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在一座偏僻的城镇补充给养，趁着休息的时间，李当归开始问起有关大燕的趣事，他便是如此，在去到一个地方之前，总会把有关那个地方的风土人情打听清楚。

车上那位姑娘似乎很着急回到燕都，车队出了城镇便马不停蹄的赶路，期间一刻未曾停留，在桃子坞买的点心少年现在还留着几块，只是在渭河和永安君打斗的时候被蹂躏为一团，模样有些难看，不过颜宝钗并不在意，接过点心，悠然自得的吃起来，护卫们人手打着火把，火光之下的吃着点心的颜宝钗脸蛋红扑扑的，向来都是英气勃发的女子，竟然也会有女儿家该有的一切。

马车内那个天潢贵胄有些娇生惯养，她在三更天时候的叫停了车队，让护卫们原地休息，差遣马夫去溪畔打水造饭，李当归也借着这个时间去河边逮了一条鱼，开始淘米煮饭，有些简陋，不过对于流亡十年的少年来说这已经很丰盛，拂尘山的仙子只对点心有很高的兴趣，这些普通的吃食她向来视心情而定。

她现如今在意的便是万仙大会上那个追赶道种的天才会不会出现，亦或是被圣人派下山修金身法相的年轻人有没有成功，她要在万仙大会上告诉山河中所有的修士，凌驾于年轻一辈的天才还有她颜宝钗。

车厢内那个天潢贵胄被鱼香吸引，她让马夫把鱼端了过去，一起走了几千里，老人也摸清楚了两人的性子，少年属于那种‘以和为贵’的君子淡雅，谈吐间让人感觉有股清风吹眉梢，十分适合去小圣山修行。

在见到白袍女子只会对少年露出笑容后，老人很识相的没有凑上去寻不痛快，反而与李当归打着招呼，问道：“你是那姑娘的剑侍吗？她倒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能遇见你这个什么都会的剑侍，不过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来我家小姐身边？老夫保你荣华富贵。”

如果六七年前有人跟他说这句话，或许会斟酌一下后拒绝，现如今便没有那么多的想法，少年摇了摇头拒绝之后，送了两口饭到嘴里，颜宝钗则是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一切与她毫无关系。

马夫叫陈启，他也没有刻意隐瞒什么，只说那位姑娘身份不低，乃是郡主，他自幼看着长大的，因此深得郡主信任。

在颜如玉水淹天关的时候，他们带着郡主冲了出来，生死之交胜过几十年的守护，陈启知道与这个少年只会有一面之缘，有些话也就没有王孙贵族的顾虑，有什么说什么，“我这一双眼睛看人很准，我知道那个姑娘身份不太平凡，渭河的事情我心中有数，不过你们不用担心，要是真想防备你们，我根本没有必要答应让你们上车。”

李当归看了一眼颜宝钗，望着老人略带歉意道：“那就麻烦您了。”

…………

…………

旅途有些无聊，破晓时分，那位郡主开始赶路，手底下的护卫们一句话也不说，像是哑巴一样，唯有马夫时不时会吆喝两句民风彪悍的歌谣，天色大亮的时候，途径一座乡镇，在停下来补充给养的时候听见百姓们说渭河畔的事情，颜如玉水淹天关之后大燕百万大军群龙无首，发了疯一样烧杀抢掠，当时大夏朝廷对于这个神威女将军出奇的信任，赐下圣旨，见令开关，她由天关开始，一路杀到渭河，没有指挥的百万大军也就是无头苍蝇，永安君在军伍中积累的不世威望让很多士卒们不服那个临时站出来的统帅，结果自然就是轻易被镇压下去，大夏也狠狠出了一口恶气，那日永安君马踏平原七百里，今日颜如玉水淹三军，最后关于那个杀死永安君的人，他们只听说是一个白袍女子。

穿过城乡，李当归发现那些护卫们看颜姑娘的神情中七分震惊，三分怒气，对此颜宝钗置若罔闻，在她眼中，要杀死这群护卫也就是喝口水的时间。

陈启对着李当归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李当归皱着眉头想了半天，犹豫不决，然后还是来到另外一辆车上，今日阳光和煦，自打走出长安城开始便没有见过这么温暖的阳光了，陈启看着李当归对着自己微笑行了一礼，心中很满意，他很看好这个少年，若不是被人捷足先登，他肯定要向老王爷举荐，且不说世俗中出现一个剑士难得一见，光是那份‘礼仪’就很少有。

