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肆中这个面容清秀不请自来的瘦弱和尚正是法华寺四大金刚之一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疾风和尚法玄。

不过与法玄突兀出现相比，更加令我意外的是，齐掌柜竟然是法华寺主持慧光方丈的弟子。

说起这事就不得不从二十年前说起。

齐掌柜本名姬攘，没错，姬姓是东夷的国姓，而他正是当今东夷领主姬熙的胞弟。

只不过他出走东夷却并不是因为皇家经常上演的那些手足相残的夺嫡戏码，相反却是为了助自己的哥哥登上领主之位。

当年，由于姬熙、姬攘的母亲姜氏乃是出身东郡的宫女，所以在氏族势力盘根错节的东夷皇宫就显得格外的人微言轻，不过好在姜氏扼守本分，从不参与宫内党争。本就出身贫寒的农家女，如今在皇宫中锦衣玉食，对她来说就已经算是天大的福了，她并不奢望母以子贵，将来自己的儿子能坐上东夷领主的宝座，她只想着自己的儿子能一辈子平平安安的不受她小时候的苦便足矣。

只是天不随人愿，本想安安稳稳就这样在东夷宫中了却一生的女人，偏偏生了两个卓尔不凡的好儿子。哥哥姬熙自小就臂力惊人，九岁便可纵马飞驰，十一岁百步之内，弯弓射箭百发百中。十三岁便提刀上马，跟随东夷士卒上阵杀敌。可以说是历任东夷领主中，武艺最为精湛的一个。

不过这还不是最可贵的，最可贵的是，在崇文抑武的东夷官场，从来都是将他们主子的学识和谋略作为评价他是否贤明的唯一标准。而天生武力惊人的姬熙在学识与谋略方面同样高于常人，能够做到在历代领主之中出类拔萃、真真当得起文能安天下，武能定乾坤的文武双全。所以才有了自姬熙登基以来，东夷逐渐强盛，甚至于现在敢于同金池叫板的资本。

哥哥已然是展露出这般异于常人的天赋，弟弟比哥哥还要更甚。

与哥哥姬熙舍我其谁的霸气相比，弟弟姬攘虽然内敛许多，不过卓绝的天赋却远在哥哥之上。

与生俱来过目不忘的本事让他无论是习文还是练武与一般东夷皇子比都要事半功倍。要不是他天生性子散淡，随便执着于文武，就算不能成为胸藏万千锦绣的大儒，练就出个圣境的武道宗师还是绰绰有余的。

为此，上代东夷领主将这两个儿子视为姬氏祖辈庇佑东夷的恩赐，所以早早的就将姬熙视为可以带领东夷子弟兵扫平各国一统中原的大将军、姬攘作为坐拥天下，开盛世之一统的千古第一帝王。

只不过，他过早的表露心迹，对于没有氏族豪阀支撑的母子三人非但不是好事，相反让他们在宫中的处境更加险象环生。

毕竟，上代领主的其余妃子可没有他那为了姬氏一族呕心沥血的心思，什么一统中原、什么国祚绵长，她们心中只想着让自己的儿子登上那个位子，为了这个目的，她们可不止在心里打打各自如意算盘这么简单，有的甚至不惜葬送东夷的利益，也要将他们前路的一切障碍扫清。

作为东夷皇后的娘家，在东夷与姬氏分庭抗礼的第一大族申氏，就选择暗杀姬熙姬攘两兄弟这种极端的方式来力保皇后的儿子能够成为东夷的新领主。

申氏仗着在东夷的权势以及周密的安排，险些如愿以偿，只可惜，这场精心布置的暗杀，被恰巧路经此地的法华寺慧光方丈所撞破，不仅救了两兄弟，机缘巧合之下，还与姬攘结下了一段香火情。

