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和可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现在轮到卫超傻眼了,“素和将军,你这是……这是何意啊?”
“小将军……”素和刚开口说了几个字,就被身后巨大的声响打断了。
“轰隆隆---!砰!砰!砰!”无数石块轰击在激流关的厚墙上。圆拱内的众人,皆是下意识地矮下身形。
素和回身看去,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脸上的肉也是不住地抖动。地上奔跑的,被乱石砸倒、掩埋。骑着马儿的,也是人仰马翻。
我素和部族勇士,万万不能就此死绝!
“卫将军,十万火急!能否放我部族同胞进到关内去?”素和言辞恳切,对卫超的称呼也改为了卫将军。
“将军,万万不可!莽人狡诈,不可不防!”薛刚尖声喊道。
城上的胡振听到了薛刚的喊声,低骂道:“这混蛋!不说话能死吗?直刺得胡爷我耳朵疼!”
推开身上的莽军人肉垫子,胡振站起身来一看,乖乖!这一轮投石,威力巨大啊,好几段通道的外墙已被砸毁了。
胡振再往城下看去,心却陡然沉了下来。
入眼尽是莽军与石块,层层叠叠,堆叠最高的地方,已有了城墙一半的高度。
忽然看到城下有人向他挥手,胡振定睛一看,是一名被石块压住了的莽军,满脸都是血迹,张开了嘴巴想喊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只是喷出了一口鲜血。
虽是敌军,胡振此刻却想救他!对!找根长绳放下去,让他抓紧了,我拉他出来!
刚想朝城下喊一声“等我”,却看到那只红色的手,垂了下去,再也没有抬起来。
胡振一下子坐倒在地,他一直觉得,人间惨状,临水县药铺后院,已算是极致。
可与城关之下的莽军相比,临水县的病患,至少还活着,活着就有痊愈的希望。而城下的这些人,断肢残躯……胡振不敢再想,大多数都可以算得上是死无全尸吧……
素和万骑听到了反对的声音,心急如焚。若是再来一轮投石,我素和部族可就真要遭受灭顶之灾了!
于是再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什么荣耀,双膝跪倒,额头触地,带着哭腔喊道:“将军大人!救救我的族人吧!!!”
卫超也看到了关外的情景,同样心有不忍。若是与敌军厮杀,断了臂膀,甚至没了性命,最后不论胜败,皆算是沙场立功。
可眼前那些被自家投石机砸得身体扭曲、鲜血迸出的莽军,该如何记功?谁人替他们叙功?
卫超虽然十分同情眼前跪着的素和,可是毕竟两国交战,放与不放,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决定。
胡振脚步有些踉跄,心事重重地下了城墙,来到卫超身侧,低声说道:“骑将,冲过来的莽军,已经死伤殆尽了……皆是被自家投石要了性命……”
敌军部队溃灭,本来应该是值得庆贺的事情,只是胡振亲眼见了那骇人惨状后,与卫超一样,根本高兴不起来。
“莽寇溃败,自然是好事,你怎这般垂头丧气?”薛刚尖细的声音传来。
这次胡振没有反唇相讥,连看都没去看薛刚一眼,只是原地站着不动。
“隐蔽!投石!隐蔽---!”城上士兵大吼警报。
“将军大人!我族是生是灭,在你一念间!发发慈悲!大人!”素和再次向卫超乞求,磕头碰地,咚咚直响。
“薛守将!”卫超终于作了决定,高喊一声,挥手示意薛刚让出口子。
“将军!”薛刚喊道,“三思啊!”
“闭嘴!就数你话多!”胡振骂一句薛刚,随后朝圆拱内的盾兵喊道:“将军有令,让出道路!”
“将军恩德,素和部永世铭记!”素和再拜一次,接着站起身来,跑到关外大吼道:“快!这里!快!进来!”
不少素和族人已到了激流关大门,见族长招呼,一边尽可能地躲避飞石,一边向关内涌来。
距离激流关一百数十步开外的莽军阵中,有位面色惨白的人对着部下说道:“叱罗英,速回京都,禀报大王与国师,素和奥利葛领了残兵叛国投敌!”
“是!少族长!”叫做叱罗英的人,答应一声便策马远去。
随着西莽素和一部的兵卒接踵入关,激流关内,渐渐显得拥挤起来。胡振见状,立刻指挥军士重新站位布阵,将关门处空出来。
“素和清,还有吗?还有未曾进来的吗?”素和万骑双手抓住一个年轻人的肩膀,使劲摇晃。
年轻人挣脱开肩头的大手,再反过来抓住素和万骑的肩膀,猛力摇晃两下,大叫道:“阿爹!你冷静些!没有了!能走动的都进来了!”