陈启忽然想起了那些个传记上的故事，以及闲暇之余少年提及自幼随爹娘背井离乡的事儿，不过少年的故事还不足以让他生出悲悯，他活了七十年，看遍人生百态，这种事情只是烽火狼烟之中的一例而已。

其实老人哪里明白李当归的心思，他与人如此和气，实际上都是那些年走南闯北为了活下去到学塾旁听领会的道理，要是他像那些纨绔子弟一样，如何能一个人活下来？

陈启驾驶着马车，看着前方通天大道，温和道：“我能看看你的手吗？”

李当归默不作声，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也不是颜姑娘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心中有些疑惑，也就没有做出动作，只是静静的看着前方，好像没有听到这句话。

陈启轻轻叹了一声，“天地之间也有呼吸，也便是常说的‘灵气’，修士能靠着自身意念感应天地，聚灵气于体内，人却有限，便有天府一说，所以能否打开天府的原因其实只有两点，一便是资质愚钝，于大道无缘，二便是自身灵气尚未游走奇经八脉，数百窍穴还未打开。”

忽然，一片死寂的安静，竖耳便能听见心跳声。

李当归满脸震惊，因为陈启这一席话似乎专门对他所说，他看了一眼颜宝钗，发现后者还是那副风轻云淡，犹豫的把手递给老人。

陈启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捋着胡须微微一笑，然后学着郎中把脉，微闭双目，心神凝聚，片刻之后，有一股暖流涌上指尖，他温言道：“还好，你属于第二种。”

闻言，李当归长长松了一口气，他真怕自己是那种资质愚钝之辈，此生于大道无缘。

陈启转头望着少年，“春秋武道九品十八楼，柳经、玉脉、钢筋、铁骨、铜皮，锤炼体魄，身躯可撼动苍穹。修士精、气、神凝聚瓶颈也就是三花聚顶，心肝脾肺肾习惯称之为五气朝元，剑士与修士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修为境界到底只是一个称呼，所谓修行、炼气，便是将意念伴随天地呼吸一起容纳于腹部之天府，灌溉奇经八脉，游走周身窍穴，如同洞穴迎风纳水，阁楼清吟奏一曲曼妙，吐出一口，吸进一口，反复不断。”

李当归看向老人陈启，天上不会掉馅饼。

陈启看穿少年心思，也不恼怒，只是轻声问道：“你可得到了什么？”

李当归摇了摇头，他什么也没有得到，顶多对于修行大道多了一分见解。

陈启笑道：“别在意，只是我家小姐感谢你送来的鱼而已。”

李当归露出微笑，对着老人行了一个简单的礼以示谢意。

老人陈启挥了挥手，笑着说道：“说起来还真是有缘，我家小姐也姓李，五百年前说不定是一家。”

李当归愣了片刻，他好像想起什么。

陈启看了少年一眼，嘴角上扬，忽然感慨道：“还真是有些倒霉，去年小王爷去长安游玩被妖精杀了，老王爷雷霆震怒，然后把王府上上下下的奴仆全杀了，若非老夫跟了老王爷一辈子，只怕也要当那刀下亡魂。”

只是在李当归思绪的时候，颜宝钗忽然轻斥一声，一下子就把少年叫醒，“李当归！”

李当归更加疑惑，只不过他没有去问为什么，如今看见颜宝钗脸上写满了‘大事不好’四个字，很快便走过去低声问道：“怎么了？”

颜宝钗看见少年脸上渐渐浮现的凝重，她才开口提醒道：“还记得我与你第一次去桃子坞的时候，我们在门口遇见的两人吗………”

一句话没说完，李当归就明白了颜宝钗的意思，少年恍然大悟，难怪觉得陈启言语中的小王爷这么熟悉，原来就是死在巷弄内的两人，可如今看来，是把他们当罪魁祸首了？

想明白这一切的少年顾不上其他事情，看向陈启的时候眼神中有了明显的警惕，与此同时，颜宝钗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念叨了几句，由于并肩而坐的原因，这一次他听清楚了颜宝钗嘴中言语。

“道法无常，神行无迹”。

话音一落，两人便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车队中，天地间万籁俱静，那位赶车的马夫笑了笑，转头对着车窗说道：“郡主，正统玉清道法，麻烦了。”

言语之中说着麻烦，可脸上满是笑意。

郡主不以为然道：“我倒要看看她有多少法力能带着一个小剑士任意飞，抓住了便废了修为，然后剥光丢进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