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山，已经好多年没人敢接近了。

山的那边本来有一座城，过去的时候，每逢过年过节，这附近的所有村子里的人们都会聚集到一起，去那座城里参加集会。这样的集会一直是孩子们朝思暮想的，每年过年之前十多天的时候，孩子们就已经按耐不住了。他们期待着那个盛大的集会和那座城繁华的样子。

我到现在都仍然记得，那座城曾经的面貌。屋子上面的瓦全部都是青色的琉璃制成的，阳光一照，哎呀，亮晶晶的。长长的回廊，是用桃木围起来的，刷着鲜红的油漆，在里面走过，都能闻到香味。那还有个钟楼，上面的大钟镀着金，人要是看着那大钟，视线好像就离不开了似的，很神奇啊。

但是，后来有一年，我还记得当时是下午，我在自己家院子里洗着碗，我就看见那座山那边，大城的方向，起了浓烟。那烟好大啊，给太阳都遮住了，我们都吓得够呛，猜测着大城是不是起火了。

果然大家都没有猜错，烟越来越浓，火势越来越旺，一直没有熄灭。那天晚上，我们这边能看得到山那边的火光，太可怕了，烧的晚上的天都是亮的。

这火一烧就是一天，直到第二天的下午才稍微减弱，慢慢熄灭了。那一场火得烧死多少人啊，我都不敢想。反正从那一次开始，谁也不敢去那边了。

再后来，可怕的事就发生了。

从那边翻山过来一群妖怪，那妖怪身体倒是人样，可那脸上全部都是长着狸猫的脸，他们看到人时候脸上的毛就会炸起来，发出的叫声能把人吓死。

村长讲着这个故事，自己也被回忆给吓到了，他脸上的表情十分扭曲，夜色之下，这让萍也感到瘆得慌，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背后盯着自己，搞得她头皮都麻了。

后来啊，有关狸猫众的猜测开始众说纷纭。有人说那些妖怪是被大火烧死的城中的人们，也有人说他们是从另一个世界，通过什么通道来到这的，更有离奇的说法说，他们是某位大神派来惩罚世间罪人的。

不过人们很快就发现，这些妖怪翻山过来的目的，就是偷走村民家里的孩子。可具体这一切是因为什么，却没人知道。只是家家户户的孩子都被偷走，人们伤心欲绝，还有的母亲因此自杀，成为一直围绕在村子附近游荡着的孤魂野鬼。

萍感觉空气有点冷，树岩却像一块石头一样坐在那，纹丝不动，脸上也是面无表情。

“您不怕吗？”萍问着。

话音刚落，外面却隐约地传来了女人的哭泣声，十分悲惨。那声音像是飘进来的，吓得萍直接跳了起来。

门外的一切都是看不见的，漆黑无比，只有桌子上的蜡烛发出微弱的火光。外面吹起风，风嚎叫着，那尖锐的声音和女人的哭声混在一起，很是刺耳。蜡烛上的火苗也摇曳了两下，几欲熄灭。

树岩站起身来，就往外走，萍却将他拦在门口。

“无妨，我出去看看，什么妖魔鬼怪？”

虽然此时的一切都带有几分恐怖，但树岩的这一句话却也给萍壮了壮胆，她犹豫了一下，便决定同树岩一起出去看看情况。村长仍然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不敢出声。

晚上的空气凉飕飕的，刚开门，就有一股冷风扑面而来，萍呛了一口气，感到很不舒服。

女人的哭声更加真切了，萍一直期望着那是幻听，可是现在却听得越来越真实，她只好硬着头皮在寒风中寻找那哭声的来源。

萍把整个身体都藏在树岩的身后，只露出一个脑袋，眼睛在黑暗中四处寻找着，黑夜中的每一步都仿佛有些艰难。

终于，两人在一间破房子的门口看到了那个哭泣的女人。她穿着素衣，坐在地上，抽泣着。

她究竟是人还是野鬼？让人分不清楚。只是看到了她的样子，萍就想起了刚才在屋子里村长说过的那些话。什么伤心欲绝的孤魂野鬼，什么自杀的母亲。

那女人回过头来，看到了树岩和他身后躲着的萍，便不再哭泣。两人走到她跟前，才看到那女人面前的地上摆着一双给小孩穿的草鞋，虽然不是多贵重，但却编织的十分精美，足以看出这女人为了自己的孩子有多用心。

“姐姐，这么晚了为什么还在这里哭泣，不回去睡觉？”萍的语气有点闪躲之意。

“睡觉？怎么能睡得着？”女人的声音因为长时间的哭泣而变得很空虚。“那群妖怪，夺走了我的全部。我的孩子，我的丈夫。”

