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楼不仅地位高，位置也是一流，跟贵丰酒楼、香风客栈等襄阳有名的地方在同一条城中大街。

风比前一日刮得更狠了些，城中大街上没有几个行人，只是街上的店铺开得都挺早，芳华楼也不例外。

按理说但凡烟花柳巷，入夜才开始逐渐热闹起来，可芳华楼是个例外，不论是来找姑娘寻欢作乐的，还是花银子打听消息的，从开门到打烊，客人一直都不会少。

一到芳华楼，凤秋梧直接就领着沈易安进入大门，一刻不带停的，街上的风太狠，哪有门内的女人乡来得温柔？

楼里一位二八花样年华的漂亮小姑娘守在一侧，两手端着边上雕刻一龙一凤的桃木茶托，茶托上放的却不是茶，而是两块同样精致的小木牌，一块刻行楷小字“寻花”，另一块“问柳”。

茶托被送到凤秋梧面前，小姑娘妩媚一笑，道：“凤大侠今日不知是来‘寻花’，还是‘问柳’？”

凤秋梧笑着抬手将“问柳”的牌子翻一个面，道：“姑娘莫要乱说，我到芳华楼向来都是‘问柳’，何曾寻过花？”

小姑娘巴眨翻了翻媚眼，撅起嘴说道：“二位请随我来！”转身带凤秋梧和沈易安从芳华楼大厅门旁转入一侧的通道，直行、拐弯再直行，进入一间装饰布置清新雅致的小厅。

小厅正中摆放一张小圆桌，朝里是一张书案，笔、墨、纸、砚备得齐全，甚至还多出一块艳丽红绢。

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将木牌连同茶托一同放在圆桌，微微曲膝行礼，道一句，“二位请在此稍后。”狠狠盯凤秋梧一眼，才退出门去。

沈易安在圆桌旁坐下，瞧了瞧桌上的木牌，笑道：“寻花……问柳……有些意思。”转头对凤秋梧继续说道：“不知凤兄到此，都是问些什么？”

凤秋梧两撇如剑的眉毛抬了抬，道：“行走江湖多年，难免会遇到些棘手的问题……”手指向后头的书案，继续道：“到芳华楼写下来问上一问，问题就不再是问题。”

来芳华楼“问柳”，需将问题用书案上的笔墨写于纸上，用红绢盖住放入茶托，引路的小姑娘会回来将茶托取走。约莫半炷香的功夫，小姑娘再一次回来，依旧手捧茶托，依旧红绢覆盖，只是在那红绢之下，不再是原先带着问题那张纸，变成一个细竹筒，一个内含信笺的细竹筒，问题的答案，就在细竹筒之中。

沈易安点头说笑：“连凤兄都有需要到芳华楼‘问柳’才能解决的问题，那别人更是免不得要来，想必芳华楼的生意不是一般的好。”

凤秋梧道：“芳华楼的生意好确实不假，却也不是来者不拒。”

“哦？”沈易安道：“难道芳华楼还会挑客人么？”

凤秋梧道：“芳华楼有一条规矩，叫‘门前三拒’，一拒芳华楼以外的所有女子，不论身份，一概不得进入；二拒丐帮弟子，不得进入……”

沈易安道：“丐帮弟子不得进入……说来芳华楼跟丐帮也算生意上的对手，是在担心丐帮到芳华楼搅局么？”

凤秋梧闭眼摇头，道：“不让丐帮弟子进来，纯粹是因为芳华楼的掌柜嫌弃丐帮弟子身上那股复杂厚重的臭味，她常说芳华楼是胭脂梦，温柔乡，女人的闺房，男人的天堂，可纳百香却容不得丝毫微熏。”

沈易安笑道：“听来芳华楼掌柜甚是有趣，那第三拒呢？”

凤秋梧斜眼后头的书案，笑道：“字太丑的不得进入。”

沈易安笑得眼睛弯成两道月牙，“这一定也是芳华楼那位有趣的掌柜定下的规矩。”

凤秋梧笑着点头。

“‘问柳’了解得差不多，‘寻花’……”沈易安抬头笑道：“有哪些芳华楼的名花被摧残在凤兄手里头？”

