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奕门的第一州，旧都，现在没有在羌生、伏水、何幺的管控之内，是片无主之地，多是奕门的后裔在此居住，盗贼乱寇也是较为稀少，旧都更是平和，多是些奕门灭国之后，不愿离开的文人雅士、本土百姓，又或是骨鲠大臣的幸存者或后人。

至于羌生和伏水任由此地发展却不派人接手的原因，一是因为管不过来，二是因为没有必要。首先奕门已经被灭国，任这些怀有不死之心或者心怀鬼胎的人怎么折腾，都不能在羌生和伏水的眼皮子底下掀起任何风浪，再有就是奕门的国脉已灭，不可能再生，羌生和伏水国内更是有不少的方士能人日日夜夜都在夜观天象，哪会有机会可以让那奕门国脉一日之内再生？

而这旧奕门第一州的旧都，与那第三州的距离不算太远，周涯必是武夫，自然速度更快，短短几日便已赶到。此时正是九月，正赶上屯河下游鱼虾在两月前喂养一轮过后的丰收之际，也正是最肥美饱满的时候，从伏水和羌生的商贩在这方面不惜成本，弄着大大的水箱，将这些鱼虾装起，准备运回本国。期间更是要每日换水，投喂饲料，往往都是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才能运送一轮回国。

然而这些耗费和他们赚得的利润来说，往往不值一提，要知道这些鱼在那羌生、伏水的繁华都城，每一尾的价格都是以“金”为单位的，寻常百姓人家也根本吃不起，所以虽然商人的地位这么低下，士农工商，商排在最后，可是仍然有人络绎不绝地投入其中。

即使不知道从多久以前，历代的皇帝都是保持着重农抑商的思想，可这种现象仍是屡禁不止，可实际上，无论是民间百姓也好，亦或是皇宫贵族、文人、武夫，都与这商贩离不开关系，没有这些商贩冒着被抢掳、杀头的风险，哪有现在各国的繁荣，除去官家自己掌握的国之利器，盐、茶、酒的税收之外，剩下的大部分税收，可都是从商贩大贾手里拿的。

若是往返何幺、伏水、羌生之间的商贩那还尚好，剩下的，只要是跟旧奕门有联系的商贩，往往都是富甲一方的大家商贩，高风险高回报正是他们的代名词。一般这种商贩的上家，也就是背后的头头，那都是年轻时不要命的狠人，就凭着奕门灭国，死了命地往奕门跑，往返奕门和其他各国，两边这么一来一回，往往只要一两趟，就能赚到一笔泼天的富贵。

不过那也是真的不要命啊，想想十几、几十年前那段时间，奕门刚被灭国，各样势力那在江湖上可是层出不穷，无数平民百姓被逼得落草为寇、占山为王，就连原本的奕门皇城，也就是现在的旧都，都是风声鹤唳，往往十个来往奕门和他们本国之间的商贩，走一趟都得有八九个死在路上，不是被那些草菅人命的武夫灭了个七七八八，就是被那盗寇收走性命。

也只有在其他三国的江湖人士渐渐入住奕门之后，这种情况才有所减缓，不过现在奕门的一些边缘小城，或是其他势力难以将手触摸到的地方，也仍然是有不少的亡命之徒在徘徊着。

要不怎么说这是要命的买卖，现在的那些商贩头头，人过中年甚至老年，更是惜命，妻妾成群、儿孙满堂，自然就不可能再去出生入死，所以都是雇佣他人来做这些买卖，再派几个得力忠心的部下看着，自己就坐等收钱。

不过现在的世道虽说不算太好，可总算是安稳的，旧奕门的各个城镇，大体上来说也是安稳的，所以往返两地的危险比以往可是少了许多，以前是没钱，现在大商队往往都不会吝啬几个钱财，雇佣些二三流的武夫，一路保驾护航，可是能减少不少风险。

