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密集的鼓点声回荡在偌大的演出厅内，敲打在席下满坐的观众们心头。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台上的女子一袭红裙，踏着紧密的鼓点舞动，舞步如火焰般激烈而妖娆。突然，鼓声骤停，灯光骤熄，场内静谧到可以听见台上女子剧烈而急促的呼吸，带着一丝诱人的音韵。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仿佛心脏也跟着停跳，女子的动作也渐渐缓和，那一抹火红色的倩影，像落叶一样飘摇，慢慢地、轻轻地落在每个人的心尖上。聚光灯起，重新打在女子的身上，伴着古筝舒缓清扬的旋律，她轻柔的舒展延伸着身体的每一个关节，似清风，似水流，似柔荑。风吹仙袂飘飖举，犹似霓裳羽衣曲。

是一种什么样的身体艺术？，一支舞，它可以让你目睹千年前君王眼前那美幻绝伦的享受，感同身受。

帷幕落下，台下爆发出激烈的掌声，一阵高过一阵，久久不息。

......

台下贵宾席上，身边人向吕老道喜，“精彩！真不愧是DQ奖的提名舞者，吕老师，恭喜啊，又培养了一个传奇，下一届DQ奖一定手到擒来。”

吕老笑着点头，“嗯。过赞了。”吕老很谦虚，但看向台上女子时，她脸上满是赞赏与期许。她已过花甲之年，程羽嘉，是她培养出的下一个传奇，更是冲刺DQ奖的最后希望。DQ奖是国际舞协所设立的最高荣誉奖项，如同国内的荷花奖，是所有舞者的向往。

观从席的最后一排，有一个头戴鸭舌帽的中年女人，她一边鼓掌一边抹泪，最后在大家激烈的掌声中起身离开。

“请问你找谁？”安保人员看见一个戴着帽子女人在化妆间的门外徘徊，行为鬼祟。

“啊？我......我不找人。”被问话的女人有些紧张，她一边结巴的回答，一边将帽檐压的更低。

“请等一下女士，喂！等一下！”女人匆忙的往外跑，保安立马追上去拉住她的手臂，“不好意思，您需要配合一下。”保安一边说着一边去搜她的身。

面对陌生男人的动手动脚，女人并不配合，她有些气愤的甩开他的手，摘下头上的帽子，盯着他的眼睛质问道，“你觉得我会偷你们的东西？”

“额.......这个......不是，对不起...这也是我们的规定。”保安语无伦次，因为他看见了这个中年女人的脸，是一张十分美丽的脸，甚至让人惊艳。这样一张脸的确很难让人把她与偷窃联想在一起。

来到后台的吕老，远远的看见这边的情况，她问，“怎么回事？”

看见来人，保安鞠躬解释道，“吕老，对不起，是我们的失职，不小心放进了陌生人。”保安看一眼旁边的女人，“这人有些可疑，有没有必要搜一下身，还请吕老指示。”

吕老看她一眼，“抬起头来。”吕老走近，这个女人就一直低着头，吕歌华看不见她的脸，只觉得身形有些眼熟。

那女人终于抬头，对上吕歌华的视线。

“你......”吕老明显一愣，随即向保安摆摆手，“你先出去吧，这里不用你管了。”

保安点头退下，只留两人。

女人犹豫的开口，“老师......”

“我不是你的老师，我姓吕，你可以叫我吕老师。”吕老语气生硬，“说吧，如今还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她的眼眶泛红，看向吕老的眼神中满是愧疚，她哽咽道，“吕老师，对不起......”

吕老看着她良久，无奈的叹了口气，“哎...走吧，找个地方坐下说。”

终究是不忍心，毕竟，眼前这个已年过四时的女人，曾经也是她吕歌华的徒弟，她寄予期望的爱徒......

