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清圣境。

元始天尊踩着地面的影子，来回拖拽，郁闷满胸，无处可泄。

“心乱了，嫉妒了？”影子说。

“狐狸尾巴这就露出来了，所谓的玉帝封神，只是勾连时光，好一出偷天换日之计！”元始天尊说。

“昴日星官羽化成仙已是不争事实，他生于老君山，长于老君山，做不了假。”影子说，“真武正位可能有点取巧，但本质上并无问题，倒是玄鸟的味道不太对。”

“野心倒是不小，妄想东海、辽东一手抓！”元始天尊冷笑。

“你应静思已过，绝仙剑本是我道门利器。”影子说。

“人为万物之灵，谁不想早早化形？我可曾怪过阿水、青牛、夔牛？”元始天尊轻叹，“没办法，女娲娘娘仅有的一点传承落在玄始身上。”

“你这幅悲天悯人的样子很让人恶心，玄目幸存并非道门手下留情，而是想用其钳制万物，如今的东京城人人趋之若鹜，就是最好的证明。”影子发出一串揶揄的笑声。

“杨亿或许是你轮回转世。”元始天尊说。

“一个人连自己都容不下，路也就走到尽头了。”影子讥讽道，“你这般作态，玄始敢来玉清圣境？”

“会！”元始天尊言简意赅。

“若是夔牛不在呢？”影子问。

“根本不会有此提议，我会等玄始开口请见，时间站在我这一边。”元始天尊笑道，“刑天身后那人静默三千年，如今蠢蠢欲动，明显是冲着他来的。惟有时光可称神，真想亲眼见证这两位孰高孰下。”

“不怕虎狼当面坐，就怕人前两面刀。”影子化作几丝云烟远去，“阿水比你单纯多了。”

“天地和，而万物生。阴阳接，而变化起。”元始天尊喃喃自语，“单纯难以久存于世，譬如……你！”

相国寺法堂。

“道统留给南华、冲虚，太清圣境是我的！”

李子的豪言壮语仍在神异、神祇耳边回荡，人却已无影无踪。

太上老君啼笑皆非，心里有种儿大不中留的感觉，虽然不知道李子捅了什么篓子，但从众人反应来看，并没有太多的负面效应，除了酆都大帝恨不得择人而噬。

程伟很快就得知事关重大，要赴玉清圣境面谈，他毫不犹豫的应了，又拿出几分矜持，口口声声要斋戒三天、洗尽一身尘埃之后才肯拜山。

双方心知肚明，这三天是最关键的时段，该决定的、无法妥协的、都要取得共识，一旦错过，至少蹉跎千年。

上元天官、紫微大帝的去留，随即成为焦点。

正月十五上元节是人间最盛大的节日，正旦、端午、中秋皆难望其项背。

自远古结绳记事起，华夏先祖就有了祭天、祭地、祭水的礼仪，以此表达人类对环境的敬畏。

祭天燔柴，祭山丘陵升，祭川沉，祭地瘗。

商末周初封神之后，道门为彰显威仪，设天、地、水三官，尽收民间信仰。

西汉，武帝太初元年，公元前104年，司马迁将正月十五列入《太初历》，元宵节由此步入华夏民俗。

唐初，李渊认李耳为先祖，以老子庙为大庙，道门由此步入鼎盛时期。上元天官、中元地官、下元水官家喻户晓，日日焚香，一年三祭。

宋初，乾德五年（967年）正月，赵匡胤下诏：上元张灯旧止三夜。今朝廷无事，区宇乂安，方当年谷之丰登，宜纵士民之行乐。其令开封府更放十七、十八两夜灯。后遂为例。

五日彻夜狂欢，金吾不禁，玉漏不催，四十五年不绝。

上元天官的民间信仰，攀至前所未有的高度，直追三清，隐有复古之势。

谁都想更进一步，惟独上元天官紫微大帝不愿挪动，兼任可，升任拒，实打实的民间信仰和虚名之间，取舍自如。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程伟心怀不轨做好事，再以酆都大帝默默耕耘为由，推其为上元天官大帝。

人人侧目，像是闻见鱼腥味的猫。

蓐收、句芒、祝融、弥勒、释迦牟尼、药师佛对此视而不见，各怀鬼胎，无论成与不成，事越大越好。

灵宝天尊大怒，“这是道门家事，帝君自重。”

程伟痛心疾首，“天尊怎能因一己私心，乱三界两地大好未来？”

太上老君紧皱眉头，“帝君慎言，天庭册立在即，这般撒泼捣乱无益大局。”

程伟苦口婆心地道，“上元天官民间信仰蒸蒸日上，像不像当初的元始天尊他老人家？枝大于本，祸起萧墙，长此以往，非三界两地之福，风气于微末，不得不防！”

