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过来，已经是下午了。
陪在他床边的，依旧是米现。
米现见赵百倚醒了，立刻喊来医生护士。人还没缓过来呢，就被推出去做了好几项检查。
检查完了，赵百倚才一脸茫然地问米现：“怎么了？”
米现一副“儿子你受苦了”的怜悯表情，“是我高估你了，没想到你跟着鼎鼎大名的梁教授三个月，看了那么多死尸，居然还会被人跳楼吓得晕过去？轻微脑震荡呢！”
赵百倚露出无奈的眼神，心想这货昨晚睡得跟个死猪似的，对他的遭遇一无所知，估计还以为他一觉睡到现在呢。
米现还在他旁边啰嗦，“不过也是，跳楼自杀的，死状可恐怖了，手手脚脚的全都骨折，连内脏都会碎在里面，所以跳楼自杀的鬼啊，一般都很凶的。”
米现因为常年关注灵异鬼怪，对妖魔鬼怪之事知之甚多。
赵百倚后脑勺一疼，听着米现聒噪的话，有些悔恨，方浩野坠地的时候，他怎么就两眼一黑，晕过去了呢。
就这事儿，米现估计得说到他百年终老。
“别胡说。”
“什么胡说，我听人讲，方浩野……那师兄是叫这名儿吧，那眼睛里全是血，你晕过去之后，他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你呢～” 米现故意吓唬赵百倚。
他忽略掉脑海里同步播映昨晚方浩野那双摔得不忍直视的眼睛，径直问道：“白宁人呢？”
米现很惊讶，“你怎么知道白宁回来了，你们俩背地里是不是瞒着我互相联系了？”
“我昨晚醒了趟，他来看了我会儿。”
昨晚说好的陪他去城西找师傅的，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见人影！
“哦早上他来送早餐，见你没醒就麻溜地回去了。好像交小女朋友了，一女生给他打的电话！你说他一年到头在外边工作，哪儿来的时间交女朋友啊......”米现八卦地说着。
“嗯。”赵百倚垂下眼，没在意米现说了什么，一心记挂着得赶紧找个时间过去找找向师傅。
“干嘛一副蔫了的样子，白宁不在也不至于这么失落吧？“米现调侃他，注意到他手上的创可贴，又问：“不过你小子是怎么一回事啊哈赵百倚，闲着没事把自己手咬破？”
赵百倚皱起眉，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昨晚接连撞见了三个鬼，死里逃生后，两只冒黑气的鬼跑了，那个白烟鬼也原地消散了，全都不见踪影。
俗话说“鬼话连篇”，昨晚他的所听所闻大半是鬼说的，他对那三只鬼的好坏尚不能定夺。
即便是那白烟鬼几次出手相救，若是就信任感和安全感这两点来跟向师傅相比，那自然还是向师傅更胜一筹。
正当赵百倚思虑之际，几个高大的男人走进来，“请问是赵百倚先生吗？”
“我就是。”
“你好，我们是警察局的，方浩野跳楼自杀一事，有些细节想问一下。”带头的一个警察亮出证件，姓薛。
赵百倚瞧了他几眼，有点印象，应该是那夜在宿舍楼顶见过他。
“跟方浩野是师兄弟关系是吧？”他讲话挺桀骜的，有一种练达的警务人员的老气。
“嗯，但是不熟。”赵百倚尽量乖巧，谨言慎行。
“那天方浩野跟你聊了什么？有发觉他有自杀的倾向或是不对劲的地方吗？”
赵百倚倒是很为难，如果是说“自杀倾向”的话，事后想想倒也能对号入座，只是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向警察解释“自杀倾向”的诱因是封建迷信。
他于是换了个委婉的说法:“方师兄跟我提起过他现在在做的一个毕业论文课题，这我是知道的，也知道他为此挺焦虑的，也没多在意，后来想想，方师兄的情绪是挺消极的，是不是跟他压力太大有关系？”
那警官掀起眼皮，瞧他一眼，不答反问:“人皮书那个？”
“嗯。”
“你跟他有什么过节吗？”
这话倒是真实地问倒赵百倚了，他认真地回想了，说:“过节应该是没有的，我和方师兄不同届，我知道他，但是之前招呼都不曾打，是我跟着梁教授实习后，才算认识，但是我是接替他工作的，我一去，他就走了，接触不多，不算熟。”
薛凯重复地问道：“不熟，他再三坚持要跟你谈话？”
“这我不清楚他的想法。”赵百倚有点心虚，心想要不要把方浩野的事和盘托出，可怪力乱神之说，说出来也没几个人信吧。
“我们在调查方浩野的时候，发现他写的一篇论文，在论文致谢部分，他写道，他的研究方向是来源于一本书，而这本书，是你的，还说很怕你会把书要回去，抢走他的研究成果。”
薛凯如实说道，唯恐这并非一件简单的自杀事件，而是一个涉及学术争端的命案。
“我的书？”
然而这个敏感的主谓宾结构，让赵百倚第一时间想到了那本被他扔在角落里的人皮书，而非论文研究成果。
