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朦胧的篝火摇曳欲熄。
岑静的森林,响彻着无边无际的寂寥虫鸣。
半残的月光透过高耸入林的树木,洒下点点斑驳。
身边的女孩睡得正香,单薄的娇柔身躯上下浮动。
他打了个瞌睡,轻轻地给自己一巴掌。
这样的夜晚,让人心情舒畅。
他站起来,四处踱步。
明天还要走很远啊,他想,那个地方会很好吗。
到了那里怎么生活呢。
他低头看了眼复白。
他感觉有股坚毅涌了上来。
骤然间,四面八方燃起烈火。
无数的叫嚷与谩骂声席卷而来。
那火焰越来越近,将他们团团围住。
挂着恶魔微笑的人们,一把拽走复白。
他瞳孔凝滞,眉头皱得生疼,可怎么也动不了。
手掌溢出鲜血,所有人在放肆嘲笑着。
烈火爬到他的身上。
阳光拥合着白窗帘,圣洁的灰尘上下浮动。
少年从床上坐起,迷糊地看着旁边的一道白光。
屋内氤氲着食物的香气。
他拍了拍脸,打了个哈欠。
厨房,一位老人有条不紊地做着饭。
昭蹑手蹑脚地下楼,却还是被他听见。
“起了?你这小子,还得老子给你做饭!”
他挠了挠头,摆出一副抱歉的样子,对着老头子笑了笑。
“快点!别愣着,准备开饭。”
他“哦”了一声,加快脚步。
早上的是菜汤与面包,菜汤粘稠而有料,看起来并非珍馐却香气怡人。
“我姐呢?”
老头子疑惑地看着他。
“你睡傻了?”
复白去上课了,哎呀忘了!
他俏皮地晃了晃头。
“真地傻了。”
“傻小子,什么时候跟你姐一样聪明就好了,你这家伙。”
他嘿嘿笑了笑搪塞过去,继续吃饭。
吃过饭,老头出门去玩,这时候本来快到中午,他下午要去上班,正好现在没什么事,也就坐在二楼房间的窗户旁欣赏街区风景。
他第一次觉得,这城好大。
高耸的建筑连绵起伏,大多是顶着可爱的尖角,再远些的建筑与蓝天混为一色。街道上到处有摆的地摊,老板们亦或叫嚷着或是干脆晒太阳。
这时候的孩子们该下课了吧,好多大人牵着孩子们的手。
复白也不知道下课了没。
这附近好像还有个公园,听说有河。
他好长时间没看过河了,自从搬来这边。
上一次看是什么时候呢,大概是和复白一起两人空闲的时候吧。
这么说来,每天打工确实很累啊。
简直累死了。
以前的房东还很苛刻,大吵大闹的。
他突然感觉一切充满了希望。
人们的微笑,明媚的阳光,暖和的空气……
鸟儿,谁家养的小狗,野猫……
从什么地方传来的音乐。
他自在地狠狠吸了一口气,却差点哭出来。
要加油啊!昭!
他给自己鼓了口劲。
柔风抚进窗口,将他的杂草丛般的头发撩起。
到了下午,干劲十足地做工,从城外给老板拉水果进货。
一如既往地卖力,努力在三个工人中作最出头的一个。
能多拿点奖金。
直到黄昏,再拉最后一车的话,马要看不清路,就此作罢。
“走,吃饭去!”
挺着大肚挂着络腮胡子的老板是忠厚的生意人。
其他两个工人比昭还小,更显害羞,他们通常是回家吃饭的。
老板清楚,所以这请客的事就是冲着昭来的。
送走他们后。
两人去老地方喝酒。
直到微醉吃饱了,回家。
昭太喜欢这样的生活了,这样的,付出就能有回报的生活,抬头就能看见山尖的生活。
合着月光回家,轻声开门,借着月色上楼,复白的门紧关着,尽管很累了,但他还是想说话。
她也很累了吧,上了一天课。
这样想着,就此作罢。
自己屋内,白窗帘透过湿漉的月光,轻轻晃动着。
将沉淀的脑袋放在枕头中,睡觉。
半夜,朦胧中,隐约感到有人正拽着自己。
迷糊糊地睁开眼,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正盯着自己,反射出似水的月光。
你这家伙,倒挺会烦别人的嘛。
他挣扎着坐起来,揉了揉头,觉得有些好笑。
她不好意思地别过头,似看非看着地上的一滩月光。
“睡不着。”
哈,还是我赢了吧。
“对不起……”
“笨蛋吗,你是?好大的人了。”
她似乎生气了,轻轻哼了一声。
“开玩笑啦,别生气。”
好好笑啊。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
“我其实想问你个问题。”
“你现在…是怎么看神的?”