周涯必走到了旧奕门第一州的旧都皇城，以往的皇宫大院早就已经沦为一片焦土，只剩下依稀的几根柱子，顽强地坚挺着，也不知道能撑多久，而城镇里的奕门后裔仿佛也习惯了，虽说仍有不少老人会时不时拄着拐杖来到这里坐着，喝上一盅清茶，就这么坐着看一天，再慢悠悠地走回家。

人老了，别说浊酒，就连清酒都得少喝。也许在几十年前，假如有个人能站在那已经破碎的城墙上大手一挥，高呼一声，这些老人或许还能响应号召，也有勇气去为了奕门光荣战死，可是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掏空了他们的心窝子，然后再用妻子、儿孙将他们的心重新填满，逼得那股子“为国而死”的意气只得塞在心底最下面的狭小缝隙之中，许是这辈子都不能发泄出来。

至于更年轻的一代，对这奕门都城，几乎没有半点概念，虽说表面上说着自己是奕门人，可是实际上，这些东西对他们来说都不重要，他们只求世道安稳，至于爷爷辈的念想，不属于他们，现在如果再想复国，难如登天！

周涯必走在路上，进了这奕门旧都，迎面而来的也是繁荣之景，马匹、刀剑在这里的出售没有半点限制，贩夫走卒来来往往，在街边烹羊宰牛更是好不快活？没有官府，没有军队，就连城门口都无人把守，随意进出，唯一勉强算得上是势力的，只有一处“报备司”，专门负责调控民生物价，他们每个月都会派出专门的人走访其余三国大的各地，然后禀报回来，提出价目给旧都民间，再由百姓们另定价格。

虽然奕门旧都的人口众多，可实际上真正有那学问去搞这些的人不多，毕竟都是本土百姓，谁也不会坑谁，所以往往那些大家给出什么价目，普通老百姓就往上面照做就行。

周涯必走在街上，好奇地四周张望，虽说黄水镇也是北境南城，可是奕门旧都的面貌总是不同的，周涯必可是听说了，这到了晚上更加热闹，往往都是人潮流动，因为没有官府管制，所以夜禁根本不存在，晚上一家人出来散步消食，再给那些不愿吃晚饭的幼孩买上些许零嘴儿，也是极好。

皇城也不愧是皇城，虽然已经败落，可是这各项硬件肯定不差，首先这城中地板用的是青岩大理石铺就，道路平整，护城河边杨柳依依，毕竟城墙早就拆除了，当地人更是在不久之前耗费巨资，在十几里宽的屯河上架起了一座大桥，听说当时可是动用了不少关系请来那些大家武夫，帮忙搬运物件。

是的，大家武夫搬运物件，没有刀光剑影，也没有快意恩仇，实际上的江湖，假若世道安稳，这些腥风血雨，真的很少见。大家都是人，谁不得养家糊口？

不过说是不久，可这大桥也是足足建了有一年有余，不过好在百姓们齐心协力，过程中倒是没有什么争议出现。

现在这皇城旁屯河下游的大桥，更是成了风景名胜之地，桥为木制，佳楠奇木，水侵不朽，虫咬不坏，更是横跨十几里宽的屯河，现在那桥上，更多得是从各地慕名而来的文人雅士，对着滔滔江水口吐芬芳，以表真情。

也有那书生小姐，在此私定终身，借着那杨柳枝条，和风煦煦。

更是有小贩，在这里摆摊，售卖甜食、饰品、茶水。更聪明的就是那些借用文房四宝的，搬上几张桌子，摆上笔墨纸砚，就等着那心中诗意满满的人，来到这里写下诗篇，两文钱写一张，写完把纸拿走。

一条大桥，彰显奕门百态。

周涯必眉心有一处标识，红红的，形状如火，是老林头林浩在他走之前在他眉心点下的，也不知有何用处，只是老林头林浩点完之后就让他赶紧滚蛋，他也不作停留。

一路上磕磕绊绊，饶是地图上看，第一州就在第三州的下面，一路南下便可，可周涯必还是绕了不少冤枉路，不过总算一切顺利，今天就可以在这奕门旧都好好休整一番，再游玩上三两天的，给自己的酒葫芦好好的装满一番，现在这酒葫芦可是变了，原本能把水变成酒，现在不行了，不过另外一个特点没消失。

