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初谢时，双燕恰来时。

春风暖暖，花香满满，给这个不起眼的小镇平添了一丝世外桃源的感觉。

每年立春之后的第五个戎日，便是唐镇开始祭祀土地神的日子，也就是春社日。唐镇，是皇朝一个不知名的小镇，人数虽少，但每年的春社日却格外热闹，今年也不例外。

一阵敲锣声，从两个还在专心吃冰糖葫芦的女子面前飘过，其中一个女子瞅着敲锣之人飞快地向一个方向奔去，她急忙吞下最后一个果子，小脸憋得通红，而身旁脸色蜡黄的女子好似没有发现似的依旧专心吃着……

谢婻韵努力吞咽后，深吸一口气，心想差点要憋死，旁边这边竟然还吃的这么开心，如果不是因为知道她的脾气，她早就气炸了，终还是忍住气悠悠开口道：“唐大小姐，你这吃的也太慢了，马上春祭就要开始了，总不能吃着进去吧？”谢婻韵脸上一片哀怨，死死盯着那串还有七颗的冰糖葫芦，一共也就八颗，她吃八颗的功夫某人竟然才吃了一颗，真是要急死她了。今天的春祭，她格外期待，不光是因为以往从来没来得及参加过，还有就是……一想起那双俊逸非凡，她嘴角就忍不住勾了起来，只是这抹笑意还没来得及晕开，就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愤愤然地望着眼前地罪魁祸首。

想起以往每年春祭的经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总是因为唐果各种各样的原因错过，比如赖床不起来，比如走着走着突然鞋丢了，又比如想吃冰糖胡了，非要去买冰糖葫芦……而这次，谢婻韵看看她，鞋子俱在，冰糖葫芦也吃了，看她还有什么花招。虽然唐果也说过，那个太血腥，叫她别去，若实在想去也可以自己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做什么事总喜欢拉着唐果，而对于“血腥”二字，她脑袋里是没有任何概念的。

唐果淡定地瞥她一眼，这双平淡无奇的眼睛在谢婻韵眼里却晕开一抹淡淡的却不可忽视的光芒，就像一望无际的黑夜中，草丛里突然蹿出的萤火虫。

“急什么？这不是还有半炷香的时间吗？”唐果说完，又继续舔了一口冰糖葫芦。

谢婻韵不禁犯嘀咕，“像你唐大小姐这么个吃法，半柱香也只能吃一个罢了。”看来今年春祭又赶不上了，说完叹息一声，羡慕的看着来往的人都兴高采烈地朝春社奔去。

“好了，走吧。”一个干净利落的声音。

什么？谢婻韵不敢置信地看着唐果手中早已空空如也，“冰糖葫芦呢？”她不信唐果可以一口吃七个冰糖葫芦！

唐果往眼前女子头上敲了一下，力道不轻不重，却足以让谢婻韵揉着脑袋，皱起眉头。

“你那是什么表情？放心，这次我一定会让你赶上的。”唐果忽然叹息一声，然后朝前面的某处怒了努嘴，“我只是将冰糖葫芦给了那个小孩了。”

谢婻韵抬头朝那个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拿着一串还剩六颗果子的冰糖葫芦，那个小男孩走到一个正在收拾摊位的妇人面前，高兴地炫耀着手里地东西，然后又向我们这个方向看了过来。那个妇人笑着向我们点了点头，表示感谢，唐果也对那人笑了一下，意思是不用客气。好像只有谢婻韵还不太明白，她总感觉那个妇人怪怪的，也说不上哪里怪，就是感觉那个妇人和一般她见过的妇人不一样。

“走了，再不过来就赶不上了哦。”悠悠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谢婻韵反应过来，急忙追了上去。

跟在唐果身后，她终于忍不住问道：“唐果，你说那个妇人是不是有点奇怪？我总感觉她像是一个大家小姐，但是穿着却不像。”

唐果悠悠开口，“那个妇人，或许只是想找个落脚之处吧。”这个谢大小姐虽说是和她从小一起玩到大，但是一直养在深闺中，偶尔出来玩还得偷偷得，如今她个子也长得比自己高，心思却好似从没成长过，不知道是好是坏……不像她，从下就寄养在舅妈家，寄人篱下，很少有不看脸色行事的。

刚刚那个妇人，并没有什么奇怪，只是谢婻韵还没见识到什么叫做背井离乡，没错，刚刚的母子俩并不是这个小镇的人，这个小镇人虽然不多不少，但是她经常出门卖酒，所以基本上人家都是知道的。

谢婻韵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不再作声，她对这种事情确实不太清楚，因为她在家里一直不愁吃不愁穿，也不明白一个大家闺秀怎么会沦落至此。

