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兴势力天斥楼的幕后楼主，是他。”裴酝容低笑，“我的人还跟他起过冲突，没想到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天斥楼？最近崛起的？”神无瑾真切地大吃一惊，距离他们白雾山一别才过了多久，燕返就组建起自己的势力了？而且听起来，裴酝容的背后也不单纯啊。

“是。”裴酝容朝那块传音石扬了扬下巴，“你不联络了？”

“哦。”神无瑾回过神，注入灵力，石头不一会儿就亮了起来，传出燕返的声音：“小瑾。最近如何？进入上斐营了没？”

“进了。”神无瑾一听到他的声音脸上就带起笑容，“还璋叔叔呢？”

“……等我一下。”燕返那边像是跟谁说了两句话，然后又道，“我成立了天斥楼，主情报收集与买卖，捞了不少油水，你要是缺钱了就来找我。还有，你之前不是说想查左相的事吗？我已经在着手了，好不容易有了进展，证据却差点叫人劫了，真他娘的晦气。”

“……”神无瑾默默瞅了裴酝容一眼，安抚道，“还璋叔叔不必在意。”

“什么叫不必在意？”燕返一顿，怀疑道，“你不会知道这事吧？”

“咳……你还记得咱们在白雾山遇到的那个男人吗？”神无瑾干咳一声。

“记得。怎么，是他的人？你又和他对上了？有没有受伤？”燕返抛过来一连串问题。

“他叫裴酌，也是上斐营的学生。”神无瑾敲了敲石几表面，“他……算是我的……嗯……”

裴酝容停下动作，脸上带着期待。神无瑾艰难地说出了那个词：“未婚夫？”

裴酝容瞬间笑得倾国倾城，胜过万花绽放。

燕返那边则是诡异的沉默。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重新出声：“未婚什么？”

“未婚夫。”

“未婚夫？”燕返喃喃道，“未婚夫是什么意思来着……”

“还璋叔叔。”神无瑾哭笑不得，“可能我夸大了，我们就是普通的刚表明心迹的朋友。”

“普通的……表明心迹……”燕返猛然一滞，怒吼，“表明心迹还普通吗？？”

神无瑾委屈了：“不普通吗？”他们的相处模式可是一点变化都没有。除了那天的一个拥抱之外。

“你等会。”燕返几句话前还中气十足的声音逐渐透露出疲惫和头疼，“你让我缓缓……你是跟他在一起了？这才几天啊我的瑾啊！”

“你不也就这几天建立成了天斥楼吗。”神无瑾小声bb。

“那怎么能是一回事……”燕返一停，“天斥楼的事是他跟你说的？你让他帮你查左相之死？”

神无瑾愣住了，下意识地看向裴酝容，又很快软下眉梢：“没有，应该是他猜到的。我只跟他说了我有求于皇室。”

“皇室？怎么又跟皇室搭上线了？”燕返只觉得脑子一片浆糊，今天他接收的信息量属实是有点超额。

神无瑾简单解释了一下，燕返才慢慢消化了：“哦，我明白了。等栖圣书院开始天鹰大试，我会回去见你的。关于左相，目前只追查到了一个叫杨旬的六品修撰，但真正凶手必定还要更加位高权重。”

“我明白。”神无瑾表情一肃，“还璋叔叔在调查时也务必小心。”

“嗯。”那边轻笑一声，“我要忙了，有事你再叫我。”

“好，还璋叔拜拜。”神无瑾将指尖撤离传音石，石头便暗了下去。

“你不问我？”裴酝容笑着替她别了别碎发。

“有什么好问的，知道你厉害了还不好？”神无瑾蹭蹭他的手，裴酝容也顺势摸了摸她的脸颊，心底如饮蜜茶：“等时机合适，我会全部告诉你的。”

“不急，你也不必有压力。我看的一直都是你罢了，其他的都无所谓。”神无瑾弯起双眼，裴酝容一下子出了神，反应过来的时候脸颊发烫，收回手低下头：“小瑾还真是会讨人欢心。”

“我只想讨你欢心。”神无瑾张嘴就是一句情话，新奇地发现对面连耳根都红透了，坏笑着凑过去：“阿容，没想到你这么纯啊。”