灵宝天尊更怒了，“为了广祐王能登中元地官神位，帝君真是煞费苦心！难道上元天官也要像玉帝一样，捧个两岁孩童上位才让人放心？”

“烨烨若是成人，诸位道友能容他登上玉帝之位？”程伟一脸沉重，两眼满是担忧，“说的没有错，的确是道门家事，但事关元始天尊他老人家安危，他老人家若是不安，则道门不安，继而三界不安，最后人间也不能幸免。”

紫微大帝还没来得及现身说法，便被程伟一席话吓了回去，清者自清也要看人脸色行事，这种情况急于申辩反而落了下乘，最好是能有人主动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无人雪中送碳，有人落井下石。

明知是二桃杀三士之计，酆都大帝还是出声言志，“现在就敢拍桌子，未来以下犯上，不是不可能！”

紫微大帝又急又怒，脱口而出道，“休得胡言，那是杨学士所为，与我何干？”

全场哗然，交头接耳不断，当日确实只有杨亿一人拍案，也只有一人回怼，这人刚好是紫微大帝，怎能不让人浮想联翩？说不定是元始天尊本尊早有不满……

灵宝天尊狠狠地瞪了酆都大帝一眼，“一阴一阳，两种极端，还有脸开口？”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前鉴不远，覆车继轨。”天酆都大帝再度发难，“天尊若说绝无这种可能，我愿斟茶认错。”

灵宝天尊不接话茬，明明没有的事，他要是开口谈可能与否，等于坐实传言，“酆都若能做到东京城这般有声有色，便是将上清圣境让与你又如何？”

酆都大帝红了眼，“人人求活，鬼盼轮回，请天尊指点，我该怎么做，才能让酆都像东京城一样兴旺？”

勾陈大帝连忙站出来打圆场，“天尊所言乃长辈对晚辈的期望，是实实在在的至理。酆都天子也有难为之处，人鬼疏离，酆都、东京两城向背，不可同日而语，需要时间去化解。”

灵宝天尊冷冷的扫了酆都大帝一眼，“你以后不用来了。”

酆都大帝拱手作揖，“谨遵天尊法旨，我会刻苦钻研东京鼎盛兴旺之道，如果确有失职，愿自囚酆都待罪。”

直到灵宝天尊做出决定，太上老君才微微颔首，“平心静气，不要让人趁虚而入，放眼当下，展望未来，先退一尺，再进一丈。”

酆都大帝拱手告退，“多谢老君指点，三千年蹉跎已过，一千年确实不算什么。”

灵宝天尊立威之后，法堂顿时清净不少，强按牛喝水却非长远之计，他立刻换上和蔼可亲的笑脸逐一安抚紫微、勾陈……

太上老君则拉着蓐收、弥勒等人通报程伟所提条件，人道轮回台、畜生道轮回台一分为二之论，阿修罗道轮回台刑天迷踪，都让众人结结实实的吃了一惊。

神、佛再无坐山观虎斗的心思，悄无声息的前往资圣阁协调、统一立场，算是给程伟创造一个时间差，摆平当事人。

程伟看在眼里，心照不宣，拉着紫微大帝、勾陈大帝、清虚大帝、洞阴大帝谈笑风声，仿佛明里使绊之举，根本不是他所为。

四人心思各异。

勾陈大帝什么都没放在心上，天皇大帝这新封号很对他的口味，比玉皇大帝更威风。

紫微大帝五味杂陈，程伟光明正大的放马而来，说的头头是道，根本无法辩驳，除了沉默是金，没有更好的应对办法，他已经开始考虑统镇天庭东方的可能性。

清虚大帝按下心底雀跃，不敢露出一丝一毫的喜色，身为中元地官的他，乃上清弟子，经灵宝天尊点化渡入道门，若是紫微大帝入主天庭东方，他将毫无疑问地顺位递补，正上元天官神位。所以，灵宝天尊才会旗帜鲜明的拿酆都大帝开刀，借此撇清。

洞阴大帝从头到脚都散发着失意的气息，东京城隍广祐王横空出世，中元地官神位十有八九会不翼而飞，而太上老君还沉浸在李子带给他的喜悦之中，丝毫不理会太清门人的感受。

程伟已拿出最大的诚意。

对紫微大帝言利，直接摆明车马，千年之内，玉帝不会有任何实质性的坐朝理政之举，四方以东为尊，天庭统镇东方将说话最有分量。

对清虚大帝则报以神秘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婢从门前过……不……是罪过。

总得有人垫底，洞阴大帝的处境太过尴尬，近乎无解，程伟盛情邀其同赴皇子满月宴，能不能把握机会，得靠本人临场发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