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勇想了想，估计就算当时几个老兄弟劝他，他肯定也是不会听的。给他下令的人比陆挽更不好惹，而且自己还有把柄抓在人家手里。人家要弄死自己，不会比自己弄死陆挽更麻烦。自己死了也就算了，一大家子人，还有祖祖辈辈积攒下的产业，也都要跟着烟消云散了。

唐勇牛脾气又上来了，赌气说道：“我不管这些，你就跟我说，现在我该怎么办吧？”

曹镇抚道：“要不把韦二哥他们几个找过来商议一下？”

唐勇道：“我去你么的。那两个王八蛋要不是投靠了那小子，老子怎会像现在这么难堪？别说什么兄弟了，这两人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相信他们了。”

曹镇抚道：“那要不咱们去给那小子赔个礼？反正他也没死，是不？他现在还活蹦乱跳的，跟咱们也算不上什么深仇大恨，是不？”

唐勇道：“曹老三，你是不是也被那小子收买了？没死？亏你说出来。他没死要感谢韦老二他们，还有你曹老三的恩情。要是有人想弄死你，你不记仇么？你看他大摇大摆走进老子的千户所，你猜他想干啥？”

还猜啥？肯定是来报仇的啊。曹墨觉得自己劝不下去了。那一百军杖实打实打下去，就是生死之仇，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要人命的仇，想化解恐怕没那么容易。

曹镇抚道：“那唐大哥你准备怎么办？”

唐千户道：“咱能弄死他一次，就能弄死他第二次。他不是消失了三个月么。。。大明律军律守御城池的军人初逃杖刑八十。。。他本是充军犯，按名例，还需杖决一百，拘役四年。。。我不信这次就打不死他。我看这次还有谁能救他。。。”

千户所内没有民事衙门，所衙也兼管民事，所以唐千户对大明律还是很熟悉的。做下决定后，唐千户拖着曹镇抚就赶往千户所衙门。

陆挽此时很平静地坐在千户所的大堂上，殷百户的儿子殷礼甚至为陆挽搬了个凳子，沏了杯茶。

唐千户进了自己的衙门，看见悠闲的陆挽，气得差点背过气。他一脚就把凳子踹飞，吼道：“这是谁干的？把我千户所的官衙当什么地方了？”

还好陆挽见到唐千户进来时已经站了起来，不然肯定要被踢倒。

唐千户还是气不过，挥手又想去打陆挽。陆挽身手还算敏捷，退了两步躲过唐千户的拳头。

唐千户气上来，直接就想亲自追打陆挽。曹镇抚赶忙抱住他道：“大哥，这是官衙，体统……体统啊！”

也对，当官的不能失了体统。唐千户扶了扶官帽，走到大堂上吼道：“我看你今天能躲到什么地方去？值日军呢？都死到哪里去了？升堂！”

升堂后，唐千户拍了一下惊堂木，吼道：“犯军陆挽，无故逃逸三月，按大明军律杖刑八十。兼之本为充军重犯，依名例，加杖一百，拘役四个月。”

陆挽气定神闲道：“唐千户真的要这么判么？”

唐千户道：“老子就这么判了，你能怎地？”

陆挽道：“当初我的判决文书，还在千户那里吧？文书上面写着杖刑可赎，千户令人把我打的昏死过去。不知有没有此事？”

唐千户道：“什么狗屁文书，大明朝以来，有那个充军犯的杖刑可赎？老子不想跟你废话，来人，给我拖下去打。。。今天谁再手下留情别怪老子不客气。”

“是么？平日唐千户就是这么断案的么？”这时，大堂角门内走出一位身穿正三品服饰的武官。

这人唐千户认识，不但认识，而且很熟。因为这人就是他的顶头上司庄浪卫指挥使朱润。朱指挥使不可能无声无息来到自己千户所，但他现在已经真真切切站在自己面前。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镇羌千户所已经完全脱离他控制了。这么大的事情，自己被瞒了过去，也意味着这是一个针对自己的陷阱。

纵然情况已经脱离自己的掌控，唐千户依然不太担心。他敢违反军法处置陆挽，自然有他的依仗。朱润也不过是个卫指挥使而已，以他的分量还不足以扭转这盘棋的形势。

唐千户略慌乱之后，立刻镇定下来，给朱润行礼道：“卫帅来我千户所怎么也不先打个招呼，下官失迎，有罪，有罪啊！”

