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响之后，那道士站起身来，脸色阴沉似水，轻声自语道：“没想到耗费了那么多口舌去吸引他的注意力，却还是没能用搜魂在他的记忆片段里得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罢了罢了，有这四女也不算空手而归……”
道士走了，荒坟地上只留下了郑灵苍冰凉的尸体。
石头镇燃起了一把大火，小蛮和武宣冉等人的尸体在大火中化成了灰烬。
一切都结束了，石头镇的居民在沉默中散去，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翌日清晨，疏疏秋雨秣陵寒。
淅淅沥沥的秋雨就像是黏稠的银灰色蛛丝，织成了一片阴暗潮湿的大网，网住了这个边陲小镇。
伴随着凄凉的唢呐声响起，石头镇的百姓在里正的组织下，拉着王老汉、赵大夫以及石头客栈老掌柜等人的尸体来到了荒坟地下葬。
“阴阳先生”选择的坟地正好是昨日郑灵苍与黄鼠狼斗法的地方，地面上血迹犹在，只是混杂在污浊的雨水之中已然分辨不出。
奇怪的是郑灵苍的尸体却不见了踪影。
石头客栈后门处正立着一个黑脸青年，他看着昨日夜间被烧毁的小院，面对这一片焦土无声的张了张嘴巴……
转眼间四天过去了，石头镇的地面轻微震颤了起来。
老张头随“闯王”刘致胜一起携带着赤焰军的一支百人队出现在了石头镇的西头。
这几日老张头始终感到心神不宁，催促着刘致胜紧赶慢赶终于到了石头镇，一行人在老张头的带领下向之前的小院疾驰而去，带起了一路烟尘。
“这是赤焰军啊！他们怎么到咱们镇子上来了？”紧急避让开马蹄的行人议论纷纷。
“这谁知道呢，保不齐又是哪儿出了乱子呗。”
“哎！小哑巴快回来！哎呀他跟着去瞎凑什么热闹……”说话的是一个胖大婶，一个不留神，她口中的小哑巴就已经追着赤焰军去了。
……
“小哑巴”是四天前出现在石头镇的，出现的时候衣衫褴褛、不修边幅。好心的张大婶最先注意到了他并把他带回了自己的家中。
问他哪里来的，他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声音，大家只好把他当作哑巴对待。
有人悄声劝过张大婶：“这个来路不明的哑巴最好还是不要管，万一也是妖怪变的呢？”
“哪儿那么多妖怪！石头客栈着火那天晚上我没去，但我就是觉得那件事情不对劲！那家的小姑娘还买过我家的酿皮子，一看就是正经人家教出来的好娃娃，咋可能是妖怪！”张大婶气呼呼的撵走了劝她的人。
张大婶的丈夫和大儿子都死在了“天空染血”的那天，只剩下她和八岁的小儿子相依为命。大字不识一个的张大婶不知道什么叫做“为母则刚”，她只知道自己必须带着小儿子一起活下去。没有深思熟虑，可怜的小哑巴就被她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有着一副憨厚的笑容小哑巴就这样跟善良的张大婶成了一家人。
清洗干净的小哑巴看起来十七八岁年纪不大的样子，但是力气不小，而且人也挺机灵，能帮张大婶不少忙呢。除了饭量大一点似乎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就是比较喜欢听别人议论石头客栈的妖怪，但凡有人说那天晚上的所见所闻，他就会定定的蹲在旁边一字不漏的听完，听完之后又默默的回到张大婶的摊子上帮忙。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
赤焰军最终停在了烧黑的小院门前，老张头眼前一黑就从马上掉落了下来，很快又翻起身来跑到客栈里面去寻掌柜，老掌柜都已经入土了，他自然找不到了。
出了客栈，老张头伸手拉住了一个围观者的胳膊问他：“这里的人呢？”
那人看着老张头欲要择人而噬的眼神颤抖着答道：“石……石头客……栈的掌柜和……和伙计们都被妖……妖怪咬死了……”
老张头的大手使劲儿捏住那人的胳膊，怒吼一般说道：“休要哄我！光天化日哪来的妖怪？！”
“没有哄你啊大爷！您轻点儿！胳膊要断啦……”那人痛呼求饶。
刘致胜过来掰开了老张头的大手，那人屁滚尿流的就跑了。
石头镇的里正是个胖老头儿，此时正好上气不接下气的赶到了。
“小人是此地里正，见过将军！不知各位军爷来此有何贵干？”
“我是刘致胜！方才有人说此地有妖怪杀人害命？速速说与我听！”
“哎哟！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啊！不知闯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闯王恕罪……”胖里正吓的跪伏在地上不敢抬头了。
“恕你无罪！给我起来说妖怪的事儿！”
“是是是……没想到几只小妖怪竟然能惊动您老人家来此……事情是这样的……”
