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头一听有人叫唤，换了只手扶着下巴，眯眼说道：“你可拉倒吧，都在北门外看热闹呢，谁还往南门外来，就是有路过的，也匆匆过去了，我今天还没开张呢。听过调戏姑娘的，惦记寡妇的，青楼快活的，你可倒好，没事拿我一老汉寻什么开心。”

凌灵走过来听得不觉好笑，笑问道：“北门外有什么热闹呢，竟让老头儿闲得都睁不开眼睛了。”

李老头索性趴在桌上，懒懒地说道：“唐长老和霍长老正在开动员大会呢，你们要爱看自己看去，要喝茶自己倒，别扰了我老汉的清梦。”

鲁一朝凌灵点了点头，解开缰绳翻身上马，正准备去看个究竟，忽然听见铃铛的声音，转头一看，一个老头从后面走了过来，披散的头发遮住了半边脸，左手摇着铃铛，右手紧握着系在腰间一个又黑又大的葫芦，口中念念有词，待走近时才听得真切。

雁天派，真霸主，纵横江湖五十年，昔日英豪今何在？

雁天派，真孙子，老的一窝斗得欢，小的一窝窃香玉！

就像，就像，

屎壳郎爬到碳堆上，不动显不出自己黑！

不不，不不，

就像，鳖下的东西，王八蛋！嘿嘿嘿嘿......

凌灵细细打量着老头，心想这老头古里古怪的，明里暗里将雁天派上下都骂了个遍，若不是后面有人或者自己有几把刷子，就算借他万儿八千个胆子，也绝不敢在平阳城外如此肆无忌惮，可江湖中也不曾听说过有这样一位高手。

正想着，鲁一却绷不住了，开口问道：“喂，你骂谁呢！”

老头斜眼看了看鲁一，露出一脸狞笑，说道：“嘿嘿，老子一路走过来，都没人搭茬，那是人家行得正，坐得直，腰杆挺挺的，看你烧着屁股燎着心的样子，莫不是最贼心虚？”

鲁一听了，气不打一出来，生平最厌恶的就是那些动不动就自称老子的人，立时破口大骂：“我看你就是八百年前立下的旗杆，老光棍一条，无儿无女的，想当老子想疯了吧你！数数估计也只会数一二三四五六七九呢吧，死王八！明明跟个蝙蝠似的却偏偏爱插着鸡毛，算是什么鸟！”

凌灵不禁冒出一身冷汗，不断地向鲁一使眼色，再看老头时，狞笑中已现出杀机，阴森地说道：“嘿嘿，骂得痛快，已经很久没人敢这么骂老子了。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我还真是蝙蝠，只杀人不吸血的蝙蝠。”

话音刚落，老头握住葫芦的手瞬间扣住鲁一的前胸，凌灵正准备拔剑拼命，干枯的手却反手一抽，一根色彩斑斓的鸡毛已夹在指间，老头看看手上的鸡毛，再看看鲁一，说道：“嘿嘿，今天算你走运，以后说话可要注意点，年轻人别太冲动。”

说完，依旧摇着铃铛，握着葫芦，口中念念有词地向城里走去，凌灵吓得面色惨白，忙问鲁一有没有伤着，见他摇头，提到嗓子眼的心这才慢慢落下。

鲁一暗自奇怪，这老头为何见了鸡毛便轻易放过自己了，难道他和路上那少年有什么关系？抬头看时，已不见了老头的踪影，难道是老神仙，还会遁地术不成！正自想着，凌灵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赶紧进城，两条鞭子整齐地扬起落下，雌雄双马长鸣一声，并驾齐驱地向北门外跑去，两颗脑袋也同时揣测着这古怪的老头究竟是什么来头。

离北门不远时，鲁一看到自己的姑姑鲁萱正从北面而来，激动的连忙滚落下马，大步跑了过去，高声喊她。鲁萱手中刚买的锦缎瞬间滑落在地，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梨花带雨地不断捶着鲁一的胸口，大骂他认了种谷虫作老子，没良心，这么多年都不回来看看。

