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中有许多事情不合常理，可当自己遇见的时候又觉得那么理所应当，颜宝钗没有那一类赶路的法器，便带着李当归那么飞，那位车夫却也总能追赶上来，每当看见车队的影子她便起身掐起那道法诀，两人就化作一道流光畅游天地间，若是只有一个人她倒也不必在意什么，可要带上一个那就需要耗费一些修为，那位武夫每次追上来都能看见那道流光，却是极美。

三天的时间，两人便不知道走到了哪里，也不清楚期间被那位马夫追上了多少次，只觉得那些人哪里是什么普通兵卒，简直就是天兵天将下凡，不知疲倦，尤其马夫陈启，似乎就是言语之中修炼春秋武道的武夫，当每次都只能摸到少年的屁股，他便有些愠怒，看样子，北唐那位开天眼的长公主殿下，隐藏的很深。车上的郡主殿下仍旧是不以为然的神情，可随着次数增加，脸色难免会不太好，在听到陈启判断那位白袍女子极有可能触摸到第六圣贤的时候，整张脸低沉如水，那一类人物便是洞阳山也是一位长老，更何况那姑娘这么年轻，便在山河中也是与道种不逞相让的奇才。

只不过那个白袍女子没有停下脚步出手，那便证明她只是气息悠长，根基稳固，亦或者有会一门上乘吐纳法门，能够在短时间内调息消耗掉的灵气。对此，陈启没有丝毫办法，修士境界有高低之分，像那样的奇才最后毫不列外都会进入三家道教圣人的道场内修行，修行千百年后走出山崖，或者是真人，亦或者为天君，抬手呼风唤雨，压手风起云涌，一脚便能把一座世俗皇朝踢翻。

不过东胜神洲也不是道教一家独大，春秋甲子年间还角逐出来兵、法两家，它们俱都是为世俗量身打造的大道，那不就是‘天无绝人之路’的最好证明么？而且一名修春秋武道的武夫没有理由会畏惧一个才开天眼的修士，不过在临近燕都的时候他便没有继续追下去了，现如今两人躲在一间庙宇之内，李当归看了眼气喘吁吁的颜宝钗，小心道：“颜姑娘，我听说官衙已经把那些事情处理好了，可是看他们的样子似乎确定我们就是凶手。”

颜宝钗靠着墙，她实在是有些累了，不以为然道：“要不是在大燕境内的话，像那样的武夫来多少我杀多少。”

看见她拿出一把黄符，李当归扯了扯嘴角，心想‘颜姑娘你这个状态，真有点死鸭子嘴硬的感觉’。

颜宝钗没有搭理少年，带着这么一个拖油瓶掐着法诀跑了几千里，看似轻松，可实际上如何只有自己知道，她实在是精疲力尽，感觉闭上眼睛就能睡三天三夜，在李当归拿出那皱巴巴的地图送到眼前，她都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只是伸手指了指北方，那个被笔圈起来的地方，有个山包的标志，她闭上着眼睛有气无力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万仙大会上背剑山的来了一个剑士，一剑便杀了一位天君，要知道什么天君真人，便是在整个东胜神洲也是最为顶尖的一类，就这么被人一剑杀了，那座山上的剑士还真的有些可怕。”

提起背剑山，春秋甲子年后便被修士们代指为顶天立地的大剑仙，但凡山上下来的人，尤其是蝉衣之后的剑士，降妖除魔就像吃饭喝水一样，一剑一颗星辰也是小事一桩，只是听到那个剑仙，李当归下意识想起一个人来，他叫‘浥轻尘’。

李当归看向颜宝钗，这个天资卓越的姑娘闭着眼睛很安静，发现她并没有睡着后，他才好奇道：“他不是在长安城捉拿妖精吗？怎么会跑去那个万仙大会，还斩杀了人家一位天君？那还真有些不讲道理。”

颜宝钗冷笑道：“背剑山的剑士向来傲气冲天，更何况他还是蝉衣那一代的剑士，不过背剑山的剑士们虽然傲，却是有着属于的自己行事风格，‘天地有正意’的教义让他们不会无缘无故出剑。”

李当归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只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了一个问题，不假思索，立马问道：“我们不是在一起跑路吗？”

言下之意便是问颜宝钗怎么知道这个消息，对于少年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这一次她耐心出奇的好，缓了口气，轻声说道：“碧游宫召开万仙大会，便是三家道教排名第一的盛事，非但汇聚了山河中一半的道家修士，还会有许多野修道人参观，那些坐镇洞天福地的大人物也都有人来，不过了尘山一次也没有参加，剑士们向来都是独来独往，蝉衣的教义影响了山河剑道两个春秋甲子年，即便山河中不被承认的剑士都如此，可想而知背剑山上的剑士们该有多么桀骜，他们的道理，向来都是用三尺青锋剑来讲，像你这样满肚子儒家道理的剑士在山河中都是头一个。”

“若是截教那个道种真的会回来参加万仙大会，便是我也只有两份把握赢他，修行大道仿佛天生就是为他一个人准备的，现如今只有弱冠之年却已经在潜修千年金身法相，人家一只手能打无数个李当归。”

