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相信自己，一定能把这块流传万年之久的无名神石，打造成一件不弱于“翻天印”的至宝神兵。到那时，整个补天谷都将为此而欢呼。

这一相信，就是六十年光阴。

灵赫乌凝视着丑石，对其他的人与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薛染衣无可奈何，又看向黎肃。

只是这个印象里相当豪爽的汉子，似乎也被什么给迷住，正一下又一下地挥舞着铁锤，仿佛自己是一个做工精致的傀儡，永远也不会停下。

他的动作很标准，铁锤的提起与落下不差分毫。一身汗落如雨。

“当当”声不绝于耳，黎肃身上的真气渐渐变得充盈。

薛染衣心知他已处在练气归元的紧要关头，离归元境界只不过一步之遥，这时却不好打扰，只得站在旁边耐心等待。从他的角度，这一幕自然有些无聊。

黎肃拼命咬着牙，脸上的肌肉已有些扭曲，但那双眼睛竟越来越明亮，那双手竟越来越快。他胳膊上虬结的肌肉，这时正紧紧绷住。

铁锤忽然被举得很高。

“轰”的一声！

最后一击落下，火花乱溅，烟雾升腾。那积蓄许久的狂暴力量终于释放，又终于成功地引回了体内。黎肃一身真气，已变得更加凝实、有力。

薛染衣瞧在眼里，微笑道：“恭喜黎大哥了。”

黎肃的精神十分高昂，开口道：“放心吧，这儿很安全。”

薛染衣听了，一句话也不说，又掀开帘子走了出去。他回到冰冷的外面，来到水井前，心想：“既然很安全，那我也跳下去看看吧。”同样纵身一跃。

坠落……坠落……到底的那一刻，薛染衣才发觉这里的空间比水井要宽阔得多。

只听“噗”的一声，他穿过了那层薄薄的青碧色水面，眼睛不由微微一闭，蓦地周身肌肤传来几分寒意，幽冷刺骨，再睁开眼时，已经站在了一块干干净净的空地上。

沈飞卿就站在他不远处，脸上神情瞧不分明。

在两人的五丈外，有一团黑糊糊的影子。

真气凝聚双眼去看时，原来那儿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怪人。这怪人浑身邋遢，四肢与琵琶骨上穿满了锁链，俱有婴儿手臂粗细，显是被囚禁在此。

这番场景震得薛染衣说不出话来。他心道：“这人犯了什么错，被囚禁在这儿？灵先生是负责看守他的吗？不对，瞧灵先生那样，只怕根本不会关心。”

正暗自猜测时，沈飞卿忽道：“依弟子看来，师叔小错，魔族大错。”

薛染衣一听，不由暗自懊悔：“原来是昆仑的前辈，他怎会被囚在这井底？这下可糟了，他们本门师叔侄说话，我一个外人在场岂非大大不妥？”

邋遢怪人“嘿嘿”笑了两声，没有言语。

这人的污发已多年不曾打理，从前方垂落，遮住了面目。薛染衣忽觉心中一紧，一股无形压力扑面而来，知道是这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由一凛。

只听这邋遢怪人道：“这少年是你的师弟么？”顿了一下，又道：“他一身精纯功力并非昆仑嫡传，看来是你的朋友？”

沈飞卿淡淡道：“师叔所言不差。”

薛染衣正自沉思：“这人身上似乎有走火入魔的气息。”

邋遢怪人却笑道：“小兄弟来得正好！有一桩陈年公案困扰我许久，怎么也解不开，方才听了我这位沈师侄的判断，觉得有失偏颇，现在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薛染衣大吃一惊，忙道：“前辈，这……我何德何能……”有些不知所措。

而那怪人不管不顾，口中已经开始叙说：“在东方有一处小镇，相传古时候曾孕育出神龙，所以又叫龙池镇。那里的风光是很好的，那里的居民也很好很好……”

沈飞卿默然站立，就像一座冰山，并无任何言语动作。薛染衣看了他一眼，见情势如此，也只得凝聚心神，乖乖聆听怪人讲述故事。

“大约是一百年前，平静的小镇迎来了一位客人，是个风尘仆仆的老头子。孩子们嬉笑着问他从哪里来，老头则笑着答：‘我跟你们从小吃的一样水，一样米，如今告老还乡来啦！’孩子们又惊又奇，纷纷跑回家，很快就吵得龙池镇的人们都知道了。”

“原来那是个负笈游学已逾百年的老夫子，姓曾。这次回来，是因落叶归根，饮水思源。大家伙儿都很欢迎曾老夫子，虽然认得他的人已没几个，但还是相当热情，替他盖了座学堂，专门教小镇上的孩子读书识字。”

“曾老夫子还专门聘请了一位管家，替他打理杂务。这位管家姓崔，他的儿子也在那天的孩子之中，亲眼见到曾老夫子归乡。后面的日子十分平静，阳光明媚，朗朗的读书声在云间飘荡。但曾老夫子总是忧心忡忡的。”

听到这里的薛染衣自然知道原因。一百年前正是第一次人魔大战的时候，仙城一役人族惨败，大胤衣冠南渡，一场浩劫席卷了整个中土神州。长江以北各自为战，直到二十年后武安君横空出世，征伐数十年，北地才重回大胤掌握。

“一月后，学堂里来了一位戴着斗笠的客人，这位客人道袍长剑打扮，手上还提着个盖了层灰布的竹篮，据说这人是曾老夫子的朋友。他们在内堂谈了许久，曾老夫子才提着一尾黄金鲤鱼出来，让管家将其养在院中小池塘里。”

“在龙池镇，向来流传着一则传说：金色的鲤鱼是龙族后裔，身负逆天改命的大气运，本镇就曾有一条金鲤跃过龙门，化龙远遁入海。谁若能服用这样一条金鲤，便可如传说中的那条化龙鲤鱼一般，更改自己的命格，走上修行之路。”

听到这儿，薛染衣不由愕然，自己可从没听说过这事儿，便是古籍杂书上，也只记载金色鲤鱼如何珍贵，是入药的好材料，至于什么“更改命格”之说，只怕是假非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