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晚婉替沈易安和凤秋梧斟满酒，道：“既是西域剧毒，自然为西域人所有。”

西域……魔教也在西域……先前认出蛇蝎曼陀罗之毒时就有预想的沈易安并不觉多大意外，心却还是猛地一沉，南星宫遭暗算时正与“关中四怪”交战，毒针也许是“关中四怪”所为，也许来自在旁观战的暗月一众杀手，不论事实如何，都与暗月组织脱不了干系，魔教是已经跟暗月组织勾结，还是暗地混入暗月组织之中？

又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

沈易安道：“请姑娘告知，‘关中四怪’为何加入暗月组织？”

穆晚婉道：“因为你。”

沈易安变得疑惑，“因为我？”

穆晚婉清浅一笑，“‘关中四怪’惨败给公子和凤大侠后，名声一落千丈。那一战，是他们所经历最惨痛，最耻辱的一次失败。对公子心生怨恨的他们后来遇见暗月组织，二者有着公子这样一个共同又强大的目标，很快便一拍即合，走到一起。”

沈易安摇头轻叹：“胜败乃兵家常事，更何况习武之人呢……他们对于胜负，对于名声，未免太过执着……”

穆晚婉捂嘴发出轻灵的笑声，道：“当时还江湖无名的公子一手筷子使得甚妙不是？三两下打得胡英和独孤默一刀一剑宛如摆设不是？败给无名之辈随手拈来的一双筷子，传出去了，公子觉得他们‘关中四怪’的面子挂得住挂不住？”

沈易安苦笑，这么说来，自己使的一双筷子对已闻名江湖的“关中四怪”而言，确实极具讽刺，“关中四怪”的怨恨也就不是那么难理解了。当时旁人颇多，什么像样些的兵器不好借，甚至拿那大胡子再提不起的刀也好，怎么偏偏随手用一双筷子……终究是草率了……

沈易安道：“姑娘连筷子的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好似当时就在现场一般……”

穆晚婉道：“这便是小女子的本事了。”

沈易安点头，好歹解决完一个疑问，继续问下一个问题：“晚婉姑娘对暗月组织知道多少？”

穆晚婉抿了抿嘴，道：“暗月组织很神秘，像密不透风的墙，我对它的了解并不比沈公子多多少，毕竟两日前沈公子才潜入了暗月的密会，我可没有这样的机会和荣幸。”

沈易安无奈笑笑，“姑娘连这事儿也知道……”

穆晚婉道：“这件事别人也许不知，我却是知道的。不过……我知道暗月组织在襄阳地界共有六处秘窟，沈公子去过的那一处，是其中最大的，剩余其他五处的位置我也知晓，沈公子想知道么？”

沈易安低头思忖，六处秘窟……不算少的……自己不可能同时将所有暗月的秘窟暗访一遍，可只去其中一处……一旦被人发现，而又未取得蛇蝎曼陀罗剧毒解药的话，剩下的秘窟也无须再去，打草惊蛇后蛇必然不会再安稳待于洞中。

稍有思量的沈易安正想开口，始终盯着他的穆晚婉直接摇头道：“我不可能知道暗月宗主所在何处，他的身份、年纪、相貌，他的一切都不可知，我不知，别人更不知……”

无法确定暗月宗主的位置，一切贸然的举动都是徒劳，沈易安举杯将酒一饮而尽，事情依旧棘手……

秋日当空，沈易安和凤秋梧走出楼阁，快步穿过柳林，靠近连接空中走廊的阶梯时，又见到徐娘，她就站在阶梯前，身姿曲长，也似一棵柳树。

凤秋梧笑道：“徐娘在等我们？”

徐娘道：“到这柳林来的只有你们，不是等你们还能是等谁？也知道你们待不久，索性就等一等陪你们一同出去。”徐娘神秘一笑，“你们来时也都看见了，出去的路只有空中走廊一条，而想通过空中走廊中间那座楼，并不容易。”最后四个字刻意说得慢，说得重。

这点沈易安来时已留意，空中走廊是进出柳林的必经之路，芳华楼既然在柳林四周重重设陷，就绝不会放空中走廊中门大开，必经的那座楼里无疑藏着芳华楼的重兵把守。

徐娘继续道：“虽知密林和那座楼困不住你们，但是有我陪在身边可省去你们不少麻烦……”

凤秋梧抱拳朗笑，道：“那可真是有劳徐娘了，秋梧在此谢过。”

徐娘斜凤秋梧一眼，道：“你不必谢，我主要是为沈公子考虑。”

凤秋梧两手一摆打个哈哈，转手拍在沈易安肩膀上，道：“沈兄啊沈兄，你的人缘未免好得令人嫉妒了呀！”

