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诡异，肖哥，我们路上说吧。”胥何身子一动给程得生让出一条路，“你也上车吧。”

程得生倒是不情愿了，两臂抱胸，回绝道：“我要等我的仆人，不便与你们一同。”

肖冰眉头一皱，“不必等了。”说罢，抡起两只胳膊朝程得生走去，程得生怯懦的退去两步，不待他拔腿跑开，已被肖冰封住脉门穴，是一动也不能动，“你要干嘛？劫财我可没有。”肖冰哪里顾得上他胡乱猜忌，两条手臂一箍将程得生抱入了牛车内。

胥何为着眼前情景惊愕的忘记说话，微微张开的嘴巴竟不知合上，傻愣愣的看着肖冰一连贯动作丝毫没有迟疑。“走吧，”肖冰又恢复之前冷峻，搀扶着胥何爬上车内。

肖冰不仅将胥何扶上了车，还将他置在车的最里面，正好背对着赶车人靠着车栏，好舒服一点。依肖冰来看，胥何昨夜伤势还未好又添一份新伤，可谓雪上加霜。他们离最近的镇子尚需半日路途，这期间胥何若是撑不住，死在车内，到时任谁都回天乏术无能施为，这个好苗子就可惜了。

程得生虽被封住脉门穴，一身的少爷脾气可没安稳下来，坐在车里吵吵嚷嚷着，“你要是不把本少爷解开，等我仆人追来可不会让你好过。”“喂，叫你呢，你还知道上车赶着跑呢？害怕就快把我放了。”

“程得生！”胥何低喝一声。李炎与崔善良都被程得生的叫嚷给吵醒了。“这位谁啊？”李炎伸着懒腰，扭头看着披头散发泼妇般的矮个子。

“胥何。”崔善良揉了揉双眼，挪到胥何身旁坐着，疑惑的看向车内凭空多出的一人。

“哼，你到底想怎样？”程得生见肖冰不理他，只好铁板着脸问胥何。之前他顾及胥何对他有救命之恩，不想破坏两人感情，现在自己孤立无援只好拉胥何下水。

“咋了？我家胥何小胳膊小腿，还能绑着你不成？看你浑身无事，有手有脚的待我们车里莫非是有所企图？”李炎也不管来龙去脉，上来就怼，他看不惯眼前这矮个子趾高气昂的样子。胥何有多少朋友他不知道？能轮到这矮个子来欺负，岂不是把他李炎没看在眼里。

“你！”程得生被眼前这人气得不知说什么，两腮帮子一鼓只憋出来一个字。

胥何听他们谈话着实有些烦，“安静些吧，听我解释。”

因他在那幻境中运功不当，自己底子又相当薄弱，心神被扰，一直处于紊乱的状态，头昏脑涨。本来想趁着肖冰出手自己不再言语，能够好好调息一番。但那肖冰毕竟是混江湖的，管一不管二，与自己非亲非故，后续的事情还得自己来办。胥何说完那句话，清了清嗓子，一双看不出喜怨的眼神也瞅着程得生。

程得生被三双眼睛盯着，自己浑身不自在，无奈身子动不了，两眼望向路边的林子里，说道：“要杀便杀，心理战本少爷不怕。”

崔善良噗嗤一声笑出来，稚嫩的声音道：“这位少爷可真有趣。”程得生嫩白的脸颊腾地红了一片，男子汉大丈夫哪能被一个姑娘家看笑话，好丢脸啊。他吞吞吐吐的道：“怎，怎么了？”

“行啦，这位少爷，脸颊红的藏不住了，别硬气了。”李炎忽然弱下气势，他看胥何方才言语，想必这人是友非敌。

“你不想问我为何知道你的身份？”胥何缓缓道，一副百晓生的模样。

“我为何要知道，程家声名在外，随便一打听就出来了。”程得生不以为意地道。

“哦，可我们是乡野小民。”崔善良道。

胥何嘴唇一抿默默笑了。不过他立马恢复如初，平淡道：“可惜我们不是刻意从哪里打听来的，而是从你仆人口中无意听说的。”

“怎么，你见过姚槐二人？”

“午间曾有一面之缘，他们两人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胥何撇去当时姚槐二人的具体事情，赞叹道。

“不错，深得家族信赖。”

“他是，程得生？”李炎不可置信的看着胥何，他睡了一觉，程得生就被找出来了，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程得生就是我，骗你们不成。”程得生不屑的道，心想乡野小民也太没见过世面，见到名人还怕有人冒充。