“十根手指都掰扯不过来！”

小厅门突然被打开，一位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女子从门外进来，绮丽华裳，身姿斐然，与凤秋梧相视一笑，转头面向沈易安，啧啧道：“这位就是武林大会上名震天下的沈公子么？”一双眼珠子在沈易安身上来回打转个不停，正眼都未再瞧凤秋梧一眼。

凤秋梧抱怨道：“怎么？徐娘见了沈兄，眼里就没有老朋友了么？”

还真就叫徐娘？沈易安笑了笑，愈被盯着瞧，愈是笑得温柔。徐娘扭头白凤秋梧一眼，“我的眼里若是没有老朋友，会亲自来见你么？”

凤秋梧干笑着点头，身为芳华楼掌柜的徐娘忙得很，每日楼中事务不论大小，都得经她的眼，过她的手，可不清闲。

“走吧！”徐娘妖娆地转过身去，脸却仍旧对着沈易安和凤秋梧。

“难道？！”凤秋梧神情变得有些惊讶。

留下妖娆的一笑，徐娘率先走出门去。

难道什么？沈易安心里并不明白，可眼见凤秋梧面露意外之喜，徐娘神情意味深长，想必不是什么坏事，二人没有多说，沈易安便不多问，静静跟着他们。

徐娘带沈易安和凤秋梧离开雅厅后，进入一个院子，走上墙边的一串阶梯，上头是一条被两人粗的木柱抬高的空中走廊，跨过底下一面高墙，到了另一处院子。

越过高墙之后，沈易安往走廊下面瞧了瞧，密到夸张的一大片丛林，极绿，绿到发黑，黑中带刺，密林中无疑布满荆棘，甚至，有什么毒蛇、毒蝎、毒蜘蛛之类的毒物也说不准……

空中走廊的尽头连接一座楼阁，绿瓦红墙，木门紧闭。徐娘抬手拉起门环扣两下后稍停，一连三次，少顷，门突然自己打开。里头除了四根木柱、漆黑地砖和四周紧闭的门窗，空无一物，甚至门如何自己打开的，都不得而知。

三人穿堂而过，楼阁之后仍是空中走廊。继续往前走，底下林子逐渐稀疏，最后是一片柳林，碎剪金黄，柳条依依，又一座别致的楼阁耸立林间，比方才经过那座楼阁精美不少，也要大上两圈，犹如鹤立鸡群。

空中走廊延申一串阶梯接入柳林地面，走下阶梯，凤秋梧终于笑嘻嘻开口说道：“徐娘这次怎么舍得带我来见她？”

沈易安忍不住问道：“见谁？”

凤秋梧转头笑道：“芳华楼的魁中之魁。”

芳华楼里的姑娘，任何一位放到外头任何一处青楼，都可谓是花魁一般的存在，而芳华楼的花魁是乔眉。

“是乔眉姑娘么？”沈易安在唱衣会上见过乔眉，对之亦有耳闻，无数荆襄人士对这位长相身段俱佳且极妩媚诱人的芳华楼花魁趋之若鹜，可真正能让乔眉瞧得上眼的，凤毛麟角、屈指可数。

徐娘神情略有欣喜，却摇头道：“乔眉确实是芳华楼的花魁，但凤大侠所言的‘魁中之魁’并不是她。”

花魁之上仍有花魁？沈易安看向凤秋梧，眼神询问究竟是谁。凤秋梧笑得意味深长，似在回应：“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三人很快站在别致的楼阁门前，同样大门紧闭，不待徐娘敲扣门环，楼阁内已传出轻灵柔美的女子声音：“直接进来罢！”

门依旧自己打开，徐娘屈膝相送，道：“二位请进，恕徐娘不再相陪。”转身徐徐离去，单瞧背影，已韵味无穷，比二八年纪风华正茂的女子多出几分芳华绝代，比人老珠黄更有青葱气息。

芳华楼的女人，一定都不简单。

沈易安目送完徐娘离去的背影，与凤秋梧一同走进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