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不知道绕过了几条街，穿过了几条巷子，还是没到李岄的家。

“娘，你是不是记错路了？”兰姝不禁开口。

“怎么会？我以前经常给他家送酒的，就是这儿呀，怎么会错？”兰夫人越说越没有底气。她几年前就已经把卖酒的差事交给唐果了，所以……

唐果陷入沉思，她并没有给他们家送过酒，因为每次都是那个男孩来买酒。她自认为，他第一次来买酒时，是他俩第一次见面，并无冤无仇，他怎么就第一次见她就开始挑衅她，说她年纪轻轻怎么就以卖酒为生，别不要被哪个醉鬼掳去当了压寨夫人。记得他说完这句话后，她就立即踩了那个男孩一脚，那个时候，她十岁，而他比她矮了整整一头，然后她就看到那个男孩一手拎着酒罐子，一手抹着眼泪“哇哇”离开了。可是第二次，那个男孩又来了，趾高气扬，全然忘了上次哭得稀里哗啦的是谁……唐果的嘴角不自觉的勾起。

“唐果！”兰夫人的声音一下叫醒了沉思的某人。

某人幸灾乐祸，“想什么呢，叫了你几遍都听不见，难道是耳朵不好使了？”

唐果不理兰姝，直接看向舅妈，“舅妈，有什么事吗？”

兰夫人缓了一下，才控制住自己的怒气，不耐烦的问道：“现在都是你卖酒，可知道李岄家在哪里？”

唐果如实摇摇头，看到舅妈似乎不太相信，又补充了一句，“以往都是李岄自己来取酒，我也不知道他家在哪儿。”

兰夫人将信将疑，然后见兰姝点点头才信了，兰姝确实经常看到李岄那小子来买酒。

“唉！”舅妈叹了一口气，再无言语。本来气势汹汹地去找人算账，结果连人家的家在哪都找不到？如今怒气都要消去大半了。

正当几人打算打道回府时，突然看到迎面而来的两人，真是应了那句老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那个少年也看到了几人，瞥了一眼藏在身后的唐果一眼之后便不再看她。唐果有些心虚的低下头，可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今日的李岄怎么和之前不太一样？按照以往，他一看见她必定讥言相向了。难道是因为人多？

“兰婶挡着我们的去路，可是有什么急事吗？”那个少年不慌不忙的说道。兰婶是一种尊称，但是可见舅妈很受用。

兰夫人见那小子仪态自然，文质彬彬，并不像女儿口中的无耻小赖，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反倒是兰姝心急口快，脸上泛着莫名其妙的红晕，“昨、昨夜，可、可是你送了我葫芦？”顿了一下，又道：“既已暗托情意，又为何在葫芦里装石子？”

李岄不禁皱眉，这种事他怎么不知道？然后看向唐果。唐果见他看她，也大大方方回视他，既然被发现了，不如光明正大的承认，量他也没有证据，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聪明。

那双深黑色眸子，仿佛深藏于暗夜中的某种小兽，不可捉摸却又不可小觑。唐果心底泛起一股凉气，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不是玩得有些过了。

“在下可否问一下兰姝小姐几个问题?”李岄不急不缓道。

“可、可以。”兰姝盯着那个镇定自若的少年，仔细看看，其实那小子眉眼也不错，如果能把脸洗干净，再换身干净的衣服，说不定比那个陈子凌还要俊逸几分。

唐果有点奇怪，平常口齿伶俐的兰姝，今儿怎么老是结结巴巴，而一旁未说话的兰夫人，却是一脸了然又担忧的望着女儿。了然，是因为她知道女儿的心事，担忧是因为，那个小子无钱无才，别不要被他哄骗了去。

“敢问兰小姐，我几时赠予你葫芦？可是我亲手相赠？若不是我亲手相赠，怎么就确定一定是在下尼，难道就凭他人之言？”小兽般的眼珠子转了一下，继露出笑容，继续道：“况且，兰小姐如此温柔贤惠，我怎会忍心捉弄——”

“砰！”

只见李岄惨着脸捂着自己的屁股，左揉揉右揉揉，看得唐果三人都傻了，这发生的太突然了。原来是李岄身边的那个老伯，拐棍打了一下李岄之后，又被他颤颤巍巍杵在地上支撑身体。刚刚由于他一直未说话，又或是李岄的光芒太甚，以至于其他人都忽略了他的存在。

“老朽向兰夫人赔个不是，是我管教无妨，不管是不是他，终归是无风不起浪，等我回去之后，定会严厉管教，到时候我自会向镇中百姓表明实情。”

兰夫人心知再也怎么找人家算账，也无凭无据，还极有可能如那个小子所言，是被有心之人玩弄。如今那老头既然诚恳道了歉，也能帮女儿正名声，她也不打算多做计较。

“既然李伯道了歉，我们也不是什么小人之心，也就不再追究此事了，希望向百姓说明实情的事能说到做到。”兰夫人用居高临下的口气说道。

而那老伯也不生气，“定然定然。”反而是李岄，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回去的路上，唐果前面的两人竟然难得的都没有说话，而唐果却惴惴不安，不知道她们会不会想到是自己？好像李岄已经猜到是自己所为，那为何当时不拆穿她，难道是因为没有证据？或许以往她会这么想，但是今日之后，她发现她还是小看了那个少年。还有那个李老伯，只三言两语便息了舅妈的怒气，也着实厉害。

