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雪过后，天儿越来越冷了。林霜又想进入冬眠模式，对于边城，她一向是又爱又恨，爱夏季的狂野，恨冬天的残酷。大学毕业时，她曾经有机会去宁城，江南水乡是她魂牵梦绕的地方。她喜欢那儿的烟雨蒙蒙，向往湿润柔和的气候。可最终因为母上大人的强制命令，不得不打包行李，灰溜溜地滚了回来。现在，她明白了，年少时候的自己，那时更渴望的，是远离父母的惬意自由。如果现在让她选择一个最爱的城市去生活，她会毫不犹豫地带着父母，来一次说走就走的迁徙。毕竟一家人在一起，才是最大的幸福。

幻想着身处温暖的南方，林霜哆嗦着和虎爷来到了采访对象的家里。打来求助电话的，是一对老夫妻，居住在城东一个年代久远的小区内。房子不大，只有80多个平方，所幸供暖不错，一进到热乎乎的房间里，冻成鹌鹑的林记者很快舒展了身体。

“喝茶，喝茶。”老阿姨热情地张罗着。

“不客气，阿姨。”林霜赶紧推让，“您打电话说，想让我们栏目帮忙，具体是什么啊？”

老人的动作慢了下来，她嗫嚅了半天，为难地看着自己的老伴。一直默不作声的男主人眼中也有犹豫。看来麻烦不小，林霜和虎爷对视了一样，没有开口催促。

等了好久，男主人终于嘶哑着嗓子说道，“请你们帮忙，把我儿子找回来。”

找儿子？林霜有点啼笑皆非，目测老夫妻绝对年过六旬，按照他们那个年代的生育观念，如今儿子无论如何也超过三十岁了。一个成年人，而且是中年男性，还用得着去找，自己难道不知道回家看看父母吗？

“您儿子是最近没怎么回家吗？”出于职业操守，林霜还是礼貌的问了一句。

“他已经有三个月没回来了。”老阿姨急忙回答。

“那是不是因为家里有事？您打电话问了吗？”

“他不接电话。”

什么？林霜诧异了，自己父母的电话竟然都不接，这位是个什么人啊？“那你问问儿媳妇，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老阿姨的脸上闪过一丝难堪，“我儿子还没有成家，一直和我们老俩口住在一起。”

原来是这样，难不成是中二中年一气之下，离家出走？林霜点了点头。“那麻烦您把事情的经过介绍一下，我们试试，看能不能找到。”

“必须得找到啊，姑娘，”老阿姨的语气急切起来，“他再不回来，就出大事了。”

“别胡说，”一旁的男主人严厉呵斥道，“能有什么事。”

老阿姨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你还惯，儿子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你惯的，我们都要流落街头了，你还不说实话吗？”

面对老妻的指责，大爷彻底没话说了，只好重新低下头。

什么情况？林霜有点糊涂，流落街头是几个意思？虎爷也楞在小板凳上，连摄像机都忘了拿起来。

“我来说，”老阿姨擦了擦眼泪，“事到如今，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丢人就丢人吧。”

老阿姨姓张，和老伴刘大成结婚已经四十年了。当初，小两口婚后一直没有怀上孩子，急得她到处求医问药，甚至拜佛问道，折腾了整整十年，才在32岁时生下儿子刘虎。因为十年来遭受太多的冷嘲热讽，看够了亲戚们的脸色。夫妻俩对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百般疼爱，舍不得让他受一点委屈。

“我是个家庭妇女，全靠他爹一个人的工资。有好吃的好喝的，虎子都是头一份。”张阿姨悲从中来，“谁知道他成大后，会变成这个样子。”

泡在蜜罐里的刘虎，中专毕业后一直就没有个正经的工作，今天东家干两天，明天西家玩三天。回到家就叫苦连天，说工作有多辛苦自己有多累，这种状态持续了一年多，心疼儿子的老刘就提出在家休息几天再说。有了这个尚方宝剑，刘虎更是变本加厉，再也不找工作了，反而待在家里，理直气壮地做起了“啃老”一族。

“我劝了了好多次，可儿子根本就不听，说花得是我爸的钱，你又没本事挣钱，啰嗦什么?日子长了，我也说不动了。”张阿姨无奈地摇头。

也正是因为没有工作,游手好闲的刘虎找不到合适的女朋友，成了个光棍汉，指望着他传宗接代的老刘急了，不再给他零花钱，勒令儿子必须出去工作。在家里蹲了八年后，刘虎终于再次踏入社会。

