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羽锋，出身益州蜀郡的后起之秀，手中一杆“染夕沙”，自五年前出世至今纵横江湖未逢敌手，死在“染夕沙”之下的人境高段高手更是数不胜数。

江湖中人关于他究竟是人境高段还是刚刚摸到圣境门槛的争论从他成名的那天起便一直没有停息过，直到当他一枪贯穿了蜀郡神枪门门主秦义的胸膛后，才止住了江湖中人的这条无聊争论。

因为枪神秦义可是实打实的圣境中段高手，就算是鸿阙门铁万山，不抱着必死决心与他死战，想要杀他也绝非易事。

虽然用了短短不到五年的时间，楚羽锋便从一个籍籍无名的毛头小子摇身一变成了能与北燕山庄薛青云、法华寺疾风和尚相提并论的武道高手，可他的身世和师门却一直是个迷，就好像一块空旷的土地之上，一夜之间平白无故多出了一颗粗壮的大树，没人知道他是从何而来，不过这还不是最可怕的事，最可怕的是已经很粗壮的这棵大树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趋势，还在肆意的向上生长。

所以江湖中人都将这个沉默寡言出手绝不留情的少年视为百年难遇的武道天才，有望凭借手中一杆染夕沙，打破二百年来刀剑宗师争雄江湖的无趣局面。

由于三名武道小宗师在东夷密探传出江湖中人要刺杀魔头乾泽的敏感档口一同入京，这其中的滋味就更加耐人寻味了。

魔头乾泽与铁万山得到禀报后，两人于内廷监内的那座“阎王殿”单独的见了一面。没过多久，内廷监便传出消息，说查明了那名东夷密探的身份。

当我得知消那人身份后，惊得目瞪口呆。

竟然会是他？也只能是他了。

由于魔头下令要放长线钓大鱼，所以内廷监与鸿阙门才迟迟没对那人下手，不过我却不管他乾泽究竟要干什么，有些债，我还是要跟他当面算清楚。

我揣起百若离没有跟翠彤他们几个打招呼，一个人离开了梧桐苑。

我知道这一趟没那么简单，不想让他们跟着担心。

离开了皇宫，我急匆匆的向着西城而去。远远的望见上次落脚的那间茶肆时，已是天近黄昏。

我停在茶肆一旁的街角，上次隋安宁就是靠在这条巷洞墙角跟我讨价还价。

只是如今景依旧，人不在！

我凄然一笑，深深望了眼茶肆，没有丝毫犹豫迈步而入。

此时，仅有三张桌子的茶肆中空空如也，在柜台打着瞌睡的茶肆掌柜见有客人进屋，精神明显一阵，昏昏欲睡的眼中泛起了一丝惊喜的光。

可当他见是我后，似乎又有些失望，也许是因为这次我已经不再是他的客人，又或许…

我也不等他让座，自顾自坐在之前坐过的那个座位，冲着他沉声道：“齐掌柜，今天的茶我请，一起喝一杯？”

我是从韩仔泗嘴里得知这个身份为内廷监密探的掌柜的姓齐，至于他的名字，之前我还好奇过，不过现在已经没必要了。

齐掌柜似乎并未觉得我来者不善，依旧是一脸忠厚笑容点点头道：“郡主要请，那感情好，老齐已经许久未喝过东郡的久别兰了，这会儿正馋的要命，既然郡主要请，那老齐就将我那还剩一两的镇店之宝久别兰全拿出来，银子郡主看着赏就是了！郡主您等等，老齐这就进去烧水准备着。”

老齐说完看向我，得到我点头应允后，这才笑着小跑进里屋。

过了半柱香的功夫，老齐捧着一个虽然有些破旧却十分干净的枣木托盘掀帘而出。

说他手中的托盘干净是因为这个托盘和其他常年用来泡茶的托盘不同，它并没有其他托盘身上的那些渗人木质的斑斑茶渍，虽然常年泡茶有些木质已经被水冲泡的稀腐，不过托盘上依旧保留着木质本来的颜色。

老齐捧着托盘坐在我的对面，托盘内是一个紫泥茶壶、一壶刚烧开的热水跟两只干净的粗瓷茶杯。

此时，老齐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干瘪茶袋，不用看也知道茶袋里的茶叶已经所剩无几。

他小心翼翼的打开茶袋嗅了嗅，一脸的陶醉道：“久别兰！久别泪犹坠，兰馨梦若来。”

说完，将茶袋中仅剩的那点已经枯黄的辨不出是何年份的茶沫投入紫泥茶壶之中。

久别兰是产于东郡的一种绿茶，与荆州绿茶比滋味寡淡不说还不易储藏，绿茶不同于越陈滋味越浓的黑茶，常有一年茶两年草的说法。而这久别兰就更甚，稍微存储不当，不用三个月，原本的那一点寡淡的茶气也会荡然无存。