“也不是说看法…就是…感觉…”
昭打了个哈欠,思索起来。
“那东西…蜗牛吧…”
“蜗牛?”
“嗯…什么时候不经意地出现,想找的时候却好像不存在一样…总是…是无所谓吧,有没有都无所谓。”
“不恨吗?”
“恨,但恨的也许不是神…也许是源头吧…把我们的生活摧毁得一塌糊涂的源头,恨不得揣碎才好。”
“是么……”
她陷入思索,房间内回荡着单薄寒冷的风。
“累么?上班?”
昭舒了口气,装作疲惫不堪地说:
“累啊,快累死啦,半夜还要被你这种人叫醒。”
“每天都干些什么呢?”
“帮老板从城外拉货进来啊,在城外乡下给老板照料果园啊……大概就这些。”
“你每天上什么课呢?”
“不告诉你。”
她俏皮地笑了笑。
“算啦,小气,我也听不懂。”
“昭?”
“嗯?”
“每天的生活可有意思?”
“嗯…有趣…虽然很累,但很充实吧,现在的老板人还很好,比以前的好多啦,再说…我们现在住的地方也好多了,房东老家伙还那么好。”
“辛苦你了。”
她轻轻地说,好像风声一样。
“辛苦倒也不辛苦…很开心啊。”
远方传来恬静舒适的鸟鸣。
“瞌睡?”
“瞌睡。”
她从床上下来,狡猾但迷人地看着他。
“闭上眼。”
“哦……”
“盖好被子。”
“双手抓住被子上角。”
不过一会,他感到,额头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碰了下。
“晚安~小昭~”
她轻轻笑了笑。
你这家伙,总是用小时候那一套笑话我。
房门轻轻关上。
不过也挺好。
铺天盖地的睡意席卷而来。
晚安。
受洗堂内,朦胧的光充斥在空气中。
修女们虔诚地向最前面偌大的画像默默祈祷。
她们的前面,一泉圣水粼粼闪光。
头戴金冠的老教圣微笑着看着跪地的少女。
“准备好了么,孩子?”
复白点了点头。
受洗堂的两边,负责奏乐的乐师蓄势待发。
教圣双手举过头顶。
神选仪式开始。
昭从朦胧中醒来,深深地舒了口气。
暖和的日光照得屋内暖洋洋得。
又是美好的一天啊。
他欣慰地笑了。
直到中午,家里都只他自己。
早早吃过饭后,他感觉有些无聊。
反正就自己一人,不如去找老板玩好了。
这样想着,收拾完后,出门。
老板的房子,和昭租的一样,都是私人的独栋。
昭站在门口,清楚地听见老板爽朗的笑。
也许是在和家人吃饭吧。
他再三思索,还是决定敲门。
屋内欢笑声戛然而止。
过了一会,老板打开门。
他见是昭,有些不耐烦。
“现在还不该你来。”
昭脸涨得通红。
“抱歉。”
昭回答说。
门应声关上。
到了上班时间,昭偷偷查看老板脸色,发现和平时一样。
虽然自感有些难堪,但还是卖力地干活。
一直到晚上,还是两人一起吃饭。
两大杯酒端上桌,泡沫炸个不停。
昭为中午的事感觉尴尬,他本来是要直接回家,可是拗不过他,所以几乎说不出话来。
老板鼓动腮帮,狠狠嘬了一口,爽快地大呼一气。
他随之掏出一张照片。
“看看?我女儿,可爱得很!”
昭随眼看去,照片上扎着杂乱小辫子的胖乎乎的女孩开心地笑着,眼眯作一团。
“可爱吧?我扎的辫子。”
“很可爱啊!”
他得意地一笑,眼眯成一条缝。
“你不知道,这小家伙,特别爱笑,特别是我逗她的时候。”
“还没开始逗她,有点动作的时候,那小嘴就开始扬起来了,一逗就笑个不停!她妈都没这本事,就我!”
昭啜了口,也笑起来。
“就是这孩子吧,真的天使一样,现在四岁了,还不会说话。”
“但是会笑就好吧,一笑就咯咯笑个不停。”
他拿起酒杯,仰头喝下。
酒店老板收走杯子又端上来一杯。
昭感觉有些悲伤,又啜了一口。
“你现在还没结婚吧?”
“没。”
“哎!也差不多了吧?早些结婚可是好事呦!”