沈易安哑然失笑，人缘好？好到令人头疼的麻烦不断找上自己？那可真是太好了……

一路将沈易安和凤秋梧送出芳华楼门口，徐娘才转身回去。

沈易安走到街上，突然瞧见芳华楼门口对面，有一个相识的人正踌躇张望！

沈易安微笑着走过去，道：“顾少庄主，你怎么在此处？”

像被捉脏的顾长羡满脸难为情，与往常谦逊自若的他大相径庭，支支吾吾话都说不顺溜，偷偷瞧一眼沈易安身后的芳华楼，沈易安方醒悟，笑道：“顾兄是想到芳华楼去，却又不好意思？”

顾长羡尴尬地点点头，越剑山庄家风清正，家规极严，庄主顾苍臾从来不允许儿子顾长羡靠近过烟花柳巷，若被人瞧见步入芳华楼大门传到顾苍臾的耳中，少不了一顿毒打不说，只怕还会被禁足三月以上。

遇上沈易安又被瞧穿心思的顾长羡也不再不好意思，索性直言道：“我想打听些事情，听江湖人说芳华楼可靠，我便来了，可到门口才想起芳华楼是……青楼……突然纠结该不该进去……”

沈易安道：“越剑山庄极少过问江湖琐事，也从来没遇到过什么大麻烦，还能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劳烦顾兄亲自打听的？”

顾长羡喃喃道：“我也是奉了父亲之命……”语气中听得出各种不情愿的意味，不情愿听父亲的命令，不情愿把需要打听的事说出来……

人嘛，总有不情愿做的事，不情愿说的话，可以理解，何苦为难，凤秋梧朗声一笑，转而道：“顾老弟何时到襄阳来的？怎么不通知一声沈兄和我，不然今日大可与我们一同到这芳华楼去‘问柳’。”凤秋梧贴近顾长羡，竖起大拇指指向身后奢丽壮观的芳华楼门面，小声说道：“芳华楼丽的姑娘那叫一个国色天香，还能有幸一睹芳华楼‘魁中之魁’的真容！顾老弟没能来实在是可惜呐！”边说边将竖起大拇指的手收回摆到顾长羡面前，表情同样绘声绘色配合得很好。

口风渐歪啊？

沈易安赶紧拉开凤秋梧，再给他天花乱坠说下去把恭谦正直的顾长羡带上“歧途”，越剑山庄庄主顾苍臾必定不惜一切代价对他风月豪侠下江湖追杀令千里索命。

瞧瞧人家顾苍臾多么教子有方，在凤秋梧鼓唇弄舌之下，顾长羡仍旧心性坚定、不为所动，平静道：“就是今日刚到，在客栈落脚后打听好芳华楼的位置，就直接过来……”

凤秋梧一把揽过顾长羡，道：“顾老弟来襄阳，怎么能住客栈呐！走，跟我们回听风小筑去，那儿有一座高楼，用来喝酒赏景最是惬意快哉。”转头对沈易安咧嘴笑道：“又多一位陪我们喝酒的人，对吧沈兄？”

沈易安无奈咧嘴，拿我听风小筑做你风月豪侠的顺水人情，一招借花献佛使得妙，一把算盘打得好呀！

顾长羡难却凤秋梧和沈易安盛情，跟着回听风小筑去了。主要是凤秋梧极力相邀，能陪自己喝酒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沈易安没有回去，他如果现在回去，以后都不用回听风小筑了，早有约定的霁月山庄二小姐可是在等着他……

落平街。

不算热闹，比起贵丰酒楼、芳华楼所在的城中大街黯然失色不少，街道的宽度也狭窄不止一半。

李若芙到得稍微有点早，先独自在落平街逛上一圈，才到沈易安口中所说那间油伞铺子，不难找，落平街只有一个拐角，也只有一家油伞铺子。

心情还算不错的李若芙，走进墙上挂满或开或合的油伞的铺子，里面只有一个花甲老爷子，在原本就不大的铺子中划分出一小块的角落里专心制作油伞，听到有人进门的脚步声，仍不抬头，口中只道：“随意看伞，十文一把。”

李若芙取下一把棕黄色油伞瞧瞧，伞骨坚固，伞面平滑，总体来说做工不错，就是颜色单调了些。她姐夫也做油伞生意，会专门找些读书人在制作的伞上绘画题诗，可增添不少趣味，销量，自然也可观得多。

在油伞铺子观走一圈，没有什么看得上的，再看那花甲老爷子，对自己仍旧爱答不理，本想与之交谈几句的李若芙瞬间打消念头，沈易安说带自己去的另一个地方就是这里么？没看出这儿有什么特别的啊？

该死的沈易安也不早把话说清楚，总让人捉摸不透焦心等待。

霁月山庄的李二小姐最厌烦的，就是等待二字，心中不禁又将沈易安骂上几遍。

骂曹操，曹操就到。骂到第七遍的时候，沈易安出现在油伞铺子门口，李若芙瞬间喜笑颜开，看来骂一骂这个榆木呆瓜，还是很有用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