又是一阵抽泣。

看来，这女人并不是鬼，只是一个被那群妖怪夺走了骨肉的悲痛的母亲。萍放心下来，看着她，开始感到同情。

“那天，我的孩子在这门口自己玩着，我在屋里忙着做饭。饭好了，我叫孩子进屋，却没人应。我到门口一看，孩子早已不见了！也怪我大意，那时候就听说过好像有一群妖怪四处抓孩子，以为是传言，就没在意，谁知道，落这么个下场。”

女人低头摆动着那双孩子的小草鞋。

“我的丈夫回来之后，我告诉他这件事，他没有怨我，而是拿起了猎刀出门去寻找孩子了。可......可我宁愿他只是在家里怨恨我，他这一出门，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眼前这个女人悲痛欲绝，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这让萍变得更加坚定。她现在一心希望杀光那群妖怪，救回来所有被盗走的孩子，以及所有因为此事而受到伤害的人们，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不过，对于山的那边，自己也确实心里没底，妖怪有多可怕，有多强大，自己却一点都不了解。

萍安慰了那女人一阵，就回到了借宿的房间，潦草地简单洗漱一下，就躺在床上睡下了。可外面传来不知道是什么鸟的怪叫声，萍把脚缩进了被子里，又蒙住了脑袋。她想着这种种怪异的事，翻来覆去很难入睡，正当她焦虑的时候，树岩却进来了。

“睡不着吧？”

“嗯，有点害怕。”

“我就知道。那么，既然害怕，又为什么有如此的决心想要帮助这些人呢？”

“我也不知道。”萍坐在床上摇了摇头。

“是因为你的正义感，对吧？”

“也许是的。”萍点了点头。

树岩叹了口气，望向远方。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来吗？”

“也是因为您的正义感？”

老头笑一笑，望向了窗外的远方。

“我小时候，因为战乱，所以失去了父母，跟自己的哥哥也没了联络。没有居住的地方，每天流落街头。你不知道，这种生活几乎让人没法活下去。”

“我了解，其实我曾经也......您还是继续说吧。”

“有一天，我被几个混混困住了。他们在我身上得不到什么想要的东西，就开始欺辱我，让我跪下乞求。我没有那么做，这让他们生气，于是他们开始围住我，把我推倒，不断地殴打我。我当时蜷缩在地上的灰尘里，感到万分无助。当时，我的鼻子和嘴角都流出了血，快要晕过去了。这时候出现了一个女人。”

“一个女人？”

“一个可以用伟大来形容的女人。她长得挺漂亮，看起来挺强壮，跑过来一脚踹在了一个混混的身上，接着轻松的几下拳脚，那些混混就都躺在地上起不来了。”

萍听着这个过去的故事，眼中浮现出一丝憧憬，此时在她的心里，好像希望自己就是那个美丽又英勇的女人，能够几下子就把那些人打趴下，能够保护自己，当然，也能保护自己所爱的人。

“她把我扶起来，一句话都没说，直接领着我去了一个酒屋，那天我第一次喝到了酒，真是一种神奇的浆液啊！那天我喝了很多，迷迷糊糊的，和她聊了很多。她也很开心，给我讲了个故事，我以为她会给我讲个关于冒险或者是什么神啊鬼啊的故事，但是，只是个关于她自己的爱情故事。那样的人，心里也有那点温柔吧！”

萍咯咯地笑了起来。

“后来我知道，她是沙漠之国的商队护卫队长。我开始对这群人感兴趣，那时候的护卫队，是一群没什么文化的年轻人组成的。他们有时候有点粗鲁，可是所有人都有同一种东西......”

“正义感？”

“是的。我开始觉得，这是一个人最重要的东西，如果丢了，就和动物没什么区别。我很欣赏他们，虽然他们比我大不少，但我开始跟他们一起出行，一起保护商队。”

树真想要继续说，可是他犹豫着。

“后来呢？”萍追问。

“后来......后来战争又爆发了。青沙帝国大军入侵沙漠之国，沙漠帝国灭亡了。”

“那个女人呢？”

“死了，她本不应该参与国与国的战争，这和她没关系，可她仍然去了战场。我再次看到她的时候，已经不成样子了。她被乱刀刺死，身上千疮百孔，血流成河，头被人砍了下去，不在了。”

树真沧桑的眼神里涌起一阵失落感。

“不愧是她啊！想必是只有立下赫赫战功的人，才会被人砍下头颅邀功吧！”

窗外的一群乌鸦，从远处的树上，一飞冲天，叫声响亮而刺耳。

这个世界到底是怎样的？到底什么东西才会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