就这样又走了几步，俩人终于停在了一处地方。眼前的景象令谢婻韵目瞪口呆，春社门口早已是水泄不通，竟然那么多人！而唐果脸上表情从来就没变过，那就是没有表情，于她来说，这样得场景令她多少有点头疼，想起十一岁的时候，她也是如谢婻韵一样满怀期待的过来了，然后也参加上了春祭，只是当时那种血腥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所以后来她便不想再来了。只是，谢婻韵还一直期望着，她也不该太自私了。想罢，咬咬牙，拉起谢婻韵的手就往前去，就当这是最后一次吧。

谢婻韵先是怔了一下，随即兴奋起来，她期待已久的春祭，终于可以见到了！

唐果牵着着谢婻韵，非常灵活的穿梭于拥挤的人群之中。她最大的“武功”可能就是躲避东西了，当然这一切还要感谢舅妈那个总喜欢涂三层粉的女儿。思此，唐果不禁苦笑了一下。

不一会儿，两人便挤了进去，而且还是最前面。唐果身边某人立即发出一阵感叹，双眼惊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春社是类似于寺庙的一座院子，但是它又没有房间，院子中间放着一个四角社坛，三面各有一个小门，剩下一面是一个大门，也就是正门，这个正门正好对着院子门口。在社坛的四周，摆放着春花、社酒、粮食和食盐，这些都是祭祀土地神的。

等会还有重头戏呢。

一阵鼓声响起，把谢婻韵吓得缩了缩头，然后看见一个白花花胡子的老者摆摆手，然后四五个大汉抬着一只嚎叫的猪走过来，周围的百姓见状，都疯狂的举着手中的锅碗调盆，大喊“吃肉！吃肉！吃肉！”而那四五个大汉却不慌不忙，将其放到事先准备好的木头架子上。架子的下方正对着已经放好柴火的火灶。

谢婻韵仿佛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轻轻拉了拉唐果的袖子，“唐果，他们这是要干嘛？怎么都还拿着碗来了？”

“等会儿要分肉，自然要带着碗了。”不光要分肉，等会还要活猪。唐果看向那个还在断断续续哀嚎的猪，她并不是妇人之仁，当知救不了任何猪，也不会去救。只是觉得，这种必然的命运，是不是任何人都无法改变？就如她自己，难道要寄人篱下一辈子，然后被舅妈卖个好价钱，再然后成为某公爷的榻下玩物？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

好在她现在才十四岁，还有一年才会及笄。一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也足够她做一些准备了。

“啊！”一声惊呼将唐果拉回现实之中，其中夹杂着其他的哀嚎之声。唐果抬头时正好看见那只猪的肠子还有一些其他东西喷涌而出，周围的人不禁后退几步，只有唐果还在原地，谢婻韵拉她却没有任何反应。

唐果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和她曾经逃跑出来看到的一模一样，那个时候，她吓得“哇”的一声哭了……只是这次，似乎多了两道熟悉的身影……

早该想到的，这么热闹的地方，又有肉分，怎么会少了那两人的份。

谢婻韵这次使足了劲，才把那个若有所思的人拉走，两人扭扭歪歪出了院门，直到一棵桃花树下，两人才停了下来，喘着粗气。

“唐果，我早该听你的，这个节日怎么还活杀猪？那个猪太可怜了。”谢婻韵缓了一口气，一脸的懊悔。

可怜吗？是可怜吧，但是世界上可怜的事物多了去了。

“没事，至少了了你的一桩心事，况且，你不来看，怎么会知道自己后不后悔呢？”唐果看着眼前和她同岁的女孩，那双眼睛就像这棵树上的桃花，明媚，却不染尘埃，不知道是被父母保护的好，还是……

那桃花立刻绽放开来，“也对。”忽又想起什么，神神秘秘凑到唐果耳边，小声道：“你那葫芦，可有意中人相赠？”

唐果歪头想了想，这个问题她还从来没有想过，因为只有及笄女子和束发男子才能参加晚上的社饭互赠之礼。但是其中，也不乏十四周岁的女子参加，而她俩，今天正好十四。

想了一会儿，唐果如实摇了摇头，在她认识中的男子中，除了那个总是一见她就挑衅她的坏蛋之外，还真没其他人了。但是谢婻韵不一样，她不禁反问，“你呢？”谢婻韵身边从不乏追随者，男孩子也总是喜欢和她玩，只是却不知这意中人是谁。

“我……”谢婻韵低头不语，可脸上突然冒出的红晕已经回答了她。此时唐果才认真地观察起她，一身淡黄色华裙，用一条同色锦带束于腰上，更显得腰肢纤细，盈盈可握。这样的女子，等到及笄那年，家中门槛必定要被镇中的公子哥踏平了吧。

那就等着夜幕降临吧……她也想看看那些长得好看的人是如何互赠情意，而她，并不打算参与，自知之明，多少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