“纯”？裴酝容品了品这个字，深深看她一眼：“小瑾，你应该不会想知道我不纯是什么样子的。”

神无瑾轻哼一声，坐回自己的软垫上，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再过几个时辰就要召唤本相之灵了……好好休养生息吧。

翌日清晨

沈峥和阚溯行早早地到了山脚下，正好碰见从后山绕出来的赫封战和神无瓒。沈峥惊讶地问：“你们这么早就醒了？”

“我们约好了每天清晨对练。”赫封战回道。

“不错嘛。”沈峥笑了，“这份自觉实在难得。”

“等会儿吧，我倒要看看其他人都什么时候起。”阚溯行双手抱胸，抬头看着山上，没过一会儿却从背后传来了声音：“……两位长老来得这么早？”

一回头，竟是薛荔。她将营装裁剪得干练，头发束成高马尾，眉间挂着一个隐隐泛光的圆形吊坠，双耳上还绕着两道意义不明的黑色线圈。阚溯行扬眉：“你这是去哪了？”

“昨晚云长老带我修炼，便让我住在了她的小筑里。”

“你的眉心和耳朵……”阚溯行说了一半，想了想又没多嘴。

“回长老，这并非饰品。”薛荔明白了他的意思，“是云长老给的灵力储存器和抑制听觉的法器。”

“抑制听觉？”沈峥奇怪，“为何要抑制？”

“沈长老早。”山上远远传来招呼，打断了刚要开口的薛荔。她闻声扬眸，对上神无瑾否定的视线，便缄默不语。

“早。”沈峥笑了。

“阚长老也早。”神无瑾跳下来，冲阚溯行挥挥手，后者微微点头。

她这扬声一叫，其他人也都从山洞里出来了，齐整地站在两位长老面前。沈峥开口：“既然人齐了，我就准备开始了。这是原始之胎，以我的灵力为引与异界相连，你们将血滴在它上面，就能引发法阵、召唤本相之灵。谁先来？”

“裴酝容、神无瑾、神无瓒、赫封战、苍术、薛荔、莫白鲤。按照这个顺序。”阚溯行当即开口。

“是。”裴酝容上前一步，将滴血的指尖置于雪白的卵胎之上。刹那间，硕大的深蓝色法阵以原始之胎为心扩散开来，几乎覆盖了整座山；初日荫蔽、乌云藏雨，一切都变得暗沉。

“嚯，好大的阵仗。”沈峥有些兴奋。本相之灵降临的声势越大，无疑代表其实力越强。在啸天一族的记录中，能带动天变的本相极其稀有，不知道这次是什么类型的异兽……

清越又悠长的吼叫声传来，一只巨大的狐影显形。其身浅蓝，在耳尖、吻部、四足与尾部过度为深沉的靛青色；尾巴只有正中间的一条有较实的形态，其他的都是云雾般的虚形，不过总数——共有九条。

它长鸣过后，瀚海般的双眼看向裴酝容。一人一狐静静对视几息，高傲矜贵的狐狸便低下头，轻轻贴上了裴酝容抬起来的掌心。

“九尾靛青……竟是九尾……”作为引渡者，沈峥自然能知晓本相的信息。他喃喃几句，难抑笑容：“阚长老，可喜可贺。”

阚溯行矜持地点头，刚准备叫神无瑾，就见九尾靛青转向了她，不由脸色一变：“沈峥，这……”

“别妄动！”沈峥也绷紧了身体，低喝。

怎么回事？刚召唤出的本相之灵怎么会贸然盯上主人以外的无关者？

神无瑾倒是不怕。这只狐狸虽然看着高大又冷傲，可此刻看向她的眼神并无敌意。裴酝容作为其主自然也知道，故背着手站在一旁，同样没有阻拦的意思。

开玩笑，他的本相亲近他喜欢的人，他高兴还来不及。

“你好呀。”神无瑾伸出手，抚摸着它柔软的颈部。本相之灵虽然是“灵”，但其实拥有实体，与灵兽无异，只是无性且永久不灭罢了。

脆弱的脖颈在她掌下，九尾靛青也没有丝毫狂躁不安，乖顺地任她摸着，喉咙里还发出低低的声音。它趴在她身前，巨大的狐首有她半身之高，正眯着眼享受着。

“.……活久见。”沈峥觉得受到了震撼。

为什么本相之灵会跟旁人亲近啊？？

“神无瑾，别玩了。”见没有危险，阚溯行也暗暗松了口气，有些不爽地阻止，“赶紧召唤。”

