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太阳还剩半个，但就这半个，把整个小镇笼罩在一片半红半黄的光晕之中，唐果看别人的脸时，都仿佛是佛祖下凡，面泛光芒，刺得人眼睛不禁眯了起来。

此时的两人，正坐在河边的石头上，逛了一整天，两人已经是累的不行了。虽然这个小镇两人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但是今天，热闹得不似往常，到处都是好看的、好吃的、好玩的，所以才使得俩人都忘了双腿的承受能力。

杨柳依依，清水潺潺，戏班子正在开始搭建戏台，良辰美景，莫过如此了吧。

只是在这如此美丽的景色之中，伴随着“砰”的一声，水花溅了唐果那洗的已经发白的裙摆。唐果皱眉抬头，向对岸望去，那边正有一个幸灾乐祸的十五岁少年，见唐果看他，继而又挑衅似的扔过来一块石头，水花四溅，只是这次被唐果及时躲开了。旁边的谢婻韵却再也忍不住了，向对面大叫道：“李岄，你个大坏蛋，有种过来！”

“我没种，我就不过去，有本事你们过来！”李岄说完，还冲这边吐了一下舌头。

谢婻韵气得直跺脚，“你、你……你给我等着！”说完便要过去，可一想一个人打不过他，又去拉唐果，结果唐果纹丝不动。

谢婻韵不解，“唐果，你不会就任他欺负吧？”以往，俩个人斗李岄一个人总是以平手结束，这次，她一定要让那人好看。

唐果反手拉住她，悄声说道：“怎么会任欺负，我这边正好有个法子治他。”

“什么法子？”谢婻韵好奇道，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

唐果朝旁边使了一个眼色，那里有几个女子正围着一个卖花的摊子，有说有笑，引来诸多来往的人相看。其中一个最大声的，正是唐果的舅妈之女，兰姝。

谢婻韵好似明白了什么，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对面男孩发现俩人并没有什么动作，不禁有些气急败坏，正要拿更大的石头扔，结果石头还没捡起来，就被一个老伯拧着耳朵惨叫着离开了。

“仇我们还报吗？”谢婻韵看着那个已经离去很远的背景，不禁问道。

“当然！”胸无成竹的回答。虽然那个坏蛋被他爷爷拧走了，但是，此仇不报非……女子。不给那个家伙一点教训，他一定会上蹿下跳的变本加厉。

夜幕欣然如至，戏台子也早已搭好.

“梦回莺转，乱煞年光遍，人一立小庭深院。注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随着多情哀愁的女子声音，唐果意识到，社戏环节开始了，也就是说，可以互赠葫芦了。唐果拉起谢婻韵，正准备去寻找兰姝的身影，却瞧见要去拉的那人脸忽然又泛起了红晕。意识下抬头看向远处，果然看到几个俊朗的少年郎。

灯火通明处，熙熙攘攘，却问谁家少年郎，情意暗藏？

唐果心下明了，促狭道：“去吧，不知道是哪位公子得了我们谢大小姐的芳心。”不管是什么重要的事，此时，女孩的心事才是最重要的，只是报仇的看来只能自己来了。

谢婻韵先是小脸一红，然后又面露歉意，几经变换之后，还是离开了。唐果看着那个激动得脚步都差点不稳的少女，说不清楚心底涌出的那一丝是羡慕还是嫉妒，当她意识到这个可怕的想法时，苦笑一下，当下之急是让那个总是欺负的少年尝一点点儿苦头。

找了好久，唐果终于找到了要找的人，看见兰姝腰间的葫芦还在，她松了一口气。

灯火阑珊，人溪嚷嚷，有一群女子，曼妙多姿，巧笑盼兮，假如她们不说话，假如她们脸上的妆粉不走一步掉一步……一切，还是可以算得上赏心悦目的。

忽然，一个少年低着头，急忙跑到那群女子面前，然后将一物塞到其中一个女子的手中，说了一句“这是一个公子让我给你的。”说罢立即跑开，在大家反应过来之时，那个少年早已没了影子。

众人都看那个女子手中的物件，竟是一个葫芦。

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当然里面装的不是药，而是社饭。社饭，是祭祀社神所用之饭。先做好米饭，再把猪肉、羊肉、腰子、肺、肚、鸭饼、瓜、姜等切成薄片、调和五味，铺在米饭之上。用葫芦装好，相互赠送，以表感激或爱慕之意。

“哇，兰姝，终于有人主动送你葫芦了？”其中一个女子说道。

“是呀是呀，快看看是哪家公子？”众人开始起哄。

兰姝一下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连周围过往的百姓都驻足观看，略显宽厚的腰板忽然直了，头也昂了，大声道：“还能有谁，肯定是陈家公子陈子凌了。”

