强大也是难缠的敌人。
“你们负责挪开桌子，我来掩护！”韩琛一脚蹬在试验台的台角上，在水下飞身而出。
几名警卫顶住了试验台的一侧，强撑着不被声音所左右，咬紧牙关一起使劲儿，
“一，二，三！”
“一，二，三！”
每个人的脸都被憋的通红，由于在水底受到浮力的影响，自身体重会被削减到低于百分二十，这也意味着通过从摩擦力做功产生力量还不到地面上的五分之一。
“不行，口子开的还不够大！”试验台仍沉如铁砚，奈良博士吼道。
王萧看了一眼韩琛，对方现在正与六七条鲨人在水中缠斗并且处于劣势，根本无暇分心他们这边的情况，在陆地上的鲨人和在水里比起来和根本就是两个物种，前者跟后者比起来这能说是四肢不协调的蠢猪。
“歘！”
就在这时，韩琛不小心让一条鲨人钻了漏子，锋利的指甲浅浅地划过他大臂，虽然伤口不深但仍是带起了一簇血烟！周围歌唱的鲨人在嗅到他血液的那一刻，瞳孔好似燃油灯一般亮起，它们发出了亢奋而高昂的嘶鸣，如同见到了毒品似的瘾君子朝韩琛扑来！
“韩琛！”王萧大吼，但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被越来越多的鲨人所包围吞没。
就在这紧急关头，一瓶装满棕褐色液体的锥形瓶朝鲨人堆飞了过去，里面的液体在水中翻滚的过程中挥洒了一路，所过之处鲨人皆是一脸嫌恶地游开，唯恐避之不及！
瓶子准确地砸进了鲨人堆里，所有的鲨人立马散开，露出了里面伤痕累累的韩琛。
王萧赶紧把他抱了回来，发现他的氧气瓶已经开始漏气了，一个头戴氧气面罩的男人游了过来，他穿着白大褂，挺着中年人发福的肚腩，腰间别着好几个瓶瓶罐罐，两只手里还各拿着一瓶冒着棕烟的锥形瓶，像个手舞足蹈的巫师。
是三浦博士！
所有人看到他的时候竟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这个神兵天降般的男人不知什么原因竟然活了下来，而且还在最紧要的时刻赶到，救了所有人的命！
“你们继续，我来拦住它们！”
这个男人还真当无所畏惧，他挡在了鲨人的面前，双手在水里乱挥，好像手里握着的不是冒着滚滚浓烟的锥形瓶而是什么佛挡杀佛的神兵利器。
三浦博士像个施法的大仙挥舞着咕嘟咕嘟的瓶子，褐色的浓烟成球状包裹住了一众人形成了一层保护罩，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感受到皮肤上传来的刺痛感，这是二氯化硫与水剧烈反应产生的盐酸，高纯度下具有极强的腐蚀性。
但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皮肤烧伤也总比被怪物吃掉强。
王萧轻轻将韩琛放在地面上，然后捡起了他的刀，这是他第一次握住【镜花水月】，不知什么用材质皮革包裹的刀柄有种很舒适的触感，掌心传来了一阵刺痛，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手掌竟被切开了一道细微的口子。
“拜托，就这一次，这也是为了救你的主人。”王萧在心底默默地说道，神奇的是，刀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很快安静下来。
王萧屏住呼吸（他的确一直屏着呼吸，只是作出这么一种感觉），刀刃向上插进了韩琛刚才戳出来的口子里，利用杠杆原理用力向下一压！
他很明确地感受到了手中的刀刃嵌进去了几分，但不过只有区区几厘米，距离要求还差的远，他又吭哧吭哧地弄了几下，废了老大力气才搞出了一个差不多手掌宽的口子。
几名警卫见状纷纷上来帮忙，四个人把手叠在王萧的手上，以刀柄为支点，身体呈雨伞状打开。
“倒数两个数，一起用力！”
一名警卫用手势指挥，五人纷纷点头，王萧借了一名研究人员的氧气面罩吸了一口，把手垫在了最底下。
“一，”
“二！”
所有人在心中默念，在数到二的时候一起往下压！
王萧疼得呲牙咧嘴，虽然早有心里准备，但他没想到这群人手劲儿这么大！刀刃这次非常明显地切了进去，又扩大了两个刀口左右的长度。
“你们好了没啊！”三浦博士手里两罐二氯化硫已经撒完了，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再使用两瓶，这玩意儿腐蚀性太强，且不要说他们的皮肤能不能扛受得了，就是氧气瓶的管子也不一定受的住。