“在不久前还应再次有缘见面，可惜姚槐二人遭遇杀手，死尸荒野。”胥何这一句话说的极为平淡，听来都不像在谈关乎他人的丧事，而是在说一件平常小事。

“什么？”程得生几乎是吼出来的，“你说什么？”

“我想你可能需要平复下情绪，他们两人已经死了，死在三名黑衣人手中。虽然我们已经出手救援却没能保住二人性命。此时你已不知去向，我是从姚槐身上搜到这枚玉冠才找到你的。”胥何不想被情绪激动的程得生打断，也无意去管程得生一时接受不了的心情，继续说道。他将怀中的玉冠掏出，拿在手里摩擦，眼神深邃，回想起打斗时姚槐被一击毙命的场景，周身竟散发出一丝不为他人所知的杀气。

“我能信任你吗？”程得生两眼通红，明显在极短的时间内作了一番内心挣扎。他能不能信任眼前人，是不是一个圈套？玉冠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没有能搞清楚的。若是姚槐二人未死，自己断然不会落入现在的境地。那他二人必是已经遭遇不测，是谁下的毒手？程家江湖上结怨的人不少，最大的嫌疑却是主家。此次他名义上虽是以清照府收徒这件事前往主家，实际不过是去主家做犯人。那么这四人能救他一命，即非主家之人，主家巴不得他死了才好，这样才有名义对分家出手。若是如此，可能是程家的仇人，仇人投机取巧坐收渔利？那玉冠又要作何解释？

“我绝无恶意，我们是前去清照府参加考试的，择道六盘山，误打误撞碰见你们的事，救你，也是无意之举。”胥何替自己辩解道。

程得生听完此话却并未言语，他坐在车后，静的像是一个被遗弃的孤儿。散乱的头发让他看起来有些落魄，这位养尊处优的少爷居然从头到尾没有要求整理一番。胥何道：“你若信就随我们一起走，不信便自己往回走。回去是一条死路。一起或许尚能活命。”胥何说着这些，完全不提肖冰为程家效命的身份。他连程得生的具体处境都未加了解，便信誓旦旦的说着这些颇有要挟意味的话。

牛车忽然停住了，整个山里登时静悄悄的。肖冰似是与胥何串通好了，当即知道要怎么做。他给程得生解开穴道，冷着一张脸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程得生愣住了，他的心里一团乱麻。要是有姚槐在身边就好了，他想道。

他缓缓爬下车，因为拿不定主意而动作迟缓。车内其他人没有因他的缓慢而出言相逼。程得生下了车，扶着车栏低头沉思了好一会，蚊蝇般小声道：“我才14岁。”

“和我家胥何年纪相仿啊。”李炎的声音显得异常突兀，却不失时机的打破了沉闷的气氛。程得生像抓住了一丝谈话机会，“那真是有缘，”说着他抬起腿爬上车，“我跟你们一起走吧。”

“还给你。”胥何等程得生坐好，将玉冠递给他。程得生看着玉冠，尴尬的摆摆手，“给我没用，它认主了，你留着它，就当我俩友情的见证。”

认主？胥何心中疑惑，面上没有表现出来，缩回手道：“我们是乡野小民，路上不比程家——”

“没事。”程得生担心他们出尔反尔，打断道。

“走了，”肖冰催赶着老牛，一双强健有力的手执紧牛绳，迫使耷拉着脑袋的牛不得不抬起头来，继续向前走去，“等下了山就到低坡寨，今晚在那个寨子休息。”

“听肖大哥安排。”李炎道。

胥何闭上眼，像是急需休息一般，头也低垂下去。他的计划只实现了第一步，还有很多不确定因素没有排除。比如赶车的肖冰对程家的事情是否有所隐瞒，抵达程家后又会帮谁。还有玉冠认主，这着实触及到他的盲区，难道是某种修炼法门？他习得梦魂诀全靠老胥，没有其他途径去接触更多的修行方式，镇上老爷们的书屋中也没翻到过器物认主这样蹊跷的事情。他冥冥之中撬开一个新的修行大门，反因无知而不得要领。

就在胥何想着这些他不知内情的事情时，肖冰却在盘算着回去要如何跟程老五交代，说“这是程家的少主？”他无凭无据证明不了程得生的身份，到时若惹上麻烦该怎么脱身？

车内其他人无话，程得生倒觉着尴尬，他顺了顺自己的头发，企图将其撩到后背，无奈局促之下每每不成功，只能披头散发依旧。崔善良在自己头上捣鼓了会，扯出一根细长麻布，爬到程得生面前道：“你转过去，我帮你系起来。”程得生被这热情的小姑娘弄的心里倍感温暖，说话都打结巴，“好，谢，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