周围女子听罢，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怪异。陈子凌，镇中的人谁不知道，是出了名的大才子，也是最有望能步入仕途的人，当然长得也是俊秀非凡，是闺中女子的仰慕的对象。

他，怎么会看上兰姝？

带着众人的疑问，兰姝颤抖着手去揭贴在葫芦上的纸条。她还是第一次收到别人赠的葫芦，以前都是她自己强塞给别人。

纸条被展开，上面赫然写着：“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字迹歪歪扭扭，还有点潦草。

众人屏住疑惑，再往下看——“李岄”！

李岄是谁？想了好一会儿，众人才想起来，不就是那个总是和唐果斗架的少年嘛，前几日他刚十五岁，如今就有意中人啦。不过听说这个李岄要钱没钱，要权没权，还没有父母，只有一个爷爷照看他，这样的人，哪家姑娘会愿意嫁过去。

兰姝的脸上一块红一块白，她对那个少年没什么印象，偶尔碰见的时候她都是绕道走，因为他身上总是有一股让她害怕的感觉，介于这种感觉，她这几天都不敢再随意欺负唐果那个贱妮子了。

兰姝还未来得及解释什么，众女子就一阵哄堂大笑，有用秀帕捂着嘴的，有捧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的，还有转过脸去笑的。她气急，将葫芦一扔，抬脚上去，周围人正要为里面的丰盛的社饭惋惜，结果却听到兰姝“啊”了跌坐在地上，手捧着脚，眼泪在眼圈中直打转。

而地上的那个葫芦，已经裂开，透过裂开的缝隙，可以清楚看到里面装满了碎石子！

不远处的墙角，没有任何光亮的地方，夜风却吹了过来，吹在唐果的脸上痒痒的。她一边吃着手中的社饭，一边看着前方气急败坏的少女，嘴角在无人知道的黑暗里，勾起一个绚丽的弧度，就仿佛早上初升的太阳，很亮，很暖，却又不会灼伤任何人。

没错，刚刚塞给兰姝葫芦的人正是她。她的裙摆往腰上一缠，露出穿着长裤的双腿，再重新扎一个少年的发式，怎么看都不像是女子。

既不像女子，那只能像男子了。

不知道此刻之后，面对李岄的是什么，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就是了。

果然第二天，兰夫人就带着兰姝怒气冲冲的出发了，去做什么？自然是找李岄那小子算账，如今她女儿声誉被毁，今后还有什么人敢娶她？

兰姝比唐果大两岁，年十六，未婚配。倒不是不想婚配，一是兰姝总嚷着要嫁给陈子凌，而且，也没有人来兰家提亲过。如今这么一闹，更不会有人来提亲了。

唐果倒是觉得，即便没有李岄让她在众人面前难堪，她的女儿未必就能顺顺利利嫁出去。但是找李岄的麻烦，她还是乐于见到的。在兰夫人娘俩出门时候，她不忘关心问道：“要不要带上我一块去？万一打起架来……”

兰夫人刚想拒绝，但一想到她后半句话，硬生生地将快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像咽痰一样不情不愿，然后点了点头。

一路上，兰姝的目光一直在唐果身上打转。唐果暗叫不好，莫不是发现那个塞葫芦的人就是她了吧，她当时虽然低着头，声音也压了压，而且今天还专门换了一身衣服，可是当时她的身形并没有多做掩饰。如果兰姝心思足够细腻或者深想一下，必然会发现其中的猫腻。

兰夫人好奇的看着女儿，“怎么了？”

兰姝皱了皱眉，向母亲撒娇道：“娘，唐果那身衣服不是我以前不穿的吗？你怎么给她了？”

唐果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不等兰夫人说些什么，唐果急忙说道：“舅妈，我并不知道这是小姐的衣服，明天我就洗干净了还给她。”没错，唐果在兰夫人家是一直以下人“自居”的。

“哼，你都穿过了谁还要？”兰姝嫌弃的看她一眼。

“好了别闹了，今天可不是你俩吵架的时候。”兰夫人话虽然是对女儿说的，眼睛却看着唐果，这个女孩是她在家门捡到的，当时要不是看到是个女孩，养大了许一门亲事卖个好价钱，她怎么会那么好心收养她，如今她还有一年就要及笄，再忍一忍。衣服本来就是她扔给她的，难不成还要给她买新衣服穿不成？虽是女儿无理取闹，她也不想过多责备，谁让女儿早早就没了爹呢。

对于唐果来说，她也在忍。

兰姝哼了一声，不再去看唐果，娘说的对，现在还不是教训唐果的时候，等收拾完李岄，再回家好好教训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