“你胡说!你看那里!”素和万骑甩开儿子的手臂,指着关外,“他还没死!在向我招手!只是被石头砸伤了腿脚,我要去背他过来!”
“阿爹!”素和清从背后双手箍住了素和万骑,“阿爹!他活不了了!不仅是他,外面只要是受伤不能行动的素和部勇士,全都活不了了!”
“轰隆隆---!砰!砰!砰!”
一轮飞石,让刚刚还在关外地上悲号挣扎的素和部兵卒,永远闭上了嘴巴……
素和万骑紧绷的身体渐渐绵软了下来,最后瘫倒在地,“怎么会这样……叱罗,叱罗部的杂种!一定是他们!”
素和清再次抱紧又欲起身的阿爹,却被素和万骑一个抱摔放倒在地。
“叱罗狗贼……”素和万骑口中大骂着正要跑出去,忽觉后颈一股大力袭来,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素和部族的兵卒见状,纷纷举了弯刀要砍那行凶之人。
“放下!愚蠢!”素和清大声喝止,随后朝向卫超,右手握拳,贴紧右边锁骨,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道:“恩人大德,素和清,以及整个素和部族,永世不忘!”
关内的莽军兵卒中,先是有几人跟素和清一样,双目注视着卫超,抬起右拳,紧贴自己的右边锁骨。
渐渐的,越来越多的莽军,向着卫超行西莽礼仪,直到最后一人抬起右拳。
关内四千多素和部勇士,在此刻,尽皆将这面覆白帕的东原小将,奉为恩人!
“阁下言重了!那投石机不分敌我,你方军中可是出了什么变故?”卫超说道。
“恩人有所不知,莽境辽阔,虽已统一,以拓跋为尊,但是实在算不上是铁板一块,各部族间流血纷争,也是常有的事情。”
素和清费力地将魁梧的素和万骑拖到关内墙角安置好,再回到卫超跟前,继续说道:“叱罗部向来视我素和部为眼中钉、肉中刺,两族明争暗斗已久,不论何事,都要在大王面前争出个高下来才算作罢。”
“狗咬狗,一嘴毛。”一个尖细声音传来。
怎么全都冲我翻了个白眼?我明明已经很小声了,还是全都听见了?薛刚心中忖道。
素和部的少族长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这次出征,那叱罗部族长,叱罗那鲁多却没有与阿爹争做主将,反而夸了一通我素和部英勇善战,更是率先承诺将调遣四千族内勇士,交于阿爹指挥。现在想来,应是早早就……”
“隐蔽!投石!隐蔽---!”城上再次传来警报声,打断了素和清的话语。
随着无数飞石的强力撞击,粉末、碎块纷纷从圆拱顶部落下。
“垛口已尽数毁坏,兄弟们必须下来了!”铁骑九队的士兵从城上跑下来,向胡振报告。
“知道了,这激流关,今日真的要倒塌了吗?”胡振自言自语道。
“诸位,出征之前,国师曾说要将激流关变成东原大军的埋骨地,不论东原增兵多少,最终都会死在这关内。叱罗部是国师嫡系,应会谨遵国师命令,不会破关而入。只是不知方才见我素和部进了激流关,会不会临时改变主意。”看来,素和一部是不打算回去了,竟然将绝密军机告知了东原人。
“卫将军!”听到是素和万骑的声音,卫超转身看去,只见这西莽素和部的族长,扶着墙壁缓缓站起身来,脖子转上几圈,再用手掌拍拍后颈,“卫将军,快率军撤退吧!这一仗,你们赢不了!”
“素和将军,此话怎讲?”卫超见素和部族长语气笃定,表情也是十分严肃,不像是在说谎,于是开口询问。
“这投石齐发,尚无十轮,此番可是带足了石块,足足可以发射五十轮!并且军阵后方,还有数只巨大木箱,全都封得严严实实。我也不知道里面究竟装的是什么,更不知道有何用途,反正肯定是用来对付你们的!”素和万骑回答道,又说出了不少军中机密。
“素和将军,你是说巨大箱子?比之你莽境内的双角巨兽如何?”因为经历过莽军驱兽攻城,卫超认为莽军是故技重施。
“卫将军,听你这么一问,倒是很像,那木箱硕大,应是能装下巨兽瑞诺。”素和万骑稍加思索后说道。
“难道又是要驱使巨兽,冲我城关?难道莽人已经忘了,我军神勇,可屠巨兽吗?”卫超说道。
“应当不是,那巨大木箱,钉得严丝合缝,里面也没什么响动,不像是装着活物。”素和清说道。
“不是活的?那就是,死的!”卫超惊呼道!
“巨兽毒尸!”胡振也反应过来,大声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