“再试试看。”警卫们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骨骼在血统的强化下发出脆响，他们排成一列再次用力开始推实验台。
三浦博士见状只能继续拧开两瓶二氯化硫提供掩护。
“喝！”几人气势暴涨，脸红的像是煮熟的虾子，
但仍是无济于事。
“还是不行。”
实验台这次仅仅挪动了一丁点儿的距离，众人的眼中浮现出了绝望的神色，除了王萧和韩琛以外没人能使用的了这柄唯一可以切动台面的刀，并且由于扩大了刀口，现在杠杆原理又行不通，他们眼看着就能逃出生天，现在却被一张死沉死沉的破桌子给挡住了。
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牺牲了那么多的同伴们，从十九层一直杀到了十七层，结果到最后还是白费力气。
奈良博士仰天长叹一气，或许这就是报应吧，他们杀死了那么多的鲨人，并拿它们的身体做研究，到最后还是得沦为对方的口粮。
就在这时，韩琛竟然撑着身子站了起来，这个浑身上下挂彩的男人，走路的时候水里还带起缥缈的血烟，但他还是从一脸震惊的王萧手里把刀夺了过来，
“就他妈知道逞强，能不能让我省点儿心。”
他深吸了一口气，把面罩扣回了王萧的脸上。
只见韩琛犹如佛怒金刚，双手高高举过头顶，身上的气势在一瞬间好似修罗附体，在水中发出一声暴雷般的大喝！
【镜花水月】毫无阻碍地劈进了台面，他再补两刀，一个巨大的三角形缺口就出现在了试验台上。
王萧赶紧将面罩再次递给韩琛，他猜得没错，经过这次爆发，韩琛的身子直接软倒了下去，几名警卫赶紧去推试验台，这次却感觉轻的不可思议！
“开了！”他们惊喜地大吼道。
“赶紧走，我这边没药了！”三浦博士也吼道，他手里最后两瓶二氯化硫也随着最后一抹棕褐色的浓烟消耗殆尽，排水管道卷起的水流很快就会带走保护着他们的盐酸罩，到时候他们就真的成了鲨人的口粮！
“让他先走！”王萧的模样像只护犊子的老母鸡，不由分说地将韩琛先塞了进去，后者的身体瞬间消失在了通道深处。
接下来进去的是奈良博士等一众科研人员，警卫们很自觉地排在他们后面，把更大的生存可能性都让给了他们。
王萧感觉有些可笑，都这个时候了还分什么顺序，能逃一个是一个啊！谁家还没老婆孩子！
但他们还就真这么做了，并且一丝不苟。
就在这时，一只爪子却突然从已经很稀薄的泷烟罩外探了进来，一把就将三浦博士揪了出去！
“三浦！”一名研究人员目眦欲裂，但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脸无助惊恐的三浦被拖进了鲨人堆里，而就在他们愣住的那一刻，一阵巨大的水浪冲散了泷烟，一条体型庞大的鲨人堵住了他们的出路。
所有人的心都一下子凉透了。
他们错过了最好的逃跑时机，明明只差几秒种，但现在谁也逃不掉了。
鲨人们欢呼雀跃，欣赏着猎物绝望的表情，它们并没有急于杀死他们，而是在海水里跳起了庆祝胜利的舞蹈，无数的鲨人交错潜游在巨大的池子底部，速度堪比热带海洋巡游的剑鱼。
它们在发泄，发泄这些天被囚禁和任人宰割的痛苦，并享受着重获自由的新生。
一名研究人员默默摘掉了氧气面罩，将饱含有毒化合物的海水深深吸入了肺里，他知道他们马上就会面临惨无人道的宰割然后被吃掉，如此看来还不如自行了断。
又有几名承受不住压力的研究人员和警卫选择了自杀，几名胆小的看着同伴们在海水里痛苦窒息的模样，双手颤抖地摸上了面罩，但却始终没有勇气摘下。
领头的灰鲨人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品尝猎物的绝望远比他们的血肉更加美味。
王萧忽然想到了一件有趣的事，他的思维刚一触碰到这个范畴就开始不可遏制地疯长，就在这种时候他居然选择了双手双脚并拢，一动不动地站在水里，
这让他觉得自己像一根海草。
他的脑子里没有任何恐惧的情绪，他自己对这点都感觉有些不可思议，明明刚才他在十七层的一个房间里被鲨人堵门的时候吓得都快尿了，但他现在真的一点恐惧也感受不到，
真的，
我这是要死了嘛？
他的眼珠子转来转去，然后咧开了嘴，露出一整排整齐的白牙。
领头的鲨人看着这个有些开始犯神经的人类，王萧的眼睛也似笑非笑地盯着它，心里想着这张脸要是用来刷碗一定能刷的很干净。
“再等等......再等等......”