“有恋人?”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
“也没。”
“怎么搞的!”
老板扭动胡子,又喝了半杯。
“我和我媳妇儿,也就你这个岁数!”
“那时候,多好啊!都是穷家的,什么都不想。”
“后来一起生活,把老家的农场翻了新,开始摆摊,然后咧,越做越有钱,直到现在,这些年实在累啊!”
“不过挺好,我们两个,我家那房子,气派?”
“很大,比我租的老爷子的大。”
“嘿嘿,是吧?”
“有喜欢的人?”
“有。”
“喜欢你么?”
“不知道。”
“实在可惜呦!”
两碗热腾腾的汤端上桌子。
“开始吃饭?”
昭点了点头。
回去的路上,两人顺路,谁都没有再说话。
凄杀的灯光照在街头,阴冷的风穿街走巷。
空气中夹杂着些许臭味,
老板拍了拍他的肩示意小心,轻轻开了门回家。
清冷的街道几乎没有人,最多的也是一两个酒鬼晃晃悠悠。
还真是安静啊,他想。
他拐弯走进了条漆黑的巷子。
走到一半,他突感不安。
好像是森林中的猎物一般,他不由自主地四处张望。
一种死的气息从身边弥漫开来,这东西在小时候的巷子也感受到过。
酒怂壮人胆。
他掏出刀子。
这已经不是逃跑的问题了,有死气,说明有人遇难或者受伤,他决心要找到这死气的根源。
旁边一条巷子,死气也许是从那里传出的。
他静步探进去。
死气越来越浓烈。
尽头,什么都没有。
死气仍然弥漫在周围,浓烈得让人发颤。
“感觉到什么了么?”
尖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身后的,是个矮个子男人,手把握着刀子,一脸奸诈地笑着。
昭比他高出半个身位。
“没找到你,反而来送死么?”
他冷静地说。
那男人前仰后合地笑起来。
“你这种人呐,我最喜欢了。”
“连情况都没搞清楚,哦?是喝醉了?那也怪不得呦?”
“找到你想找的东西了吗?不如闻闻自己吧?”
昭条件反射地睁大双眼。
这浓烈的死气,确实出自自己身上。
“哈哈哈哈……你这人…还真是搞笑。”
可那又怎么样?以绝对的体质压制,这人绝对近不了身。
这只不过是小把戏罢了,完全冷静的情况下,这种东西根本影响不了我。
如果说你以前以这种方式杀了人的话,这次你可是失了算。
我,可远比你想象的强得多!
昭,下弓身躯,刀子反握,做好战斗姿态。
那矮小男人冷笑一声,举起刀子冲了过来。
全身都是破绽。
在他进入昭的攻击范围内,昭左手迅速把持住男子举刀的手,小刀即刻在他错愕的空当捅入脖子。
鲜血奔涌声随之泵出。
刀子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响声。
矮小男子双手捂住脖子,嘴巴犹如被抓上岸的鱼一般一张一合。
不过一会,再也无法挣扎。
昭嘲弄似的笑了。
连血都没沾在身上一滴。
不过是可惜了把刀子罢了。
他绕过血滩,向外走去。
臭,死气还真是臭。
他厌烦地抽抽鼻子。
这也是迫不得已嘛。
这样安慰着,将要走出巷子。
“你凭什么以为,自己赢了呢?”
什么?!
身后,血雾蔓延,已经距离自己不过半米。
从雾中,坦然走出那矮小男人。
他疯狂地挤出一个微笑。
“这样才有意思嘛~”
跑,本能告诉昭,快跑,这已经不是人类了,喉咙刺穿还能站起来,况且,他喉咙处完全不见伤口的痕迹。
就好像……
重生…连皮肤都有种年轻的感觉。
他想要跑,可完全跑不动。
双腿软塌塌得,像没了骨头一样。
“快跑哦,快跑。”
血雾爬过巷子,完全淹没。
他扶住墙,努力向外走动,就差这最后一步。
“咚…咚…”
皮鞋踏地的响声愈来愈近。
昭的手伸出了血雾。
男人一脚踢倒他发软的腿。
只要能出去……
指甲抠在地里,拼命向外挪动。
“还在努力啊,哈哈哈…加油啊。”
可再也挪不动了,那人踩在手臂上。
脖子处传来剧痛,牵动神经,一把将他的酒劲打消。
只要能出去…就有机会…
视线越来越黑了,可还是要用力。
反应到穿过脖子的刀时,想大声呼救,可再也发不出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