就这样想着，不多一会儿，唐果再次抬头时看到的是兰家的院门。进了家门，兰夫人将唐果打发走之后，其女儿兰姝将母亲拉到自己房间里，又是倒水又是揉肩，撒娇道：“母亲，我不要那个陈子凌了。”

兰夫人脸上并无惊讶之色，从拉她进屋开始，她就明白了了，只是……

“可你想要的人无权无势，你也愿意？”

“我愿意。”兰姝点头如捣蒜。

兰夫人叹了一口气，这个女儿她一向是宠着的，她也知道女儿脾气，一旦认定的事情，恐怕也不会轻易罢休。

“那如果李岄不属意与你呢？”虽说她兰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但是和李岄家比起来绰绰有余，但是穷苦人家向来清高，而且从刚刚见他看女儿的眼神，好像真无那个心思。

兰姝嘟了一下嘴，她好得长得也算是小家碧玉吧，凭什么看不上她，“放心吧娘，我一定会让他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的。”说的信誓旦旦。

兰夫人无奈，“好好好，那就等你们情投意合时候，我便让李家过来提亲。”

兰姝听罢，似乎已经忘了之前当中出丑的事，立马激动地四处翻箱倒柜，以后再见他，她一定要打扮的更好看一些。

只有兰夫人面露忧色地看着她，摇摇头。随即又想到什么，面露狠色，敢捉弄她的女儿的人，等她查出来一定不会让他好过。

第二天一早，唐果如往常一般挑着两桶酒，正准备拿去卖，结果却被一道熟悉的声音叫住。一夜相安无事，原本让唐果已经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我要灌一壶酒。”兰姝说完好似并不想多看她，灌完了酒就哼着不知名的曲调离开了。

唐果愕然看着那个衣着亮丽，满脸春意，似乎还抹了香露的兰姝，唯一不变的恐怕只有脸上厚厚的妆粉和略宽的腰身了。不对，脸上的粉好似又厚了一层。

唐果看着地上洒落的妆粉末，若有所思。

此时的街上，似乎和平常一样，直到唐果看到前方一团拥挤的人群，才停在街道边，放下担子，开始今天的生意，顺便好奇地看着那一群人。

墙上贴着一张纸，由于距离太远，唐果即使眯着眼睛，也看不清一个字，只听到周围的人议论纷纷。

“没想到兰小姐那次出丑，和李岄一点关系都没有呀。”

“不过李岄也是无心之举，没想到弄巧成拙。”

“就是就是，也怪不得李岄，怪就要怪那个无耻小人，竟然还想嫁祸他人……”

听着众人的议论，唐果大感不解，这……有点出乎她的意料。终于忍不住好奇，走过去挤进人群，只见纸上写着几个大字，字迹刚劲凌厉，不知道是李岄写的还是那个老头。

“家有一葫芦，内装故乡石子以慰思乡之情，不料前日被偷，望拾到者归还，必当重金相谢。李岄亲写”。

看到此处，连唐果都不竟暗自佩服，纸上决口不提那日之事，既撇清了自己的关系，又替兰小姐解了围，所有的罪魁祸首只是那个“小偷”。

“走过路过莫错过，唐姑娘要给大伙送送酒了，一人一碗，不要钱哦！”

什么声音？

唐果转过身，看到一个灰色麻衣少年正在给其中几个百姓舀酒，他身边的酒桶，俨然就是自己辛辛苦苦挑过来的。众人见真不要钱，赶忙拿着锅碗瓢盆赶来了，这个场景，和上次春祭时候一模一样。来不及多想，唐果正要前去阻止，可没想到已经被众人挤到了外围，那些人一边向她道谢，一边使劲往前挤去，好似酒下一刻就要被分光了似的。

事实证明，确实不大一会儿就分完了，一些没有分到酒的人，在离去时不忘提醒唐果下次多带一些。

唐果黑着脸，什么话也没说，其实已经气得说不出任何话了，这次回去一定要被舅妈骂死。待周围人都散去后，她终于大步上前，使劲推了一把那个少年，挑起担子就要离开。这个人，她不想再看一眼。

“喂，生气了？”李岄拉住担子的一头，然后不以为然道：“帮了你那么一个大忙，难道就不应该感谢一下吗？”

“什么忙？”唐果直直盯着他，那双眼睛寂静一片。

李岄怔了一下，接着说：“你以我的名义塞给兰小姐葫芦，又捉弄与她，如今我帮她们真相大白，你那酒就当是感激我也不为过吧？”

真相大白？唐果冷哼一声，嘲讽地看着他，“李大公子莫不是忘了，你上面只说是小偷所为，可是这个小偷是谁，可有说明？”见李岄不再说话，她用力将担子一拽，“走开！”。

“对不起……”

身后的声音丝毫没有打乱唐果的步伐，确实是她有错在先，可是如今这结局，和被舅妈发现是她所为又有什么区别？一样都是要挨打的。

“不用对不起，此后你我陌路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