所有，一直以来，东郡的酒肆茶楼极少有人饮用这种不讨喜的绿茶，只有贫苦的市井百姓迫于邻里之间的事故人情，才会于清明节前上山采摘些青叶，炒几两久别兰，作为待客茶。

投完茶，老齐端起水壶，向紫泥茶壶内注满水。我只冷眼旁观。茶稍泡了一会儿，他才拿起紫泥茶壶先给我面前的杯子满上一杯，随后再给自己也满了一杯。

放下紫泥茶壶，他笑着开口道：“我知道郡主早晚有一天会来找我，所以这一两久别兰才一直留到了今天，不然几天前便让东夷来的客人喝了。郡主别看这茶不值一文，可对我来说却是千斤不换，这一两茶是当年我离家时，我娘他老人家亲手炒制。这二十几年我能一个人在安庆撑到今天，全靠着这几两滋味寡淡的久别兰，当年隋晋，就是那小子的爹，他离京前的那个晚上，我就将仅剩的二两茶拿出了一半冲给他喝，这小子不但不领情，还嚷着说滋味比水浓不到哪儿去的寡淡玩意儿！当时我就不乐意了，这可是凝结了十几年乡愁的茶，滋味咋就淡了！你猜那小子怎么说，他说本就浮萍何处是归乡？结果我就在没让这小子碰一下那壶茶，当然也未留下他。”

齐掌柜说完，面色戚戚，举起杯敬向我，随后一饮而尽。

我随着他举起杯，一同饮尽。平淡道：“的确比水浓不到哪去！”

齐掌柜一脸苦涩，却大笑道：“浮萍何处是归乡！竟是我痴了！”

说完将紫泥壶举过头顶重重摔在地上，紫泥茶壶碎片和着茶水茶沫喷溅了一地。

我无动于衷的看着齐掌柜的反常举动，沉声道：“我只是来讨债的，至于你的过去，我没太大兴趣。”

齐掌柜惨然一笑，“郡主多虑了，在下留在这等郡主也是等着还债的。”

说完他便闭上眼，一副随便我发落的表情。

像他这样的谍子我见多了，有的动之以情，有的大义凛然，说到底无非就是要博取你的同情，再伺机置你于死地。

我微微冷笑，自然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你既然也想还债，那就自己给隋安宁一个交代吧！”

齐掌柜闻言，睁开眼点点头道：“郡主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在下一身罪孽就不劳烦郡主动手，免得脏了郡主的手。”

齐掌柜说完竟变戏法一般不知从腰间何处抽出一柄匕首。

我看着他手中的匕首，心中冷笑，等着看他何时会露出狐狸尾巴。

结果，这次真的出乎我的预料。

他的确刺出了手中的匕首，不过不是刺向我，而是刺向自己的胸口。

原本我还以为他只是一只假扮忠厚的老狐狸，不然又怎么会忍心对一个才十一岁的孩子下手。

可当我看着他就那么一脸悔恨，义无反顾的将手中匕首刺向自己胸口后，我又开始好奇他的过去，究竟是个有着怎样故事的人，会甘愿自我了断。

当然，能够成为一个谍子，首先需要遵守的就是那条暴露身份后为了不给敌人留下线索一定要自行了断的规矩。不过，紧跟着后面还有一条铁律，那就是如果条件允许的话，要想尽一切办法的逃离，要知道培养一个谍子可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胆识、武艺、谋略这些必备的条件自不必提，最为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忠心，不然费尽心机培养的一个谍子，传不回想要的消息也就算了，转眼给别人做了嫁衣就得不偿失了。

再者说，人只要有一线生机，又有几人愿意去死呢？

可我眼前似乎就有一个。面对这样的局面，就算我有些后悔没跟他将话说清楚，却已经晚了。

就在齐掌柜手中的匕首即将刺穿自己胸口的时刻，忽然一道黑芒爆闪而入，恰巧击中了齐掌柜手中匕首的剑尖。“铛！”一声清脆，将齐掌柜手中的匕首击飞，落在他不远的身后。

随着匕首落在地面发出的铿锵响声，一个身穿灰布僧袍的瘦弱和尚口诵佛号迈稳步而入。

和尚来到我们近前，先是弯腰拾起先前打落匕首的那颗黑檀念珠，起身后面向齐掌柜双手合十恭恭敬敬尊称一声：“师兄有礼！”随后又转向我双手合十道：“郡主有礼！贫僧法玄不知能否与郡主说几句话！”

见识了刚才和尚展露的那一手绝技，再听闻和尚所言，我看着面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和尚，竟没来由的心头一惊。

“法玄！岂不就是那个名动江湖的疾风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