他肯定地说:“我没有给过方师兄书。倒是交接工作的时候，方师兄给了我好多书，都还在解剖室的柜子里放着，原封不动。解剖室有监控，警官您可以查的。”
！！！
盘旋在赵百倚脑海中的想法是，那书绝对是方浩野给他的，休想嫁祸给他！至于什么研究成果的，别说他现在听到人皮书就发怵了，就是放到以前，他对这个恐怖的课题也全然提不起兴趣好吗！
而盘旋在薛凯警官脑海中的想法是，就是查过了还一无所获才要来最后录一遍口供，如果没别的差错或是破绽，估计就能结案了，这人还真是胆小又拘谨的。
拘谨得……看着就很有嫌疑的样子！
可话说梁教授亲自为他作保，说赵百倚这人没啥工作热情，搞学术也没有热忱，但他为人还是十分乖巧懂事的，别说他想偷别人的学术成果了，就是让他去某宝上花二十块钱买个小论文他都不敢的，更不要提教唆别人自杀了，他嘴笨得很，还拘拘儒儒的。
如今看来，梁教授的点评很是中肯。
只是人心隔肚皮，万一梁教授也看错了呢？
变态的杀人犯中，普普通通的内向又乖巧的类型，也占好几成呢。
“你也不用紧张，方浩野精神状态一直不好，心理医生也说他有自杀倾向。只是调查期间有些需要查证的，你解释清楚就好，我们只是把流程走完，好给人家家里一个交代，毕竟也还这么年轻，说出去都可惜。你们师兄弟，多担待些。”
“当然了当然了，有什么事情我都会积极配合的，辛苦各位警官了。”赵百倚也表示理解。
接着再盘问了几个问题，警察同志就走了，但是薛凯的眼神里，充满着和善的怀疑，让赵百倚觉得他放虎归山只是欲擒故纵。
警察询问耽误了些时间，眼见天就要黑了。
赵百倚一心想着规避晚上有鬼纠缠，不顾米现和医生护士的阻拦，强行出了院。
他执意要走，又不肯让米现陪他，随手拦了辆出租车，急匆匆地钻进车里，“师傅，去青河巷，我有急事！”
“好嘞，四十分钟准到。”师傅拍着胸脯说，一踩油门，车子就“嘟嘟”地开了出去，留下米现一个人吸着汽车尾气呛了几声。
另一边，车上的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那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去把那小子逮回来问问，我们跟上。”
“是，凯哥。”电话那头传来声音。
不一会儿，米现就被两个人搭上肩膀，请进了一辆车里。路的另一边，一辆轿车追着赵百倚的方向开了过去。
“干什么，打劫吗？现在可是法治社会，我会报警的！”米现震慑他们说。
结果一个人亮出警员证说：“我就是警察。”
米现愣了一下，立刻换了一副大义凛然的脸孔说：“警察同志有什么用到我的地方，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死倒不必了，你朋友赵百倚，他去哪儿啊？”
“额。”米现回想了一下，他好像听到赵百倚胡言乱语说撞鬼了，要去什么青河巷找师傅？。
“说话。”
那个警察瞪他一眼，米现立刻说：“好像去青河巷，找一个道士师傅。”
警察腹诽，怎么这两天遇着的年轻人都神神叨叨的，下期的宣传活动得围绕“相信现代科学，拒绝封建迷信”展开才行。
“他最近有什么不对劲吗？”
“他什么时候都没对劲过，磕了回脑子，就说自己撞鬼了，估计以后也正常不到哪儿去了。”
那警察问完话，把米现请下车，立刻打电话给薛凯汇报。
那边的薛凯听完汇报，刚挂掉电话，眉头就皱起，又是青河巷？
“前段时间，方浩野是不是也去了趟青河巷？”
“三个多月前的事儿了。”
方浩野也是差不多那会儿才显露出有心理问题的迹象的。
坐在后座的小民警回答完，唯恐薛凯“小事化大”的毛病又犯了，小心翼翼地劝说。
“凯哥，我们查的是方浩野随意移动尸体的案子，他那精神状态，原本查清了警告一下、教育一下也就行了，现在人自杀死了更是自动结案，好好安抚一下他家里人就可以了，怎么还跟这小子啊？这也快下班了啊……”
“我总感觉这小子有事情瞒着，他跟方浩野一定还有别的关系。”
“凯哥您这办案不能老靠感觉啊，上回顾局就说了……”
一听小民警开始念叨，薛凯就开始头疼。
“这小子行踪古古怪怪的，轻微脑震荡还这么着急出院，我就跟去看看，万一他出什么事了呢，长得高条条的没几两肉，半路晕了我还能捡他回医院。”
“我看他好得很，年轻人抗造，有事不能叫救护车？”
薛凯：“……下班了，我开车逛逛还不行啊，坐回去，别说话了！”
小民警幽幽怨怨地坐回后座，叹了叹气，下班了，您逛您的，好歹是让我下车回家休息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