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玉寒越说越控制不住，最后几乎是冲着他怒吼了出来。

沈泽愣看着面前眼眶微微发红的凌玉寒，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凌玉寒正准备说下去，天空中忽然传来一声鹧鸪急哨。

宗门急召，有事速回。

凌玉寒不甘的看着沈泽咬紧了牙关，再问：“你当真不和我回去？”

沈泽沉默着没有说话。

愤怒和不甘心几乎充斥了凌玉寒的整个心扉，她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他们接二连三的都会相信那个双手沾满鲜血的魔头？

“好，那下回再见，我们就是对手了。”凌玉寒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完，翻身径直骑上了仙鹤。

仙鹤翅膀扇起的灰尘迎面扑到沈泽脸上，沈泽却站在原地依旧沉默着动也不动。

暗处靠在树影后的千霜，面无表情的抬眸看向蓝天，她对着天举起手中的绿叶挡在眼前，深邃的眼眸中泛起难以言说的情绪。

她缓缓阖上眼眸，冗长的叹出一口气。

凌玉寒的话说的没错，她现在是世人眼中的魔头，为天下所不齿，为天下之所敌。这个时候她的身旁，不该有其他人。

她眼眸微动，看向沈泽。

沈泽掸了掸身上的灰，径直朝林中的小溪边走去。

他在河边洗了把脸，顺势往草地上一坐，长呼出一口气。

从千霜城出来前，千霜给了他一个罗盘，形似指南针。他对着太阳拨弄了片刻，看见指针指定一方后，又取出快行符贴在脚上，朝着千霜城的方向走了。

千霜看着他离去的方向，沉默着丢掉了手上的树叶，收回了幻影。

-

千霜城下，沈泽看着落在城下的浮石，转了两圈研究了片刻。

平时那能让他走两个时辰的阶梯不再来了，如今只有块浮石半飘在空中。

沈泽摸着下巴想了想，踩了上去。

他刚踩稳，浮石就动了起来，一个呼吸之间就上了千霜城。

千霜站在千霜城上，倚靠栏杆，托腮看着沈泽笑道：“回来得正好。”

沈泽有些没回过神来的从浮石上下来，不知怎么就从楼梯变成了电梯。

他看向千霜，心思不宁的应了声，“嗯。”

千霜故作什么也不知的来到他面前，“怎么，凌美人儿跟你说了什么？”

那声声的控诉沈泽也并未完全没有听进去，他抿了抿嘴，看向千霜问道：“你为什么要杀人？”

千霜好笑的看着他，呵笑了声，“是他们先来杀我的，我为何不能杀他们？”

满是嘲讽的声音让沈泽心头有些不是滋味，但究竟为何不是滋味，他自己也不知晓。

“你杀了多少人？”沈泽又问。

仿佛是种错觉，他不是责问也没有愤怒，而十分的平静，千霜甚至从里面听出来了丝丝关切的意味。

定然是疯了。

千霜在心里笑了一声。

不过她有必须要做的事情，无论是谁，都不能在此将她拦下。

她踮起脚尖往后退了两步，舒展开双臂，扬眉挑笑看着他，“你想知道？”

少女似是欲起舞的惊鸿，脸上带着明媚傲气，却又隐隐露出哀戚的目光。

“你想知道？”

沈泽缓缓点了点头。

被锁灵环缚着的碎片出现在她面前，千霜阖上眸，锁灵环一下散开，任凭里面的碎石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既然他想看，那就让他看个清清楚楚。

沈泽被这光照得睁不开眼，当光芒退去些时，他才逐渐看清楚。

原本千霜一直是十四五岁模样，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而如今却正成了二十出头的妙龄少女，身材修长曲线玲珑，但却依然纤细小巧。

那日在渠河中...

沈泽逐渐想起来了。

千霜缓缓睁开眼看向他，她眼底有流光婉转，嘴角噙着笑意。

一瞬间，沈泽脚下的大地如同波浪般剧烈起伏起来，仿若现在并不是在千霜城上，而是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

千霜看着他，指尖轻轻往下一点，沈泽瞬时就被拖进了黑暗中。

她闭上眼，也随着落了进去。

这石柱原是不存在的，三百年前，她丹灵破碎，这石柱忽然拔地而起，将千霜城托到万丈高空上的同时，也震碎了六合法阵，否则，她早已身死魂灭了。

千霜缓缓的睁开眼。

石柱的内部弥漫着不知名的液体，似若深海，安静，沉默，带着死亡的气息，却又不会让人窒息。

盘根错节的石根攀附在岩壁上，将每一具冰棺都牢实的固在石壁里。

它们整齐排开，几乎快要镶嵌满整个石柱内侧，置身其中，仿若在偌大的蜂巢里，让人不寒而栗。

千霜冷漠的看着沈泽。

这样宏大的场面，寻常人早就被震慑住，在心头大骂她这个阎王了。

她注视着他，却见他一点点的靠近了岩壁，打量着冰棺里面的人。

千霜不悦的蹙起眉头，她扬起手，想要将他扯出这个空间，但却犹豫着没有发力。

罢了，料他也看不出什么。

沈泽几乎将脸都贴在了冰棺上，仔细观察着冰棺里面的人。

比起痛苦的死亡，里面的人更像是在安静的沉睡着。

他的目光聚焦在冰棺中人的胸前。

这是...

震惊之余，他还没来得及确认，一股力量扯着他的腰腹，霍然将他提起。

回过神来他已经回到了地面上。

千霜垂眸看着呆坐在地上的沈泽。

她转了转手腕。

眼下所拿到的这块碎石上的能量比她预料的还要强大许多。

想来是先前被人封印了，所以她感受到的能量甚微。

如此，借助丹灵碎片的力量，她可以不用在拘泥于这一方天地了。

她缓缓从空中落下，看沈泽两步站起身来跑到她身边，张开要问：“他们...”

千霜无视了他脸上的高兴，转身微不可查的蹙了一下眉头。

难道他还真的发现了不成？

这撑起千霜城的石柱，并非死物。

天地初分，万物得灵，飞禽走兽各有其息，而人身为万物灵长，那一呼一吸间的‘人息’，也就是‘活气’，是十分特别的。

这拔地巍峨的石柱，就要靠千千万万口活气来维持。

沈泽发现了他们微微起伏的胸口，心中莫名欢喜，但同时也泛起一股别样的哀戚。

他两步跟上在往城中走的千霜，轻声问道：“为何不把事实告诉他们？”

告诉他们？

千霜冷笑一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谁会听？

她停下脚步，回身看向沈泽。

现今她算是恢复了自由身，那也就意味着...

“你可以走了。”她的声音冰冷的没有一丝起伏。

沈泽一愣，“什么？”

千霜不再看他，而璀璨生辉的千霜城，一瞬再度被黑暗吞噬。

她往城深处走去。

“你对我，没有作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