之前周涯必还在老林头那的时候，从白云镇买了一壶一年份的清酒，倒入这酒葫芦之中，放了三天，再倒出来给老林头喝的时候，老林头还在问他从哪搞来的这么一壶足足有二十年份的好酒。

这可把周涯必乐的，不过后来他也发现了，无论那已经放入三天的一年份清酒再往后放多久，都不会再有加长年份的作用了，也就是一壶酒，这酒葫芦可以把他的年份加长二十年，但不是增加二十倍。

饶是这样，周涯必也很知足了。

走进自己随意选的一家客栈，周涯必点了菜没有像以往那样拿到房间去吃，而是在大堂吃。老林头和他说，行走江湖，这消息最重要，往往那些江湖趣事都会被人在饭桌上拿来谈论，能听到不少好消息，当然这需要加上自己本身的推断能力。

而确实，周涯必听到两个消息，一个是旧奕门现在的三大宗门——易殿、幽山、泉山将在年底招收子弟，仅限十六岁以下，至少三流武夫圆满。

第二个消息是，羌生镇北王的世子殿下欲来旧奕门挑战各路一流以下的高手，不日就要到达旧奕门第一州旧都皇城，听说要挑战的人有，易殿现在的第三代弟子的领头羊——韩发，二流极致刀修武夫，使一柄雪白大刀，年仅二十七岁。

第二个是旧奕门世代的皇家太保，老六门的长公子——何必生，二流极致武夫，不用兵器，全靠拳头。

剩下的就没有耳闻了。周涯必吃完饭回到房中歇息，经过不懈的努力，他终于是成为了一名三流极致剑修武夫，自然更要每日勤加修炼，巩固一番。

周涯必按照老林头教他的蓄剑，每时时刻刻都会往里面注入剑意，这么多天来也不知道这剑到底怎样了，只是老林头说了，当初他蓄了好几天力，可是把大地都劈出一条几千里的大缝来。

这周涯必肯定是不信的，虽然他老林头一根竹竿就能挑起万斤江水，让屯河倒流三百丈，可他真要是能蓄个几天剑就能劈出千里裂缝，那还不成神仙了？那他还不如说这屯河就是他干的呢。

虽然老林头嘴里有夸大其词的成分在，周涯必也不信他能劈出一条屯河，可是这蓄剑他还是会好好蓄的，毕竟老林头那一剑仅凭剑意就能刺出一条十几丈的剑道的场景，可是让周涯必羡慕不已。

回到楼上安心打坐，周涯必还能时不时听到楼下的客人吃饭谈话的声音。

“唉，你说那镇北王的世子，有多厉害，不会真把咱们这易殿的韩发给挑了吧？”

“哟，依我看还真有这可能，你想想，人家可是世子殿下，更是镇北王的世子，谁不知道那羌生的镇北王可是名满天下的大将军，更是个二道极致的武夫，立下过赫赫战功的存在，那世子从小在那种环境下长大，各种天材地宝、灵丹妙药都能当饭吃，修为肯定不差。”

“切！你的消息落伍了吧，我还知道那镇北王的世子，可是一个二流极致的剑修武夫，使一柄名叫‘苍生快’的绝世好剑，剑长三尺两寸，通体由天外陨铁打造，成剑时更是用那些大猫的血来祭祀的，锋利无比！”

“哇，真有这么厉害？那这个镇北王世子不单修为远超常人，连这兵器也是世间一等一的存在不是？”

“我还听说了，这次来到奕门这，就是为了用那些高手的血，来为宝剑增添血气的，此剑之前更是斩了白蟒开光，本就血气惊人，如果真的被他用这剑染上咱奕门高手的血，那估计这人在二流高手里面，怕是能再无敌手。”