“这些年过的还好吗？”茶室里，吕老先开口打破沉默的氛围。

“我很好，谢谢老......谢谢吕老师。”她依然有些拘谨。

吕老轻轻的泯了一口茶，感叹到，“唉，过的好就好。我记得当初你毅然的选择了那个男人，我说你一定会后悔的，但那都是气话，我还是希望你能过的很好，既然那是你想要的生活，我也是祝福你的。”吕老说着摇摇头笑了，“哈，已经过去有二十年了吧，我现在是个黄土埋了一半的老太婆了，你也老了，孩子都不小了吧。”

“是啊，都老了，最不等人就是时间。”提及往事，女人也放松下来，颇有感慨。

吕老笑道，“那你现在回来，是为了看我这个老太婆？”

“老师......”女人正色道，“请允许我再叫您老师。”她低下头，看着杯中的清茶，“我想来看看我的女儿。”

“你的女儿？”吕老诧异，“谁是你的女儿，在我们团队里？”

她抬头对上吕老好奇的视线，她说， “羽嘉，她是我的女儿。”

吕老愣住了，过了几秒她脸上露出笑容，再逐渐放大，“哈哈，羽嘉，原来如此，这就是天意吧。”难怪，难怪她第一次看见程羽嘉跳舞，就觉得似曾相识，那婉转回流，顾盼生姿的神韵，还真是像极了她的妈妈，沈静文。

她们都是为舞台而生的人，只可惜，二十年前，同样的选择摆在沈静文的面前,她选择了爱情。

“可是...... ”吕老收敛笑容，犹豫着开口，“为什么你要以这种方式见她？”程羽嘉从来没有向她提及过自己的母亲,不然她也不会至今才知道她的妈妈就是自己曾经的爱徒。

有时聊天偶尔谈到家庭，程羽嘉的情绪就会瞬间降落，只说自己的父亲是个画家。大家都自然的猜测，程羽嘉大概家庭不幸，父母离异或母亲已经去世。

“我......”沈静文艰难的开口，“我和她爸爸已经离婚了。”她目光躲闪，没脸面对吕老的目光。她当初一意孤行，拒绝了恩师，也辜负了老师的信任与栽培，如今她又有何颜面见她。

吕老静静地看着她，沉默了好久。

“那你现在呢？过的还好吗？”再开口时，吕老的语气中只剩怜惜。当年的事情早就过去，她早已不再怪她，只希望她能真的如愿以偿，才不白白浪费了这过人的天资，可结果让人惋惜。

“嗯，我现在过的很好。有了新的家庭，现在的丈夫人很好，对我也很好。”她的声音有一丝丝的哽咽，她感激老师对她的宽容与关心。

吕老点头安慰道，“嗯，那就好。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你也不必过于在意，况且，你当初的选择也未必就是错的。”她微笑道，“至少，你有了羽嘉这样一个好女儿。”提到程羽嘉，她的嘴角就忍不住的上扬，短短三年，DQ奖的提名，这个孩子果然没有让人失望，不愧是她吕歌华的徒弟。

在吕老心里，有程羽嘉这样的女儿实在是一个幸运，她完美的传承了她的母亲，并替她弥补了一生的缺憾，不是谁都有这样的运气，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当年的沈静文让她失望，所以送来了程羽嘉。培养出一个世界瞩目的传奇，让这神奇的身体艺术留芳百世，是她的使命，也注定是她该有的荣誉。

她点点头，“是啊，羽嘉，她是个优秀的孩子，比我强，我为她骄傲。”

当沈文静在报纸专刊上看见程羽嘉时，她也十分吃惊。她激动的看着图片上那个美丽动人的女孩，获得舞蹈界最权威奖项提名；创造了三年四十六场会演，演出门票收入破亿的纪录；羽衣舞的创始人，结束了十年青衣舞的时代，开创了民族舞蹈的新时代。这个女孩，是她沈文静的女儿。

她根据专刊和百度信息查找到程羽嘉的公司，惊奇的发现，竟然是她熟悉的歌华集团。她不远万里，从纽约飞到巴黎，想看看她二十多年未见的女儿，她想在台下为她鼓掌欢呼。

“那要不要现在去见见，羽嘉应该也很想你。”

沈静文低下头，长久的思考过后，做了一个慎重的决定， “不。”她摇头，“老师，请您一定不要告诉她我来过，也不要告诉她当年的事情，就当我从来没出现过。”

吕老诧异，“为什么？难道你就不想见见她？”

“我想，我当然想。”她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我好想抱抱她，对她说声对不起，可是关于她的成长，我已经缺席了二十几年，我现在又有什么资格见她，我不该被原谅，甚至连说对不起的资格都没有。”

哪有母亲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她不远万里，心急火燎的赶来，不就是想偷偷看一眼她的女儿，可她只敢在程羽嘉看不见的地方偷窥，她也害怕，怕女儿看见她时冷漠陌生的表情，毕竟她离开的时候，她还不到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