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香楼的姑娘众多，一到晚上莺莺燕燕好不热闹，在这花街柳巷，招揽客人上楼喝酒的姑娘此起彼伏，每家姑娘都使出浑身本领来招揽，不论你有钱没钱，只要进去，就能从你手头里榨出油水来。

别看姑娘们笑着好看，酒也好喝，自打进门就得给赏钱，酒随意喝，姑娘随便挑，可若结账的时候拿不出钱来，可少不得一顿拳打脚踢。

一人连滚带爬被含香楼的打手轰出来，打手们可不光打一顿就完事，记下你姓名住处，打过之后可是要上门要银子的。

被轰出来的人一头撞上古雪，古雪也不恼，“这位兄台，敢问涟漪姑娘可是在这含香楼。”

只见那人被一顿揍，手中的扇子也不落下，捋一捋头发，整饬衣裳，扇子哗地打开，带着肿起来的颧骨道：“公子可是找对地方了，这含香楼啊……”

不待他把话说完，古雪身影已不见。

含香楼不愧是这条街上数一数二的好去处，进门便有笑的艳丽的女子来招待，“公子，可有相熟的姑娘，我去给您请去。”

古雪抬眼环顾四周，她的正前方台子上正是歌舞表演高潮时，台下小桌围着一群醉眼迷蒙的客人，一旁的姑娘见她生的俊秀却冷着一张脸，一身白衣料子也不似那穷酸鬼能穿得起，不敢多问什么，却使着眼色让周边的姑娘围过来。

“涟漪姑娘可有闲？”

招呼的女子见贵客开口，咧开嘴地笑，“哎呀，涟漪姑娘生病，公子不如看看前面这几位如何？”

“打两坛含香带走。”

一旁招呼的女子愣住，眼珠一转挥着手让小厮打酒去。

古雪不疾不徐，立在大堂中央欣赏台上的女子。一曲罢，舞女曳着长袖徐徐退去，两旁薄纱若隐若现透着舞女的腰肢，底下的客人眼睛留恋不舍随着舞女而去。

古雪提上含香从含香楼走出，走到河边，走上小桥，下桥后依旧是那脂粉味浓郁的花楼，她顺着河边往那光不亮的地方走去，从含香楼染来的脂粉味让她鼻子难受的紧，凉风渐渐吹散周身的热气，她提起一坛酒就往嘴里灌。

过往的人是不会在意从这花街柳巷出来的人的，从这条街出来的，有酒鬼，有乞丐，甚至河里还打捞出不少淹死的短命鬼，古雪一身男装俊俏的很，在过路人眼里也不过是个酒鬼。

忙过深夜，含香楼安静不少，不少醉酒的客人被林妈妈打发去了，也有不少在含香楼歇下的，能在含香楼歇下的，大多也被林妈妈剐了不少钱。

涟漪在含香楼的后院，上半夜的喧闹声不止，她躺在床上睡不着，披着外衣倚着窗户吹风。后院下面是一条臭水沟，麻雀会来觅食，野狗也常光顾，在这深夜里，耗子也在沟里摸索。

涟漪受不住凉风吹，口鼻被灌了风，在窗边咳嗽。此时敲门声响，她前去开门，这个时候敲门的，多半是伺候她的小丫头，红儿。

“涟漪姐姐，你病还没好，还不关窗。”红儿端着一罐子药，进门就望见那窗敞开着，放下汤药急忙去关窗。

涟漪不答话，拨了拨油灯，屋里似乎没有刚刚那般死气。

“今日有一俊俏公子指明要找涟漪姐姐，往常涟漪姐姐的客人红儿都见过，唯独这位公子红儿没有印象。”

红儿还是个半大孩子，能在含香楼长大，那都是林妈妈默许的，长大后少不得同她一样要去接客。想至此，涟漪眼中露出几分无奈。

“张公子可有来信？”

红儿亮着一双大眼，“张公子这人，万般讨好涟漪姐姐，这不半月之久不见消息，我看跟这条街上的男人没什么两样，也就涟漪姐姐稀罕他。”

“红儿，张公子不一样。”

红儿虽小，可毕竟生在含香楼，长在含香楼，这男人，她算是见识得七七八八了，她想不通涟漪姐姐活到这样岁数，还看不透。

“来，喝药，您要是不好起来，林妈妈可要唠叨，涟漪姐姐一日不赚钱，她是一日不会放过您的。”

喝过药后涟漪侧躺在床上，嘴里是药的苦味，念着这苦，眼泪就掉下来。如今也就是红儿会关心她，就连她的张公子也没消息了。

翌日，古雪照旧一身男装去含香楼，点名涟漪来陪，奈何涟漪还是不能接客。这次是林妈妈来接待她，林妈妈直觉她是贵客，不敢怠慢，送上两坛含香酒。含香楼出名的不仅是美人，美酒含香最为出名。

第三日，古雪又去含香楼。林妈妈既高兴又担忧，这位爷，既不知来路，意欲何为，可是出手大方，林妈妈暗下总还是高兴的。遣伙计打来上好的含香酒亲自递过去。站在大堂中央的古雪对林妈妈的谄笑无动于衷。

