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被迪恩派来上海，莉莎还不知道自己有表演和套取情报的天赋。在与何晴子的饭局中，莉莎成功扮演了一个一心研究福建民俗的外国留学生，同时又旁敲侧击地打听到了何晴子的丈夫 - 李东胜正在从事的工作。直到饭局结束，何晴子也没有起疑心。莉莎既感到得意，又暗暗觉得对不起何晴子。在这么短短两小时的接触中，她对何晴子的从容，坦然和热心都有着极好的印象，然而为了工作，却不得不欺骗她，这实在是一个充满煎熬的过程。

把新获得的信息汇报给迪恩后，仅仅过了两天，就接到总部通知，要她提前结束外派工作，回国任职。莉莎对这个决定很疑惑，虽然她从何晴子那里挖到了马远的重要信息，可是这条渠道好不容易建立起来，明明可以继续经营下去，持续获得情报，为何迪恩要放弃呢？

不过比起疑惑，她更觉得难过。才刚刚开始对这座城市投入感情，还有许多想做而没来得及做的事，许多想认识而没机会碰到的人，如今都突然断绝了实现的希望，她不禁黯然神伤起来，在一个大醉而归的周末过后，终于不得不面对现实，开始默默收拾行李，准备离开。

深秋已经悄悄来临了，即使是上海这样的城市，这个季节也显得萧瑟。尤其在高高的二十七层楼，莉莎才刚打开一条窗户缝，呼啸而至的秋风便汹涌进来，吹得满室皆寒，仿佛是一首离别的歌曲在回荡。

莉莎叫了份简餐，匆匆吃过后便打包收拾行装。衣服，电脑都在其次，她更重视的其实是一百多件收集来的工艺品，绘画和古籍，这些记录了她和这座城市最亲密的过往，也将在未来的人生里成为她最美好的记忆。

门口响起了敲门声，把莉莎从恍惚中拉回了现实，她走过去打开了门，竟然是马远。

“莉莎小姐，听说你要回国，我来送一送你。”马远一身休闲套装，看起来心情相当不错。

“请进！”莉莎的语气有些慌乱，心里砰砰直跳。马远既然已经找上门了，就意味着他肯定发现了自己的目的。

“莉莎小姐住的位置真是特别，正对着我的公司。这是哪位给你订的位置？”

“是......是克莉斯小姐。”

“哦，我认识她，她现在还是迪恩的秘书吗？”

莉莎点点头，马远继续说道：“看来，这是迪恩的意思啰！”

莉莎的身体抖了一下，一张俏脸涨得通红，不停回避着马远的眼神。马远朝她打量了一下，笑着说：“莉莎小姐，我也不兜圈子了，咱们有话直说。迪恩派你来上海，恐怕主要是冲我来的吧？”

他终于说出来了，莉莎心里说，她知道自己再否认已是无意义，便轻轻点了点头。

马远脸上仍然挂着笑容，只是语气中多了一丝嘲讽的意味，“莉莎小姐，这样的做法实在上不了台面，有违我们一家国际大企业的名声，传出去，人家会怎么看我们公司？”

“凯文，我只是......”莉莎本想为自己辩解，可是话到嘴边，却始终说不出来。

马远笑了笑，“你只是听命行事而已。”

莉莎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马远示意她坐在对面，莉莎犹豫了一会儿，才在侧面的沙发椅上就坐。她上身坐得挺直，薄薄的红色吊带连衣裙紧紧裹住上半身，勾勒出前面起伏的曲线，一张白皙清秀的脸像是刚刚走出校园的青涩学生。两只大而明亮的眼睛透出眼底里晶莹的蓝色，像浸在水里的宝石，清澈而迷人。马远想起了一年前在佛山遇到的那个女学生，两人除了发色眼睛不同外，气质上竟是惊人地相似。

“莉莎，你大学毕业后，还做了两年志愿者是吗？”

莉莎点点头。

马远笑道：“看来，你是个很热衷于社会活动的人。那么，你觉得上海怎么样？”

“我喜欢上海。”

说到这里，莉莎感觉放松了些，她忽然想到，马远就算知道了她在监视他，也算不了什么。他既不是她的直接领导，也没有拿到证据。更何况她这么做完全出自迪恩的授意，并非她的主动选择，作为一个新入职场的菜鸟，她有什么拒绝的权力呢？

“我也喜欢这里，”马远说：“其实我原本住在旧金山，那时我只是个普通的工程师，迪恩要把我赶出总部，我也只有乖乖地离开。我当时的处境和你一样，所以，我能体会你的感受。”

莉莎有些讶异地望着他，“我并不知道你和迪恩以前的事。”

“莉莎，我相信通过这件事，你应该也能看到，迪恩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是要在他背后说坏话，只是希望你能避免我的教训。”

莉莎瞪大了眼睛，“什么意思？”

“莉莎，你是个新员工，按理说，上司如果真有些十分重要又敏感的任务，是会给你还是给老员工去办？”

莉莎略一沉吟，答道：“老员工。”

马远霍地站起身来，“没错，当然是给信得过的老员工去办。可是这次，他为什么让你来做？”

莉莎摇了摇头，马远接着说道：“很明显，他并没打算对你投入心力培养。因为你对他不重要，他才不在乎你做什么逾越规矩的事。如果这件事传开了，你可能就成了牺牲品，被他抛弃掉。即使事情成功，但是今后他还会信任你吗？”

马远摊了摊手，歪着头向莉莎笑道：“谁会相信一个善于套取秘密，监视别人的人呢？”

莉莎大张了嘴，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一阵毛骨悚然的颤抖不自觉地从上身显现出来。她赶紧站起身，却又有些站不稳，脸色煞白，呼吸急促。

“小心，”马远一边说着，一边上前扶住她两臂，把她轻轻按在沙发上坐好。

“你也不用太担心，你还年轻，机会和时间都有的是。”

莉莎痛苦地低下了头，“凯文，我该怎么办？”

“莉莎小姐，如果你愿意，我邀请你加入我的队伍。”马远认真地看着她说道。

莉莎抬头望着他，眼神里满是茫然，“你能调动我的职务吗？”

“只要你愿意帮我，我当然会回报你，而且，”马远转头扫视了一眼房间，“你既然喜欢上海，以后有机会的话，我还会帮你争取外派的机会。”

莉莎看了一眼摆在桌上尚没有整理的收藏品，知道她不可能拒绝马远的邀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