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恩踏进办公室的时候，杰夫刚刚对公关部门发完脾气，脸上余怒未消，看见迪恩进来，招呼也没打，只是略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坐下。

“杰夫，发生什么事了？”迪恩问。

“唉！”杰夫有些心烦意乱地答道：“公司股价又跌了，几个投资机构来问情况，公关部门竟然要我去亲自回答，我他妈哪有空理那帮混蛋！”

迪恩点点头，附和着说：“最近市道不好，也不是咱们一家跌，有什么可问的？”

杰夫抱起双臂，靠在椅背上，脸色渐渐缓和，看着迪恩笑道：“你这几天很忙吧？我听说你最近一直加班，连高尔夫球场都很少去。怎么？为了电动车的项目？”

“正是，”迪恩说着，从黑色牛皮包里取出几张纸来，递到杰夫面前，“这是我的方案。”

杰夫一手按住迪恩推来的文件，说道：“不是说好年底一起跟凯文的做评比吗？你现在给我干什么？”

“杰夫，咱俩同一年进英思达，共事了这么多年，也算见过行业里起起落落多少大事，你我应该很清楚，在这个行业里生存，最重要的秘诀就是一个字 - 快。我已经知道了凯文的方案，你何必不现在就把我俩的拿来比较，选定一个后，立即行动起来？”

杰夫一愣，犹豫了一会，才接过迪恩的文件，仔细阅读起来。

杰夫虽然是公司一把手，可是办公室并没有想象中豪华，除了标准的桌椅，沙发，书柜外，也就只有四面墙角里几尊艺术雕塑稍显档次。杰夫并不是个喜欢强调阶级差别的人，不发脾气的时候，他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即使是基层员工，也有很多机会和他说上话。迪恩有时会觉得杰夫过于随和了，缺少一点威严感，当公司面临危机时，比如现在，就难以带领大家发挥出最大的潜力来。

“迪恩，你的方案倒是很简洁清晰，直接采购合作伙伴的标准产品，然后我们做整合。但是这样一来就会有兼容性问题，你说我们自己来开发软件，然后和硬件一起打包卖给客户。那么，我有两个问题，第一是，软件并非我们的强项，我们有没有把握解决好问题。第二是，这个方案并不能应对未来无人驾驶的发展，也就是说，它只能解决一时之需。”

“杰夫，你看得很准确，”迪恩由衷地赞道：“其实我设计这个方案时也考虑过这些问题。我先说第一点，软件当然不是我们的强项，但我们可以通过跟客户合作来解决。客户作为整车厂，一定对需求更了解，我们双方只有在一起合作，才能实现最完美的结果。至于第二点，我承认，这个方案前瞻性不够，并不能应付无人驾驶的需求。不过，我相信只要我们行动够快，在现在这一波电动车热潮中赚到钱，那么，这个方案的使命也就达到了。如果将来要做无人驾驶汽车，我们大可以去收购一家具有现成方案的小公司，不就能解决问题了吗？”

迪恩一边讲，一边悄悄观察着杰夫的表情，看到最后他慢慢舒展了眉头，迪恩心里高兴起来，他猜测杰夫已经十有八九倾向于自己了。

“那么凯文的方案呢？”杰夫合上文件，抬头看着迪恩问道。

“他打算用中国企业的芯片，这样成本会比我的有优势。但是这些厂商的产品并没有大批量应用于国际市场，可靠性得不到保证，而且......”

“迪恩，我问凯文的方案是什么，不是要你评价。”杰夫提醒他道。

迪恩有些尴尬地红了脸，“对不起，我重新说一遍。凯文跟我最大的不同，是采用一家叫硅冠的中国公司的硅光芯片做激光雷达。”

杰夫听到这里，一下来了兴趣。“用硅光做激光雷达？这个技术倒是新鲜。”

“其实硅谷也有人在做了。硅光技术原本是用在通信领域的，这几年才开始研究做激光雷达。据我所知，技术还不成熟，都没有商用产品。”

“做个防撞警报系统总可以吧？”

“当然，当然，如果只是做简单的探测，是可以的，只是要达到无人驾驶的级别就不够了。”

“我想凯文的意思，也不是要做到无人驾驶，他是在为未来向这个方向发展留下一个口子。这可比你的方案更适应未来趋势哟！”

杰夫说完，向迪恩笑了笑，有一点嘲弄的意味。

“杰夫，话虽如此，可是他要引入几家新的中国企业来合作，我们的认证流程势必拖延很长时间，这可......”

杰夫突然抬起手，示意他停止，然后斜眼看着他，轻轻说道：“迪恩，我知道你和凯文有些矛盾，这个计划当初是我亲口对所有人宣布的，我不可能公开违背我的诺言。”

迪恩闭了眼睛，点头以示赞同。

“不过，”杰夫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在脑后，微笑着看他，“你说的对，时机最重要，我们必须尽快行动。现在，你可以正式推进你的项目了。”

迪恩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似乎对他最后一句话还心存疑惑。

杰夫向他抬了抬下巴，用开玩笑的口吻继续说道：“怎么？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难不成，你又想跟凯文公平竞争了？”

“哦，不是，我只是，没想到你答应了。”

“迪恩，咱俩来英思达有三十多年了吧？看过了行业里那么多起伏变化，技术更新了一代又一代，可是那些老牌的行业大佬都还在，英思达，英特尔，德州仪器，IBM，这些公司也曾有看错了技术方向，压错宝的时候，可为什么还能始终活跃到现在呢？其实技术变革什么的，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人，一个公司只要有一群团结一心的人，就没什么不能克服的困难，你说是吗？”

迪恩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杰夫满意地继续说道：“一个领导者也是如此，这么大的公司，股东，员工，投资人，客户，想要处理好方方面面的关系是很不容易的。你不可能让所有人满意，这时，最重要的就是要有一批自己人团结在周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迪恩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他笑着站起身，向杰夫略一低头，“杰夫，我们一起共事了三十年，往后还会一直工作到退休，还有谁比得上我们的友谊？不如这个周末，你带着夫人和孩子来我家烤肉吧？我刚买了一台烤箱，能烤出十分美味的肉来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