以慧光方丈在中原的威望，上代东夷领主自然不会觉得是法华寺攀高枝儿，不过由于这次看似雷声大雨点小的内讧，东夷姬氏与申氏的对立也由暗处浮出水面。

东夷上代领主本想等姬攘及冠后便退位将东夷交于他手，哪知天不遂人愿，他在朝中替姬攘登基铺垫的那些谋划还未全部实施，便一命呜呼。

灵堂之上，申氏仗着时任朝堂大将军申名泉与皇后的权势，以姬攘尚未及冠为由逼迫他退位。

姬攘心中其实并不在意领主之位，不过他知道，如果今天他让出这个位子，等待他们母子三人的结局只有死。

所以他当机立断，在忠于上代领主的一干老臣支持下，将领主的位子让给了刚刚及冠的哥哥姬熙。

申氏众人见此计落空，只能退而求其次，以母子三人并无大功于东夷不足以服众为由继续施压。

最后直到姬攘答应以密探身份潜入金池，并当众明誓，东夷若不荡平金池他便不回东夷。

申氏也不愿意为了一时意气坏了日后大事，这才勉强答应。毕竟一个孤坐高位的哥哥，跟一个深入虎穴的弟弟，申氏还是有信心再以后的日子里悄无声息的逐个击破。

就这样，姬攘在姬熙登基的那天，与一个隋姓护从一起背着书箱更名改姓进入东郡。

随后的十几年时间里，他们两个一个去了翼州法华寺与慧光方丈讲经说法，成了慧光方丈的挂名徒弟，一个去了北塞广阳郡与由义苦读寒暑一同入京赶考，成了由义的同窗。

最后姬攘与隋姓护从在京都再次相遇。只不过这时他们一个已经是内廷监的密探，一个也已成为考取功名的举人。

金池近十年的许多隐秘消息就这样通过二人的手一件件的传回东夷。

所以，才有乾傲在北塞刚刚遇刺不久，东夷便趁乱大举进兵兵临东郡；菱啸天刚刚挂帅率狼牙铁骑出征东夷，东夷主力便避其锋芒迂回不战。

由于他们两人的存在，让东夷在与金池长达几年的对峙中占尽了便宜，查明他们两个人的身份也成了内廷监一直以来最为隐秘的任务。

好在姬攘与隋晋行事缜密，很好的隐匿了自己的身份，这才让内廷监与一直想借刀杀人的申氏都无机可乘。

不过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最后申氏以姬攘母亲病逝为诱饵，终于觅得了他们二人的行踪，不惜冒着背负通敌叛国罪名的风险，将二人行踪的蛛丝马迹秘传给了内廷监。

一个人死，总好过两个人一起死！

隋晋为了能够掩饰姬攘的身份，不惜选择飞蛾扑火。明知前往青州齐尚郡赴任是内廷监为自己设置的一个陷阱，他不顾他的阻拦毅然决然而去。

只因为他是被他娘抱来抚养长大的孤儿，哪怕他娘当年救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要他为了救她儿子而豁出自己的性命，他却依然愿意为他去死。

因为他心里一直藏着一个逾越礼制的念头，他一直都将她当成自己的娘，更将他们两个当成自己的兄弟。

虽然直到最后他也没有对他喊出那句哥哥，可当他酩酊大醉时，他却眼含热泪的喊了他一声弟弟。

之后不久便传出隋晋被马匪所杀的消息，其实知道内情的内廷监众人都十分不解，明明乾泽已经当着隋晋的面告诉他不会杀他，他却还是自尽而亡。

乾泽看着这个毅然赴死的傻瓜，只是淡淡说了句，回禀朝廷，以郡守礼仪厚葬，还特意关照内廷监好好照看他五岁的儿子。

直到后来，内廷监众人才后知后觉，他一心求死无非是怕成为乾泽的诱饵钓出身藏深潭的那一尾东夷大鱼。

转眼五年后，若不是姬绯樱自作主张要来触乾泽眉头，他依旧还会安安稳稳的做他内廷监的密探，然后将姬熙需要的消息传递回东夷，如果时机成熟的话，他也会将一直视为亲生儿子的隋安宁送回东夷，让他那个身为东夷领主的哥哥赐他国姓，随便给他一个世袭罔替的藩王名号，算是告慰隋晋的在天之灵。

只不过，这一切都不能实现了。

哪怕他明知道临波亭那夜又是乾泽有意给自己设的局，他依旧不惜暴露自己的身份，还是要赶去救他。

结果让他悔恨一生的不是他最终暴露了身份，而是他拼尽全力，最后还是迟到了一步。

当他眼睁睁看着夜奴的手插入隋安宁胸口的那一刻，一向沉稳持重哪怕泰山崩于前依旧面无惧色的他，第一次流露出惊慌失措的神情，在那一刻他已经忘了自己是东夷的密探，自己是姬熙的弟弟，他只知道那个男孩是他的命。

结果，锦衣夜奴躲过了鸿阙门的围堵，躲过了内廷监的追杀，却没有躲过这个红了眼的自家人。

姬攘不惜冒着重伤姬绯樱的风险，隔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姬绯樱，一拳重重砸在了锦衣夜奴的胸口。

若不是他还念及与姬绯樱血浓于水的叔侄情分，只使出八分力。恐怕这一拳的拳风也能震的姬绯樱修养个一年半载。

只不过，即便是武功修为深不可测的姬攘只使出八成力，武道修为同样已达圣境的高手锦衣夜奴还是不堪重负身负重伤。

不然，在马车上即便没有姬绯樱的受益，第一杀手“千面佛”放出赤龙试探挑衅时，他也绝不会就那么简简单单怒视一番草草了事。

时隔三日，姬绯樱拿着姬熙的手谕负荆请罪，跪在地上求着自己叔叔跟她回东夷。

他只是惨然一笑，说了句“心死天涯，天涯已无归舟。”便不再理会眼前至亲，目光晦暗的转头回了里屋。

听闻这段不为人知的往事，我竟不知该将心中恨意向何处发泄。

正在此时，忽然屋外射入三支毒箭，齐齐奔向我的面门。我刚要抬手用袖中百若离遮挡，只见灰布和尚已经口诵佛号一跃而起。

随着那一声“阿弥陀佛！”他袖中爆闪出三道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