“厉害！”

这是三个小混子的谈话，言语中不泛有对镇北王世子的羡慕。

突然这三个哥们心生寒意，头顶发凉，脑海中只觉得有一柄剑，正准备对着他们刺来。原来是周涯必想看看自己的蓄剑蓄得怎么样了，不过刚一拔出就有一阵剑意漫出，周涯必使劲控制，还是有一丝透过地板向楼下渗去，惊得这楼下吃饭聊天打屁的三个哥们无心吃饭，结账就走。

“镇北王世子吗？有机会可以请教一番。”周涯必把木剑插回去，老林头那一挑给他开启了心智，武夫争强好胜乃是天性，遇到这番对手自然是心中不禁比量一番。

或者说现在的周涯必，才算是有了本性，以前心中一心向武，现在他想要游历人间，想去品尝世间的佳肴美酒，当然，向武之心仍然是很重的。另外还有一点小小的念想就是想找到二师姐周兔脆和三师姐周蛇言，然后再做打算。

“什么？师兄？没有师兄！”

……

周涯必走出房门，后面一道声音传来：“兄台！兄台等等，你也是要去逛夜市吗？我们一起吧。”

只见眼前这个头未及冠，身着儒服的书生背着个大书箱向周涯必问道。正是陈家的庶出公子陈顺心。这哥们在走到何幺和羌生边界的时候，无意中对出了一副对联，虽说他诗词歌赋不行，可是他好歹钻研这文字，可是不错的，所以根据这文字的特性，硬是对出了一副还不错的对联，然后领了赏钱之后，就在何幺的便宜马场买了马车，一路晃晃悠悠，在周涯必还每天喝酒喝到醉死的这段时间，也算是走到奕门第一州的旧都皇城，在这里住了两天没走，就是为了看那镇北王世子挑战奕门江湖。

“兄台不知如何称呼？”陈顺心拱手问道。

周涯必也拱手：“我姓周，叫周涯必。”

陈顺心听他自称“我”，而不是“在下”，就知道他不兴文人那一套，当下放下那些细微礼节，对他笑道：“我姓陈，叫陈顺心。你应该是刚来这旧都皇城，我比你先到两天，倒是可以带你去四处游玩一番。”

周涯必笑道：“有美酒佳肴，我去哪都成。”

“行！走着。”陈顺心上前，和周涯必一同下楼。

去到深巷里一处小店旁，陈顺心拉着周涯必坐下，说道：“我刚来这旧都皇城时，可是做足了功夫，听人说这小店卖的醉蟹和辣虾非常好吃，所以我第一天就来吃了一顿。然后这两天我都会来这。”

周涯必点点头。

陈顺心对着老板说道：“店家，二十只醉蟹，五斤辣虾。”

那店家胖胖的，露出憨厚的笑脸说道：“哟，客官你又来了？这大晚上的，带朋友出来闲谈怎么不找其他地儿？”

陈顺心应道：“还不是你这菜好吃，要知道两天前吃你那辣虾，结果第二天辣得我的屁股火辣辣地疼。”

“那是你没吃惯，多吃几次就行了。”

“这店很小，只有夫妻二人经营，店里的鱼虾蟹都是夫妻俩自己钓的，所以卖的菜比那些酒家便宜许多。”陈顺心对着周涯必说道。

一边吃着这人间美味，一边陈顺心还问道：“你知道那个镇北王世子吗？”

“知道。”嘴上说话都还不含糊，嚼着那虾肉，辣得一阵满足。

“我可听说他要来这旧奕门挑战各大一流以下的武夫，到时候我就要去看看到底咋样。”

“行，我也去。”周涯必应道。

“你去干嘛？纯属看看？”

“看看我打不打得过他。”周涯必咧嘴就笑。

“行！你要是打得过他，我再请你来这吃一顿好的。”

“成！看着吧。”

周涯必的剑鞘中，剑意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