他还在等，等那个一开始就埋好的，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哪怕赌注是自己的整条命。
“滴答，滴答......”
鲨人整齐划一地停下了动作，池子里再度恢复了安静，它们的瞳孔在深蓝色的海水里逐一点亮，像是受到了某种感召。
领头的鲨人也不例外，它发出了一声怪异但兴奋的嚎叫，然后朝着某个方向冲了过去，其余的鲨人也紧随其后，它们竟放弃了好不容易捕获的猎物，犹如受到暖流召唤的沙丁鱼，集体冲了出去！
那条堵在排水管道口的巨大鲨人也费力地扭动着身子，好不容易挣脱了出来，然后嚎叫着跟上了队伍。
短短十几秒，整个池子里就再也见不着活着的鲨人了。
“什么情况？”
活下来的人呆滞地看着刚才自杀同伴的尸体，重生的喜悦与难过堵在胸口，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他们的懦弱救了他们一命，而那些同伴只要在坚持几秒钟就可以见证奇迹。
王萧从池底捡起氧气面具扣在自己脸上，他知道自己这场豪赌赌对了，那种无所谓恐惧的感觉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后怕与强烈的刺激感。
“你爱上这种感觉了吗？”有人在他耳边轻轻笑道。
王萧没有回答，而是深吸了一口氧气，钻进了排水管道里。
......
......
20F，安全屋。
花山武坐在篆刻着古代文字的青铜地面上，将割破的手腕伸到电梯井里，血像断了线的珍珠源源不断地落了下去。
他听到了鲨人兴奋的嘶鸣，它们张大了嘴从各个电梯井的门口探出，想要品尝这滴血的美味，但又被身后的同伴推了下去，彼此之间争相抢夺这个好位置。
花山武笑了笑，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回了安全屋，血滴滴答答流了一路。
他早该想到这一点，自己体内蕴含着高贵皇族的因子，这对于那些生活在臭水沟里的居民们无疑是渴望并畏惧的存在，而他的血对于它们来说，也远比瘾君子对毒品的感情更为炽热。
根本就没必要找什么窫窳的样本，他自己效果就是更胜于窫窳的存在。
鲨鱼能在两千米范围内嗅到一滴鲜血的味道，那这些鲨人当然也能，只要自己将富含高纯度八岐大蛇的因子的血滴入电梯井，这些贪婪的家伙就会自己找上门来，主动走进陷阱里。
所有的氧气瓶均已打开，现在室内的氧气含量已经超过了百分之五十，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刺鼻而难闻的气味，这让【破界】后的他都感觉有些头晕目眩，不过心里倒是蛮开心的，
这些家伙下的料还真够猛。
花山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背靠墙壁，感觉自身的力气已经消失殆尽。他不知道自己是会先变成怪物，还是被透支得来的力量活活累死。
“一定要记得接我女儿啊。”他喃喃道，眼前浮现出了童真的笑脸。
但那其实是鲨人在盯着他看，密密麻麻的鲨人都已经进入了这件密室，足有近百条，它们只是不确定这个人死了没有，那滴血里带着的力量让它们既渴望又惶恐。
花山武鼓起最后的力气在墙壁上划燃了一根火柴，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世界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