老张头伸手掐住了胖里正的脖子：“胡说八道！竟敢说我儿子是妖怪？！你再说一遍！”
胖里正的脸都憋红了挣扎着说道：“千真万确啊……好多人都亲眼看见了！不信你再问问别人……”
旁观者清，刘致胜觉得事有蹊跷，再次掰开了老张头的手，吩咐手下将士把里正押下去，然后再分头去镇上询问事情的详细经过。
一盏茶的功夫，事情的“真相”就被还原出来了，的确是如同里正所说：很多人都看到了小蛮和武宣冉等人所化的妖怪……最终石头镇的百姓一起合力杀了妖怪，烧了院子。
当然没有人会说他们举起屠刀杀害了手无寸铁的武宣冉四女，至于陈文武等泼皮无赖更是无足轻重，只用路人一笔带过……
“老刘！杀了他！杀光他们！我要屠了这个镇子！”
“他们说的妖怪是我儿子啊！”
“夫人……少爷……我可怜的蛮儿啊……”
“将军……我老张对不住你啊……”
老张头吐出了一口心头血，一瞬间就苍老了许多……最终跌坐在地上用呆滞的眼神看着眼前小院焦黑的断壁残垣，于无声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小哑巴在人群中眼含热泪，老张头跌倒的一刻他似乎想要冲过来，但终究只是无声的张了张嘴巴，任由泪水从脸上汩汩而下，转身离开了。
“就这样吧师傅，真相对你来说太残忍了……复仇的路我一个人走！”没错，小哑巴就是死而复生的郑灵苍！可惜他并不知道老张头已经气绝身亡了。
想要扶起老张头却没能得逞的刘致胜用尽全身力气握紧了拳头，心中悲痛万分。
埋葬了昔日战友之后他带队回了鹰嘴山，最终也没有发出屠了石头镇的命令。
经过这几日的反复排查，郑灵苍已经确认了当夜动手的有里正、捕头、镇南的关屠夫、菜市场的老李等十七个人！
血债血偿！今夜就动手，一个一个的来……
郑灵苍沉默着往张大婶家走去，忽然眼前一花！缓过神来定睛一看，面前站着的正是送自己柳叶的那个贼眉鼠眼的道士！
“嘿嘿，小少年咱们真是有缘啊，又见面了。”猥琐道士还是一副欠打的模样。
郑灵苍盯着猥琐道士看了一会儿，依然没有张嘴说话。把那猥琐道士看的浑身发毛……
“哎哎哎！我警告你，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啊！这次真的是碰巧了，老道正好从这里路过，看你的样子是出事儿了？且待老道掐指一算……”猥琐道士伸出右手摆出了掐指算命的动作，口中还念念有词：“天清清，地灵灵，四方鬼神述生平……”
猥琐道士的表情渐渐的严肃起来，一炷香之后睁开眼睛看着郑灵苍说道：“真没想到你竟然会遇到这种事儿！不过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你母亲等人没有死，当夜只有一个叫小蛮的被打死了，至于你母亲等人应该是被人带走了……”
郑灵苍听到猥琐道士所言之后，眼睛爆出一团精光，终于开口说话了：“你究竟是谁？如何确定我母亲未曾死亡？”声音晦涩嘶哑。
“我是谁？嘿嘿，你记好了！老道名叫段玉，人称东东道人！方才天机显示：你母亲等四女被人以替身之法带走了，被火烧掉的只是四个木偶而已……”猥琐的东东道人如此说道。
“那小蛮呢？为何小蛮会被打死？而那人只带走我母亲她们？”
“这我就算不出来了……我估计是因为那个小蛮即使不被打死，也会因妖邪之气而亡的……”
“那我母亲她们如今在哪里？是被谁带走的？”
“这个我也算不出来……天机只显示出你母亲等人是被人带走了，但具体被谁带走、人在哪里老道却算不出来了……没想到除了那几个老家伙之外竟然还有我算不到的事情……”
郑灵苍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哎哎哎！你看你又不说话了！虽然你母亲等人具体位置我算不出来，但我可以大概感应到是在西方，至于能不能找到那就得看你自己的了……”猥琐道士有点底气不足的说道。
“怎么找？”
“呃……凭运气……血缘关系在冥冥之中会自然有所感应的……”
“西方啊……”郑灵苍看了一眼东东道人，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眼前这神奇的道士似乎有点怕自己。
“没错，就是西方！”东东道人再次掐指一算，坚定的说。
“我知道了。”说完这句话，郑灵苍继续往前走去，在他迈出第三步之后，耳边又传来了石头镇嘈杂的声音。
郑灵苍脚步停顿了一下然后就继续往前走了，虽然没有回头去看，但他莫名的感觉到自己离开或者打破了道士所布置的“空间”之后，那个猥琐道士就消失不见了。
知道武宣冉等人没死之后，郑灵苍的眼底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之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