“明日，明日涟漪姑娘可方便见一面？”

林妈妈面露难色，“涟漪不是不见人，是实在病得厉害，怕给公子晦气。”

“无妨，那说定了，明日安排我与涟漪姑娘一见。”

“敢问公子怎么称呼呀？”

林妈妈这一问，只换来一个背影。

涟漪为含香楼招来不少贵客，这其中可赚了不少的钱。自打涟漪花名在外，林妈妈就没骂过她，而今涟漪死心眼看上张公子，林妈妈也没为难她，放话给够赎身的钱就让她走。

风尘中的女子，痴心妄想有个清白家世的人来娶她，简直愚蠢。正巧有贵公子慕名而来，非要见涟漪一面，不如安排一下，万一见面之后，她想开了呢。林妈妈琢磨一番后亲自后院涟漪房内。

林妈妈做事麻利，向来也是个急性子，推开涟漪房门冲进去。涟漪为方便红儿进出，门也未闩。房门陡然张开，涟漪从床上惊坐起，又惊又怕看着林妈妈迈着步子过来。

“妈妈有何事，门也不敲。”

“我看你这病也难养好，有位出手大方的贵公子要见你，明天晚上你收拾收拾，我安排你们见一面。”林妈妈对手下的姑娘说话向来直来直去，一种不容反抗的语气，压得涟漪直欲落泪。

涟漪拧着性子道：“不去。”

“你个死丫头，狗屁的张公子，你在这行多少年，你说说你见过多少真心实意的？”

“妈妈，你别劝我，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清楚。”

林妈妈气得咬牙，“明晚无论如何都得去。”

林妈妈的话还没说完，涟漪粉白的脸依然两行泪，哭得教人于心不忍。

林妈妈恐明晚涟漪肿着一张脸不好看，更怕赚不到银子，脑子一转，声音软下来哄道：“这位公子之前从未见过，我四处打听了下，他可是和你那张公子是一个地方的人，万一他和张公子认识，又或是有什么话要和你交代，何不去见见。”

一番话说得涟漪眸光闪亮，“当真？”

“见见不就知道了。”

出了涟漪的门，林妈妈长叹一口气，若是她这含香楼的姑娘都如涟漪一样，她还怎么赚钱。

含香楼顶楼，茶白纱帐徐徐拨开，涟漪手持琵琶坐在屋中。含香楼顶楼接待的都是贵客，每间屋子宽敞大气，烛火位置摆放也颇有讲究，摆件精美，陈设齐全，伺候的丫鬟也多，若是第一次来着含香楼顶楼，莫不被这美人美景所惊艳。

古雪一路被人引进涟漪阁，等了三日，终于见着真人。

涟漪姑娘见惯风月场，乍见眼前人也不免惊叹，这般好看的公子哥也逃不过烟花之地。

“涟漪见过公子。”

“见你一面可不容易。”

“奴家前些日子病重不便接待，还望公子见谅。”

古雪负手而立，清冷的面容正对着涟漪，语气中带有一丝惊喜道：，“你命挺值钱的。”

涟漪懵懂，“公子何意？奴家不知。”

“张云楚张公子花费一大笔银子，让我来取你的命。”

琵琶跌落震得弦声响亮，“你说什么？”

“你没听错，是张云楚张公子要你的命。”古雪一字一句

涟漪胸口阵痛险些倒下，强撑着道，“我凭什么信你？你满口胡说。”

数十封信件洒落在地，古雪上前，眼中看不出情绪，“这是你们往来的信件，你去瞧瞧可是真的。”

涟漪再也支撑不住，扶着桌沿软下去，那些信她再熟悉不过，她用红胭脂在信封上描一朵梅花，他曾说要一起去看雪中梅花，他喜欢她就是因为她如梅花般的冰姿玉态。

张公子一走就没了消息，涟漪一想起他不是流泪就是傻笑，而今知道她心心念念的张公子居然要她的命，她反倒不流泪了。

“我要见他一面，我想知道为什么。”

古雪不着急要她的命，她杀过不少人，还是第一次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你的张公子早已有妻儿，他不会见你的。”

“你三日前便来找我，我听闻有人专门做杀人的生意，想必你们就是做那杀人收钱的买卖，凭你们的本事还需如此等？”涟漪问出自己的疑问。

古雪嘴角勾起一抹笑，想要粉碎一个人心底最渺小的希望太简单，“涟漪姑娘，那是因为我们等张公子加价呢，果不其然没撑到三天。”

涟漪眼中倔强的泪在她这句话说出之后缓缓流下，明明眼中有泪，可还是笑着，“我原想，等不到他娶我那就不等，我守着心中那份情也能度过余生。”涟漪缓缓抬头，双眼死死盯住古雪，仿若古雪便是张公子，嘶声痛苦道，“现在，我连活着都不能。”

昔日种种就如昨日一般，她想起林妈妈说的话，想起平日里姐妹们的劝告，想起红儿的怨念，她悔恨，“敢问张云楚的命值多少？”

古雪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她大步走到窗前，倚着窗懒散道：“不多，八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