“是是。”神无瑾依依不舍地收回手，走到原始之胎旁，滴血。

大小不亚于裴酝容的粉金法阵出现，阴天退散，阳光明媚地倾洒，灿烂的云霞色如锦鲤，恍若霞帔般笼罩整片大地。九尾靛青抬起头，专注地看向法阵。

比方才的大狐狸小得多的小狐狸出现。它毛色极其少见，是夹杂着橙金斑纹的银白，左耳是黑色的，双眸粉得浅淡。它只比正常的狐类灵兽稍微大了一圈，唯独外貌不凡，在九尾靛青之后显得尤其不起眼。

但是……论声势和法阵，它可哪样都不差。而且九尾靛青也一直饶有兴趣地盯着它，看着它围着神无瑾撒欢似的跑来跑去，目光就没挪开过。

“无忧狐……是从没听说过的本相之灵啊。”沈峥摸了摸下巴。

“无忧？”神无瑾闻言笑了，蹲下来和狐狸贴贴，“这不是挺好的嘛。”

无忧啊。

无忧。

她看着目光澄澈又隐含依赖的小狐狸，更喜欢了。

神无瓒疼惜地看着她的背影，笑得释然。了却前尘余孽……今生要一路无忧啊，小瑾。

他迈步走向原始之胎。他的法阵比前两人的缩减了一半多，却伴有雷声阵阵，好似天劫。

“四翼雷鹰，强势的战斗类本相之灵。相当好。”沈峥赞许道。

“嚯，寒烈虎。赫封战也不赖嘛。”

“阴阳蛇，千灵鸟。苍术和薛荔都颇有潜力。”

一切顺遂在莫白鲤这儿戛然而止。玉白色的鲤鱼跃出召唤阵之时，竟然游到莫白鲤周身的两条鲤鱼旁，三者合一，化为了一条身体更为灵动、鱼鳍更加缥缈的巨鲤，质感像极了上好的羊脂玉。

莫白鲤茫然地眨眨眼，忽然痛苦地呻吟出声，倒在地上蜷起身体。沈峥唇色发白，矮身将他抱起，转身便向外冲出去，阚溯行语速极快地嘱咐：“你们就先和自己的本相熟悉一下吧。”撂下话后也匆匆跟上了早已行远的沈峥，两人一晃儿就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方才是……本相之灵和伴生兽融合了？”苍术走到裴酝容旁边，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这种事情不常见吧？”

“闻所未闻。看沈长老的样子，事情估计很棘手。”裴酝容将扇子一下一下在掌心轻轻敲动，含笑望着不远处和一大一小两只本相狐狸玩得不亦乐乎的神无瑾。

苍术见状默了默：“你确定是她了？”

“自然。”裴酝容点头。

“你也没有经验，不怕看错了人以后后悔？”苍术低声追问。

“二殿下。”裴酝容终于舍得移开目光，似笑非笑地看着苍术，“虽然你我都没喜欢过人，但我敢保证，你看错了一百个我都不会看错这一个。”

苍术一哽：“是是是，你有这个自信就行。”

裴酝容嗤笑一声，别开脸看回神无瑾，问他：“你呢？”

“我什么？”苍术一愣，下意识就想否认，“我可没有……”话说一半，他看到了满脸冷漠地倚木而立、唯有看向神无瑾时目光含笑的薛荔，不由自主地止住了声音。

裴酝容轻笑，摇了摇头：“心里的感觉很重要，到底有没有，可不是凭你一张嘴就说了算的。”或许现在只是一种微微异样的感觉，但长此以往，这种感觉必将成为第一把狼烟，带起一片烽火。

算了，他人的情感与他何干。裴酝容抬脚走向神无瑾，他只想处理好自己的家务事。

九尾靛青察觉到他的靠近，懒洋洋地抬头，神无瑾靠着它的侧腹，无忧狐则被它圈在尾巴里、躺在神无瑾旁边。

裴酝容扬起笑容：“它们都很喜欢你，小瑾。”

他的未来，这样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