鲁萱在辈分上虽然是姑姑，可在年龄上比鲁一还要小一岁，若不是鲁一的大声叫喊姑姑，凌灵差点如土地老逮蚂蚱般慌了神，还以为是他从哪里欠的一笔风流冤孽债。虽然从小一起光着屁股长大，可那都是孩童在野外嬉戏玩耍，相互间并认不全对方家里的人。

凌灵走过来拾起掉落的锦缎交还给鲁萱，几句寒暄后，鲁萱对这位传说中的凌家大小姐喜欢的不得了，止住眼泪转笑几声，说她是脂粉群里的英雄，怕是武媚娘再生都得敬她三分，竟说得凌灵不好意思起来。鲁一问起唐颜在北门外举行动员大会一事，鲁萱方才说起了缘由。

鲁萱得知哥哥鲁旦被杀的时候，使出浑身解数拖赖着唐颜替鲁家满门做主，除了一哭二闹三上吊外，还使出了捅心窝子的杀手锏大骂唐颜，说他是聋子的耳朵，城隍爷的马，就是个摆设的样子货，一天十二个时辰，家里家外没有一处是中用的，活生生就一个臭鸡蛋做成的花糕点，废物点心，说得唐颜暴跳如雷，一把将她拖进小黑屋。

直到今天，鲁家满门被杀的消息传来时，唐颜竟亲自到小黑屋里来安慰她，当场大骂萧老儿打人嘴巴还添口唾沫，欺人太甚，自己和他不共戴天。说得鲁萱稀里哗啦感动得不行，心想这老东西到底是离不开自己的，连忙趁热打铁要他马上就去。

唐颜立即打发弟子去找自己的儿女亲家霍心，霍家在雁天派六大长老中，实力也不容小觑。谁知弟子尚未出门，霍心已笑眯眯地进来了，唐颜谈起鲁旦被灭门一事时，霍心大笑唐颜糊涂，竟然忘了本派门规里最重要的一条规矩：作乱者死！

凌灵听了，猛然想起爷爷曾经说过，当年的掌门雁天傲有感于天雷派的萧墙祸乱，特地立下作乱者死的规矩，只要派中有人无故挑起祸端，全派弟子可群起而攻之，只是多年的安泰倒让人忘了这一条规矩。

鲁萱讲起唐颜时，凌灵却觉得没来由的恶心，不去那有名的戏班子“黄花班”里搭个台唱个角儿，简直愧对祖宗十八代遗传给他的戏精天赋。

霍心话刚出口，唐颜阴狠的三角眼立刻笑了，两个亲家翁拍手一合计，匆匆忙忙带了十几名弟子去找掌门雁横讨要掌门令，名正言顺比什么都重要。

掌门雁横听二人说萧念微未经许可擅杀门下堂主鲁旦，又勒令管家萧诚灭人家满门，属于制造事端作乱的典型反面教材，只得又一次乖乖交出掌门令，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这个动作。

鲁萱略略讲述完，眼眶又泛起涟漪，说道：“还算你姑父有良心，不枉我跟他一场，这不，趁着空档出来给他买点锦缎裁衣裳。只是可怜了你，今后没爹没娘的......”

鲁一得知唐颜正在开的动员大会主题竟是踏平萧家，一股热血立刻上涌，稍稍安慰了鲁萱几句，便上马朝外面跑了出去，凌灵见状急忙跟了上去。

出北门不远便是一处开阔的空地，唐颜和霍心正站在前面痛斥萧念微的罪行，底下众弟子时不时地高喊“踏平萧家宅，活剐萧念微！”鲁一见状，策马奋力狂奔，招手高声大喊：“姑父，我来啦！”

凌灵想要阻拦已是来不及了，将马鞭用力一甩，生着闷气道：“这个愣头青，跟专门干些挑着盐巴腌海，净干蠢事的鲁旦有什么区别！这家族遗传也太明显了，满门的傻缺！”

当下调转马头，从小道朝晋阳城跑去，这个时候，萧念微一定是偷渡回晋阳老巢了，她准备亲自去找萧蕊儿，看看萧家的情况再做计较，谁让自己这辈子命中注定只属于这头傻乎乎的小倔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