李当归扯了扯嘴角，看样子颜姑娘还不是很累，那便不需要关心，想了想，犹豫道：“那我们还要不要去燕都？”

颜宝钗忽然睁开眼睛，一个寒意扑杀而来，吓得正津津有味打量的少年当场一个激灵，看着少年窘态，她轻笑道：“我颜宝钗什么时候怕过？”

李当归慢慢坐下来，平复了心情，看着颜宝钗，静候下文。

她讥笑道：“大燕可不是长安城，三千年底蕴的古都，律法严明，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便是第一道律法，不论皇子王孙还是世家豪阀，一旦杀人那必定是要被斩头，不过暗地里便不知道了，我既然答应了，那便不可能中途反悔。”

李当归轻轻哦了一声，然后就转头看着身后的佛像，发现东胜神洲似乎不太欢迎和尚，长安城外那座庙宇住着一个道士，现如今这尊金身佛像香火凋零，他站起来行了一礼，准备与颜宝钗商量一下什么时候继续赶路，便发现后者已经呼呼睡着了。

少年关上了破门，轻手轻脚的坐到白袍女子身旁，试图以弱小的身躯遮挡清风。

……

……

与此同时，大夏关隘口那个神威女将军正在驰骋沙场，那杆铁钩银画的‘颜’字大旗气势肃杀，正以风卷残云之势清理着大燕残兵败将，那位总喜欢冲杀在前方的女将军，自始至终都是古井无波，习惯逐鹿草原的颜如玉并没有那些儒将的心慈手软，与徐冉修一样奉行‘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原则，能杀两个大燕士卒，便绝不会杀一个。

即将赢得胜利的大夏士卒们像是打了鸡血一般，藏了一个多月的闷气一股脑倾斜到大燕身上，早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大燕士卒毫无抵抗力，他们就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军伍中除了那个身消道陨的永安君之外，大燕士卒们谁也不服谁，因此也就由着驰骋草原的女将军屠杀。上了战场的颜如玉活像一尊杀神，这个英姿飒爽的姑娘与那位兵家始祖行事风格如出一辙，以至于五万悍卒便追了二十多万大军三百多里。

关于燕夏战场，实际上在水淹天关那天这场战争就有了胜负，胜的自然是险些被别人打破皇城的俘虏整个皇室的大夏皇朝，负的便是不可一世的大燕，十七国诸侯联军听见永安君身死的那一刻，不容迟疑的退出战场，来的时候毫不拖泥带水，跑的时候一气呵成，把墙头草的姿态表现的淋漓尽致。

当大夏境内归于平静的时候，漫山遍野的尸体将渭河染的通红。

颜如玉坐在天关静候着大夏天子的旨意，来此之前他们言明割地，交接之后已是第七天，那个时候李当归正在跑路。

大夏还是没有把虎视山海关的城池让出去，那是他们向北唐求援的王牌，自然不会那么轻易就让出去，这一次大燕被咬下一块肉，休养生息几年足以，可大夏伤筋动骨，差点连皇城都被别人打破，而且号称险胜蜀道的天关一夜之间就被人攻占，然后又被颜如玉一夜间夺回来，大夏皇帝在金銮殿上怒斥文武百官们，还没打起来的时候便胸有成竹的说着‘天关可拒百万大军’，如今颜如玉用鲜血淋漓的事实狠狠的打了他们一巴掌。

若非是天公作美，又有李当归将永安君斩杀在大帐之内，现如今东胜神洲的板块上只怕已经把大夏二字抹除了，若是遇见像徐冉修那样坚守着‘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将领，只怕大夏又会变成第二个西楚，百万里疆域被杀的鸡犬不留。

只不过如今燕夏战场已经打完了，说那些话难免有些马后炮，当务之急便是要尽快恢复实力，大燕有三千年的积累，死了几十万大军便只是掉了一块而已，即便如此，大燕要想再次讨伐大夏也只是谁为三军主帅的问题，而大夏却是根基动摇。

交接城关之后颜如玉就马不停蹄的赶回长安，十万玄甲军倒是留了两三万，在回到长安城的时候已经是黄昏，天子仍旧是召回了文武百官们替玄甲军论功行赏，既不是开疆扩土，也不是保家卫国，北唐天子也就没有太大的封赏，简单的封赐一番，与朝臣们议论了长乐公主的婚事，当敲定元芩的时候才得知那位得意的读书人早已经离开了长安。

认为刻意如此的天子下令封了学塾，那个喜欢穿红袍的少女带着黝黑少年开始游历山河，或许降妖除魔，也许是欣赏沿途大好风光，最后天子便召见了江南那个‘天下才可一石，吾独占其十’的狂士隋羲之，当着天子与文武百官们来了一场舌辩，常年参加各种各样论道大会的年轻人哪里是金銮殿上那些人能媲美的，三言两语便赢得了这场别样的论道大会，不过嘴上厉害是一回事，真才实学又是另外一回事，天子很快便采纳了魏玄成的建议将他派遣到了边关任职，以观后效。

北唐天子在下了朝之后心中便有些感叹，大抵是最得意的几个孩子除了颜如玉都不在长安城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