自从工作以后，刘虎很少再跟父母伸手要钱了，老刘夫妻很高兴。可儿子的变化也很大，经常早出晚归，性格也慢慢消沉起来，难得在家休息的时候，也几乎不怎么和父母交流。有时候张阿姨唠叨两句，他就起身摔门而去，理都不理。

“不知道怎么了，原来虎子的性格很好，是有点懒，但几乎不和我们顶嘴。”刘大爷解释着，“后面脾气越来越暴躁，说不得，一说就急。”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着，直到三个月前的一天，刘虎早晨出门去上班，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打电话要不没人接听，要不就是直接挂断。半个月前，刘大爷一大早又给他打电话，语音提示该号码已经欠费停机，老两口彻底和儿子断了联系。

“我天天担心受怕，这段时间就没睡过一个好觉。”张阿姨脸上是深深的恐惧，“虎子是不是出什么事？本来想去报警，可是老头子爱面子，死活不同意。”

看到老伴慌着这样，老爷子不得不开口劝慰，“不会出什么大事，放心。电视台的记者不是来了吗？《百姓热线》影响那么大，有了他们，虎子一定会找到的。”

听到这儿，林霜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两位老人家。相比较报警而言，在电视上播出寻人类的新闻，传播力更强。老夫妻都是爱面子的人，如果隐私一曝光，免不了遭遇亲朋好友的各种询问，左邻右舍的指指点点，那种滋味并不好受，到时候夫妻俩能承受吗？

“阿姨，我们栏目播出后，全边城都能知道您家的这些家务事，您们确定要接受电视采访吗？”林记者很有职业操守。

刘大爷又浮现出犹豫的神情，张阿姨看着他，恨恨地说，“我不怕丢人，事情已经这样了还讲什么面子，简直就是活受罪。”

刘大爷叹了声气，“小林，我们同意上电视。”

事情简单了，虎爷调好摄像机，林霜拿出话筒，采访首先从录同期声开始。面对镜头，刘大爷一开始显得有些拘谨，随着林霜的几个提问深入，他也自然了很多。当说到儿子手机欠费联系不上时，刘大爷突然老泪纵横，“儿子，你是不有什么难处啊?你回来告诉爸爸，有爸爸在，多大的困难都不要怕。”

老人的双手交错在一起，反反复复来回地摩擦着，完全暴露了内心的惊慌恐惧，哽咽着说不下去。林霜心里有也点难受，都说子女是父母一辈子的债，刘大爷夫妇俩的债，背负得太沉重了。

“儿子，”一旁的张阿姨也掉下了眼泪，“你把房子卖了，你让爸爸妈妈以后住在哪儿？”

什么？林霜立即把话筒对准了她，“阿姨，房子卖了是怎么回事？”

“上个星期，有个年轻小伙子敲门，说房东已经把房子卖给他了过户手续都办完了，让我们赶紧找房子，月底就搬出去。”张阿姨的语气中是无尽地悲伤，“这房子我们住了三十多年，突然就成别人的了，心里太难受。”

原来，自从一年前重新踏入社会后，刘虎一直嚷嚷着自己找不到女朋友的原因就是没房子。刘大爷听了以后很心疼，就不顾老伴的反对，半年前将房子过户到儿子的名下，本以为儿媳妇能很快领上门，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房屋的再次易主。

“我们就这一套房子，”张阿姨的眼泪已经止不住了，“以后住哪儿？已经进九了，天儿这么冷，总不能流浪街头吧。我都六十多岁的人了，还要遭这份罪.....”

直到这会，林霜才终于明白老人家一开始就说马上要流落街头是什么意思。

“儿子肯定是有难处了，要不然绝对不会作出这样的事情，我这心里，实在是瘆得慌。”刘大爷看着两个记者，央求道，“林记者，你们一定要帮我们把虎子找回来。”

找什么找？林霜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这种不孝子，要他做什么？

“那你们以后准备怎么办？”看林霜脸色不好，深知搭档秉性的虎爷急忙救场。

“先租个小房子住着，我每个月还有五千多的退休金，能够维持生活。”刘大爷擦干眼泪，“就是担心虎子，我们老两口就这一个儿子，只要他好好的，我们怎么样都行。”

可怜天下父母心。林霜默默地叹了口气，收起了话筒。

和虎爷出了门，两人不约而同地说了句，“估计是赌博。”

除了这个原因，还有什么能让刘虎置亲生父母的安危于不顾，直接卖房？应该是走投无路下的被逼无奈。

“今天先这样发稿，明天直接去他工作的地方。”林霜和虎爷制定了计划。边城就这么大，四百多万的人口，找个人，没那么难。她想知道，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刘虎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