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向老先生承诺，待督察工作尘埃落定，一定会找上级部门反映，争取取消大槐荫村的‘合村并居’计划。”

纪怀山这话说得很没底气，一点也不像往日那般睿智镇定。

秦锋带着这样的消息回村复命，村里人就很不爽。

尤其是秦锋劝大家不要告状，尽量给乡工作组说好话时，很多人就气哼哼地抱怨开了，这个说吴智带人强行进门丈量房屋态度蛮横，那个讲这群人在农田里踩坏了多少庄稼等等。

秦锋很为难，还是去求张太白发话。

老太爷权衡利弊，选择帮助纪怀山这一次。

他给村里人下了通知，若是有人来调查就都捡好听的说。

两天后调查组来了，走访了所有村民，主要确认秦锋这个村支书有没有参与这件事，是不是有相关责任。

至于乡里工作组存在的问题，人家早就从老人们的抖音账号里调查得一清二楚。过去一个多月里，村里人用手机镜头记录下了工作组的所作所为，无论是陈颜还是吴智，又或是齐雯雯、花飞飞，或多或少都有问题。

幸好大槐荫村强制征收处于启动阶段，程序合法手续合规，主要问题是工作作风粗暴了一点。

在市纪委的通报里，吴智挨了一个党内警告处分，包括纪怀山在内的其他人都是诫勉谈话，连秦锋也不能幸免。

这就很冤了，侯海燕看到这个通报，马上打电话安慰秦锋两句。

秦锋反而有些无所谓，他现在是虱子多了不怕咬，处于党内警告的一年影响期，多一个诫勉谈话也没什么。

侯海燕同情他现在的处境，询问今后有什么打算。

秦锋苦笑：“我还考虑啥前途啊，‘合村并居’工作暂停，我这个村支书就只能继续当下去了，现在夹在纪书记和张老太爷之间左右为难。”

他把能不能保留大槐荫村的矛盾焦点讲出来，原本只是顺便倾诉一下，没想到侯海燕却记在了心上。

她马上联系省农业农村厅和自然资源厅的朋友，请他们看一看有没有合规处理的办法。

事实上相关部门最近也在紧锣密鼓地忙碌着，省委书记让“仔细甄别”，他们就得到处调研督导，查找问题拿出整改措施等。

按照“甄别”条件，大槐荫村确实符合“村庄规模小、人口流失严重、公共基础设施差、产业发展潜力弱等”合并条件，很难因为村委、乡政府打个报告就移除出名单。

“等等，如果村庄情况发生了改变，不再符合你说的这些条件呢？是不是就可以从名单中移除了？”

“理论上讲是的，我们现在做的甄别工作，就是挑出其中不符合条件的嘛。”

“那好，您把相关文件发给我，我转告给村里。”

侯海燕拿到了四个文件，既有国务院的乡村振兴规划，也有省里下发的甄别纠偏意见等，发给了秦锋：“你们想想办法，说不定可以自救。”

秦锋觉得很离谱，这里面哪个条件也不是容易改变的，就说人口流失严重吧，难不成为了保住村子，把离开村子在外打拼的人全都叫回来常住？

人家两代人花了三十年才在大城市扎下根，买了房子，有了稳定的工作、赚钱的事业、优越教育条件。

可以趁着假期回来住几天但是绝不会放弃一切回来当个农民，就算老太爷发话也不行。

还有公共基础设施差这方面基本也无解，前段时间“厕所改造”的扶持资金就没有要到，合村并居之前许多资金的很难筹集了。

他罗列了这些困难，可是张太白却有不同的看法：“有希望总是好的。”

老太爷目光深邃，望着暮色之中的山村，向张桢年发话：“把你二叔和各姓留守长辈都叫来吧，我们先开个会。”

秦锋也被叫来开会，由他讲一讲目前的局面，以及保住大槐荫村的紧迫性：“必须在甄别工作完成前，达到人口回流，有稳定的产业收益，让村庄不再符合合村并居的条件。”

老太爷还是那句话，靠特权和关系守得住一时守不住永远，大槐荫村必须恢复良性运转，表现出较强的可持续性才能稳固存续和传承。

考虑到这是全村共同努力才能实现的目标，张太白提议开一次全村大会，把村里各家各户各门各姓的人叫回来，集思广益谋求发展。

大家都没意见，会议定在后天7月27日召开，能回的都回，实在有困难的可以视频参会。

“我老了，这次会议由太清主持，桢年协助吧。”

从清明大祭开始，他就在为权力交接铺路。

张桢年提出一个意见：“全村大会，小秦书记还是不要参加的好。”

秦锋刚要表达不满，张桢年马上解释：“你别误会，我不是怀疑你的立场、真诚或者能力，我是担心你出现在会场，可能会让不少人心存疑虑难以畅所欲言。”

张太白不置可否，目光投向张太清。

这位二太爷选择了站在侄子这边：“感谢小秦书记带来的文件，给我们指明了自救的方向，你为村里做了很多，我们还需要你继续联络政府机关，做很多重要的工作。只是这个大会以自救为名，你还是回避一下比较好。”

“OK，OK！你们关起门来开会，我不参加，以后都不参加了！”

秦锋堵气把文件丢在桌上，站起身来。

他以为张太白会挽留自己，可没想到老太爷并未吱声，尴尬之下只能真的摔门离开了村委会议室。

他去车里取了钓具，跑到老鹰嘴水库去生闷气，一边抛竿一边又忍不住好奇：“不就是开个会商量一下办法嘛，干嘛搞得这神神秘秘的。”

会议室里，张桢年还想解释不让秦锋参会的主要原因，是参考之前张桢利的例子，不想让他和村里人产生太多的交集，以免将来又搞出意见分歧。

张太白摆摆手：“我都说了，会议由你二叔主持，我尊重和服从你们的决议，这些细枝末节无须向我汇报。”

于是，张桢年就通过微信群下了通知：“村危，速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