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满面倦容，沉沉睡去的九叔，文才和秋生两人皆是为之一怔，一时间，心底五味杂陈，滋味难言。
一惯喜欢背地里斗嘴的两人，此时竟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待在大厅，静默的守望着自家师傅。
“师傅。”
“师傅…”
九叔睡的不久，不到半个时辰，便被突然惊醒，待听到自家两个徒弟关切的呼喊声后，这才环顾四周，神情渐渐平复下来。
揉了揉酸痛难止的脑袋，九叔疲态不减，从藤椅上下地，掏出一小叠钞票，招手唤来了旁边侍立的文才秋生两人，嘱咐道：“你们两个去路边把这些钱烧了，记得一同多烧些香烛纸钱。”
听到又烧钱，文才秋生齐齐抬头看了一眼，却并不再说什么，只是接过，应了声：“哦～”
“哎！”
“……”
望着两个徒弟出门的身影，九叔叹息摇头，随后却又忍不住捂住脑袋，用指甲使劲掐了掐，痛胀欲裂。
待缓和些后，九叔刚走几步，本想去冲泡一杯热茶，宁宁心神。走至门口，却又觉心底藏事太多，闷沉郁郁，便迈步走了出去。
想透透气……
正是午后两点，厅外小院阳光铺地，热浪滚滚，迎着烈日，九叔耐住心底的燥热闷沉，出了门。
门外，
秋生和文才正蹲在路边，默默的烧着香烛纸钱。
迈过门槛，九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热汗，坐下，扬着目光，朝外面那两个年轻的身影看去。
目光追忆，感慨。
……
他下山三十年，已近半老之姿，在山修道，在外修心，却也没修出个什么名堂，反而修得个喜怒哀乐，样样俱有，倒更像个普通人。
如今鬓发添白，容貌渐衰，好在还收了两个徒弟。一个继承衣钵，一个以后为自己养老送终，纵有不堪之处，已经是极好了。
近日，头痛渐起，心神不宁，似是天人预警之兆，怕是要应下生死劫数。对此九叔毫无怨恨，一切自然，就如当初甘愿入镇，便早料有今日之局面。
当今为主流认同的境界统划分为三：天师，地师，以及法师，分而对应天，地，人三才之道。
此三才之道乃数千年继承之大统，每段境界无具体品阶之分，通过自身对其砥砺精进程度统称为：小成，大成，圆满。
法师境：吐纳益气于自身，可将自身法力附于符纸之上，借天地之玄妙。修通法眼，可看破邪秽之气。
地师境：炼得元神，神魂可游地府，可拘阴魂山魅。修通地眼，可观山川地脉之气，寻山野脉龙。
天师境：天人之相，上通仙庭，下抵地府，自身法力可化风，火，雷，电，诸般自然。修得天眼，可窥破一线天机，得天人预警。
茅山有传统，莫非地师境不允下山，四目今年下山，便是初入地师门槛。
而九叔下山已足有三十年，却依旧只是地师圆满境。这十数年来日夜吐纳，积攒福缘无数，却也始终无法迈过那道好似天阙的门槛。
也并非是九叔资质不行，更像是天地在不断排挤已经继承数千年之久的三才道。
近一甲子来，尤为明显。
莫说百年必出天师的龙虎山，放眼来看，就是整座玄学界，也再没听说有天师问世，所有惊才绝艳之辈，皆被天地摒弃其外。
二十年前，仙神消散，地府隐退，所有，所有的一切都仿佛在被不断终结。
道法相承，薪火不绝。
这亦是九叔甘愿扎根小镇二十多年的缘由，道法枯竭的所有隐秘皆埋藏在这座平平无奇的小镇之中。
他亲身入局，只求道法……不绝。
九叔地师圆满境十数年之久，虽再无突破，但自身对境界感悟之深非比寻常，境界日益磨合，大梦大悟，偶尔也会有天人预警之兆，已然半步入天师。
“师傅，这么热的天，你怎么还坐在这儿啊？！”
九叔坐在门槛上本还在追忆着往事，却突然被秋生的声音唤回现实。
烈日晒地，此时，文才与秋生刚刚忙活完，已是大汗淋漓，一左一右站在九叔面前，吐舌喘气。
“师傅，这么毒的太阳，您还是回屋里歇着吧。”看见九叔额头的汗珠，文才也心疼的说了一句。
听见徒弟的关切，九叔心底一暖，明是喜滋滋的，偏双眼一瞪，板着脸说道：“怎么，师傅在外面想多看见你们一眼都不行啊？！”
“行！怎么不行？！”
秋生随口回了一句，一把扶起九叔，与文才一道将自家师傅推回大厅。
回了屋，心中霎时凉爽了许多，秋生瘫在椅子上抹汗，文才在为九叔端茶递水。
九叔接过茶，舒服得半躺在藤椅上，看着面色已经好了很多的文才，难得语气温和，不经意的一问：“是不是想讨媳妇儿呐？！”
提起这茬，文才有些尴尬，抓了抓蘑菇头，思索了半天，还是只露出一张憨笑脸：“没，没……”
九叔看着窘迫的文才，半眯着的眼似是透着笑意：“真的？”
文才扭捏着还没说话，一旁秋生却拆了台，怪叫一声：“呦哎～他要是不想才怪呢！”
“都是二十多岁的大小伙了，要说文才他连女人的小手都没捏过的，说不得已经快要憋出火来了！！”
见自家师傅笑得愈发古怪，文才老脸一红，着急的喝道：“你放屁！”
看九叔高兴，秋生就更加得瑟，转头朝自家师傅道：“师傅你别不信，上次去怡红院就是他蛊惑我，这才上得当的。”
“师傅～你瞧我这脸…”
说着秋生伸手揉了揉青肿的脸，就像是找着了告状的人，好生委屈。
文才半天说不出话来，脸上却红的似要烧起来般，九叔打量而来的目光让他低下了头，有些羞愧，嗫嚅着：“师傅……我，我…”
“哈哈。”
九叔将茶放下，畅笑出声，摸了摸文才快要低入土里的脑袋，温声说道：“又不是什么大事，师傅年轻的时候…也想。”
“啊。”
文才震惊的抬起头，却迎上了九叔关爱的目光。
九叔直起半身，拍了拍文才的头，笑骂道：“傻小子！”
说完，又有些怅然若失的看着文才憨厚的模样，笑了笑：“…也该找媳妇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