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多玛似乎想起了当年的日子，眼神逐渐变得深邃起来。“十年，我们跟奥斯帝国整整打了快十年！最后雷芒将军重创黑鹰军，开创了西北军团的第一支铁血骑兵——卡特流斯骑兵团！随后的那几年，奥斯帝国再度来犯，雷芒将军带领我们再次迎敌，将他们打得节节败退。后来……雷芒将军在战场上受伤，不治去世。纳尔撒斯又带领着我们，将奥斯帝国赶回了北境！二十几年啊，我在西北这个地方打了快二十几年的仗了，可是到老的时候……我又得到了什么？”

多玛停顿了一下，再次笑了起来。

“哈哈哈！一个步兵团的团长？听起来真是个受人尊敬的职位！可是你知道吗？我这样的人，在那些帝都老爷们的眼里，连一个宫廷侍卫都比不上！整个西北，都是些泥腿子（农民）将军，除了赫赫有名的两代将领——雷芒和纳尔撒斯之外，还有谁值得他们注意？他们高兴的时候可能还会假心假意地叫你一声‘将军’，不高兴的时候你站在他们面前，他们都觉得你碍眼！哼！那些高高在上的帝都贵族们也不想想，要是没有我们这些泥腿子，帝国在就被奥斯人的骑兵踏成平地了，哪容得下他们耀武扬威！我这堂堂一个军团的步兵团团长，军士长之职！回到帝都，如果没有足够的金币，那些高贵的医师都不会多看你一眼！”

“医师？”

“我是不是告诉过你，我的妻子患过重病？普通的牧师根本就毫无办法。然后我就去找了那些只给贵族看病的所谓医师，可是那些医师，就因为我拿不出足够的金币，就直接把我拒之门外！有些听说我是西北军团的人，更是被那些贵族老爷们严令不准帮助我！你怕是不知道吧，西北军团由于排斥那些贵族将领，早就成为了他们贵族利益圈里的一根肉刺！要不是看在我们远在边疆，对抗着奥斯帝国的份上，早就被那些贵族军事部给分化了！”

多玛暗骂一声，神情满是不屑！

塔塔皱了皱眉。“可是你说……你的妻子还活着！”

“是的，她还活着。你猜……我走投无路的时候……遇到了谁？”

压瓦丛林静悄悄的，格林带着那些亲卫和步兵离开的时候，大家都各自扑灭了自己的篝火。此刻整个丛林里只剩下了一处火堆。火堆的两旁，两个满身血迹的人正相互对视着。

“你遇到了谁？”塔塔随着他问道。

“加林！”多玛郑重地说。“我遇到了加林殿下。那个时候，他找到了我，并且带来了宫廷医师！不仅如此，他还给了我很多金币。那些金币，可能我当一辈子的军士长都挣不到那些金币的十分之一。”

“哼！”塔塔冷笑一声。“就为了一点儿钱吗？可是那跟你勾结奥斯骑兵又有什么关系？”

多玛这次没有立即回答他。他只是认真地盯着塔塔，足足看了他好一会儿。之后，他悠悠地开口道：“塔塔，你觉得像我们这样平凡的人，一生到底在追求些什么？”

塔塔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多玛也不恼，自顾自地继续说着。

“抱负？名声？建功立业？守卫疆土？呵呵，可是塔塔，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也许那些东西都已经变得不重要了。那个时候你担心的只是老了之后的归宿。是不是会有一栋不错的宅子，有着足够支持一家人吃穿用的金币。可是像我们这样的人，你都不知道你会不会在你还没老去的时候就已经死在了战场……我妻子的那一次重病彻底让我认清了现实。我已经不年轻了，我把我最黄金的二十多年奉献给了卫国战争，奉献给了西北，到头来，我所守卫的人却仅仅因为我没有足够的金币就放任我们死亡……如果那时候我有足够高的地位，或者有足够多的金币，我就能保住我的孩子了……没准到现在，他已经会叫我一声‘父亲’了呢……”

“那你为什么要背叛纳尔撒斯将军，背叛整个西北军团？”

“塔塔……你太单纯了。你以为只有战场上砍来砍去才叫战争吗？不是的，现在这个……也叫战争！陛下已经快不行了，朝野上绝大数贵族都偏向亚当斯殿下。二殿下想要赢，就只有发动政变！现在，支持他的，有编制上人数最多的南方军团，只要其余的两大军团不来捣乱，他就可以围攻吉利亚尔！东北军团的统领克莱门特跟亚当斯殿下亲如手足，虽然我们西北军团的前一任统领雷芒将军是庇古公爵一手提拔上来的，但是现在的纳尔撒斯将军却对谁都看不上眼。所以，二殿下只能靠跟奥斯帝国结盟，来牵制这两方军团，你还不明白吗？”

“所以……你现在是加林的傀儡了吗？他堂堂帝国王子，居然想着勾结外人谋害忠于自己帝国的将士！这种丧心病狂的人，你居然还愿意跟着他？”塔塔恨恨地啐了一口，满脸愤怒。对塔塔来说，他是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多玛这个观点的。他从小就在纳瑞小镇长大，深受温柔善良的贝琳达妈妈和善于惩恶扬善的亚特兰特姐姐的影响。他是一个正直纯良的人，哪里听得懂这样的论调？

多玛倒是平静地很。他看着义愤填膺的塔塔，居然温和地笑了一下。“塔塔，我很喜欢你。你真的是一个很正直善良的人，可是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应该去加入一个冒险小队，和那些简单洒脱的冒险武士们生活在一起。又或者，你就去地方守卫军当一个小小的守卫长也行。我不知道纳尔撒斯为什么喜欢你，但是我觉得你实在不应该待在他的身边……”

“呸！不许你侮辱纳尔撒斯将军！”塔塔愤怒地吼道。

多玛笑了笑，径直地站了起来，目光深邃地盯着塔塔的眼睛。“你真的了解纳尔撒斯吗？你以为他就真的跟传闻中的一样是一个大公无私的西北守护神？你才跟了他多久？我告诉你，我跟在纳尔撒斯身边五年，整整五年，我都不知道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那副万年不变的冰霜脸仿佛像一张精致但僵硬的面具一般。他的心里肯定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你说，为什么在奥斯军队集结的重要关头，他非要撇下西北军团，撇下整个偌大的西北回到帝都？我猜测一下，莫不是他倒向了亚当斯那边，跟亚当斯在密谋着什么了不得的惊天大行动？”

“哼！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吗？纳尔撒斯集结说过新年日之后就会回来！”

“好吧，姑且不论纳尔撒斯。”多玛摆了摆手，走过来拍了拍塔塔的肩膀，盯着塔塔的脸上思考了一阵，然后说道。“塔塔，我真的很欣赏你。如果你的性格稍微没有那么执拗，说不准我还会劝你跟我一起投靠加林殿下。只要加林殿下做了皇帝，你我不仅能得到用不完的财富，还能得到一个世袭的帝国爵位！那个时候，我们就再也不用在这军营里潦草地过一辈子了。可是话又说回来，如果你真的是那样的性格，我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喜欢你了。”

塔塔费力地躲开多玛伸过来的手，冷冷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冷笑了一声，费劲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圆圆的东西丢进了自己的嘴里，慢慢地咀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