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车队彻底抵达一条大河。

浣衣河。

昔年浣衣河某段缓流，两条渔舟一南一北，从两岸驶向河中心。两条渔舟除了舟子，各自有一人。一位是南方王朝天子，一位是北方联盟帝君。

两条渔舟碰头，两位天子座谈，以浣衣河为界，南北分治。

车队沿浣衣河往上游，那位自由军年轻女将军终于收住队伍，一路护送，显然要在父亲面前装一副尽职模样。

江月婵指着前方河畔矮山，说道：“那座山是桃山，过了桃山，便进入自由之城地界。”

江月婵又吩咐队伍留在河边宿营，自己则去桃山，走了一程留意到背后有人跟随，回头见是子修，后方还跟着好几人。

江月婵皱眉道：“祸害，你来干嘛？”

“受人之托，来拜访一下有桃部落。”子修回答。

姜获麟表明心意：“我保护帝子。”

“我跟着表哥，关你什么事？”鱼书追上，停在子修身边。

泰山蛮女默不作声，跟随鱼书，寸步不离。

江月婵也没计较，继续往桃山走去，她刻意加快步伐，与后方四人保持距离。

桃山，山如其名，满山桃树，正是暮春好时节，桃花逐枝怒放。

子修说道：“这有桃部落，本来是东夷一个小部落。当年东夷人皋阜窃国，后来为戎辛所杀，戎人和东夷人厮杀一年。

后来少鼎中兴夏室，两位执戈先礼后兵，马踏东夷泽国。

部分东夷人负隅顽抗，遭受灭族之灾；部分东夷人沿鱼米河南下，去往江南平原；部分东夷人则北逃，寻求我华胥庇护。

那两位执戈，其中一位是武侯，武侯是东夷武部落人，为东夷人求情，有少数东夷人愿意臣服，背井离乡西迁。

那时夏水平原已经满满当当，这些东夷人则迁到塞南。

有桃部落，便是其中一支。”

泰山蛮女面朝姜获麟，讽刺道：“还有一位执戈，是你祖父姜北臣，在东夷造下杀孽，四百里泽国一片赤红。”

姜获麟脸色大变，露出惊骇神态。

泰山蛮女讽刺意味更深，道：“你们华胥素来高傲，称呼华胥以外的人为蛮夷。怎么，惊讶我这个蛮夷之辈也知晓些历史？”

姜获麟保持华胥人独有的傲慢姿态，说道：“不奇怪，我家帝子的姑姑，虞凫大人，曾是我华胥乐官，被豢龙学宫四位官师评为可惜女儿身。虞凫大人入西陲，为你虞人移风易俗，一改面貌。”

泰山蛮女冷笑道：“虞凫大人对华胥恨之入骨，尤其是姜北臣。她不止一次和我们讲起姜北臣的种种恶行。”

姜获麟摸摸鼻子，毕竟戳的是他祖父的脊梁骨，诋毁的是华胥的风尚，辩驳道：“我华胥有服章之美，谓之为华。当年姬出塞阴差阳错入西陲，为虞人带去文明火种。

姬出塞去西陲以前，你们虞人还保留着狄人的习性，逐水草而居，以毛皮为房。

姬出塞就地取材，取西陲高地石头，修筑了虞人第一间房屋，你们虞人称为宫室。

于是，姬出塞易名为南宫陌，意为南方有宫室，所见皆陌人。

她的子嗣，也就是鱼书妹妹的祖父，名南宫服章，更是早早被送往华胥蒙学，学成后回西陲。”

“姜获麟，你胡说八道，”鱼书愤愤不平，纠缠子修，道，“表哥，你评评理。”

子修没好气道：“别扯远了，我先去有桃部落一趟，你们在这等我。”

鱼书纠缠道：“我跟着表哥。”

姜获麟先行一步，用行动表态。

“想去可以，不准说话，”子修告诫几人，解释道，“有桃部落是一个古老的部落，现在还是女首领当家长，你们要是乱说话，得罪人家，我可帮不了忙。”

鱼书一脸讶然，乖巧点头。

四人远远跟着江月婵，在桃林穿梭。姜获麟趁人不留意，悄悄折了一颗桃枝，放在鼻尖轻嗅，由衷赞叹：“真香呐。”

“来人啦，来人啦。”一位清脆声音响起，是位少年，那少年站在一颗桃树上，腰悬竹篓，一手稳住桃树，一手拿着刀子。

顷刻间，桃林间散布木屋窸窣出来七八个人，有男有女，不怀好意逼近。

“帝子，我不是故意的。”姜获麟讪笑一声，不动声色将桃枝藏进衣袖。

子修怒视姜获麟一眼，朝逼近的有桃部落族人说道：“我是自由之城城主子丑之孙。”

那位少年跳下来，赤足行走，与七八位族人聚拢，交谈几句后敌意淡了许多。

姜获麟小声奉承道：“帝子威武，果然，这出来混，讲究个人脉。”

那位少年质问道：“你当真是城主之孙？”

子修目光越过赤足少年，指着在前方看戏的江月婵，说道：“她可以作证。”

“不认得。”江月婵冷淡回答，抬脚离开。

有桃部落那七八个族人，脸色更不善。子修急忙叫道：“月婵，别生气了。”

江月婵收住脚步，回头狠狠瞪子修一眼。

那位赤足少年神色古怪，最后朝子修善意一笑，折了一颗桃枝，递给子修，使劲挑眉，表示快追上去呀。

有惊无险，姜获麟松口气，道：“真小气，一颗桃枝而已，他折得，我就折不得了？”

泰山蛮女不屑道：“另一只手也该砍了。”

那位赤足少年又追上来，与子修热切攀谈：“嘿，子修，我听说过你。我叫姚望，娘说站在桃山上，往东遥望，就是故乡。”

姜获麟傲慢道：“那是，我家帝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赤足少年朝姜获麟冷哼一声，显然并不待见他，面对子修时又分外热情，道：“前些日子我去城里卖桃胶时听说城主去接少城主了，少城主就叫子修，各位长老很不满呢。”

姜获麟试图伸手去拿赤足少年竹篓里的东西，赤足少年一脸戒备躲开，将竹篓抱在怀里，不悦道：“你这家伙，太没礼貌了，要不是看在少城主面子上，我给你一刀。”

鱼书一手扭着子修手臂，一手指着姜获麟，故意问道：“你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