朱指挥使可没准备和唐千户打哈哈，他板着脸说道：“刚才你不是要升堂审案么？那本官今日也要审一案。本官问你，陆挽的判决文书上写的很明白，杖刑可赎，你为何要坚持他打杖子？”

唐千户跪在地上道：“下官从来没听过充军犯人可免杖刑。凡充军者，必罪大恶极，此等蓄意作恶之徒，依国律从无赎刑一说。判刑于法不符，下官不过是秉法执事。”

朱指挥使冷笑道：“你还真会狡辩啊。此案经刑部、大理寺、刑科三司覆核，三司大印俱全，难道三法司所有上官都搞错了？我甘肃无府县，你我平日都是断案之人，这等道理你会不懂？想必不用本官告诉你，你也该知道你自己犯了什么罪吧？”

唐千户道：“卫帅，其实此案还有一些隐情。不知可否容下官往后细细禀报？”

朱指挥使道：“这公堂本就是审案之所，有什么隐情不能在公堂上说？”

唐千户道：“往日我等也曾一起饮酒，卫帅今日真要如此绝情么？”

朱指挥使道：“放肆！公堂之上，你胡乱攀扯什么？本指挥再问你一次，你为何要违法杖刑陆挽？”

唐千户犹豫很久道：“此事下官不能说。卫帅如果真想听，下官只能私下跟你说。”

朱指挥使道：“那就是说你确实枉法了！你私下跟本指挥说，是想让本指挥跟你一起枉法么？”

唐千户那个郁闷啊。背后之人的名字能在公堂上随便说么？我敢说，你朱指挥使敢去抓么？不出意外的话，自己要是敢在公堂之上说出那人名字，只怕用不了多久自己全家老少都会死光光。

朱指挥使往日不是如此不通情理之人啊，今日这般执拗想必也是受人指使。看来曹老三说的没错，陆挽这小子不是好惹的人。但唐千户还是不相信陆挽的背景比指使他的人更硬。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看来今日不受点委屈是过不了这关了。唐千户梗着脖子说道：“该说的我都说了，卫帅你自己看着办吧。”

朱指挥使道：“规矩不用我说，你自己也懂。知情不言，法所难容，本指挥依法对你施加杖刑，你没异议吧。”

唐千户道：“想打就打吧。咱也是卫帅的部下，不管什么责罚，都是咱该领的。”

朱指挥使道：“曹墨，你是千户所内镇抚，你去监刑吧。”

曹镇抚没办法，只能把自己的唐大哥带下去执行杖刑。真是报应啊，三个月前唐千户强行打陆挽的杖子，三个月后还回来了。

刑讯的杖刑通常都是慢慢加，先来十杖子，不说再打，一直打到你肯说为止。遇到守法的审讯官，犯人受不住了，那就等他养好伤隔天再打。遇到不守法的，打死也是活该。

这次杖刑朱指挥使没有额外的指示，曹镇抚也不知道该怎么打。唐勇毕竟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老大哥，曹镇抚哪能真的把他打坏了。还是老办法，和打陆挽时一样，杖刑之人有办法打得犯人闭气。只要监刑之人不管，剩下什么都好说。

曹镇抚自己就是监刑者，这边唐千户一装死，他立刻就去回报朱指挥使说唐勇年纪大了无法再受杖刑。

朱指挥使用目光咨询陆挽的意见，陆挽点了点头。

朱指挥使说道：“那就先押到牢房关押，等改日再审。”

案子暂时休审。衙门不审案子，是不允许闲杂人等聚集围观的。围观的军户营兵全部都被赶走了。

等人都走了后，朱指挥使亲自又给陆挽端了把椅子，然后谄笑道：“是小的治下不严，令公子受委屈了。要不公子踹小的几脚消消气？”

大叔，你好歹也是一卫指挥使啊，咱能有点节操么？陆挽至今还很少遇到这种不要脸皮之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愣了半天才说道：“朱卫帅，我没生气，这事你也别放在心上。之所以请你过来一趟，是需要引出那背后之人。”

朱润道：“公子真的不生气么？”

陆挽道：“真不生气。”

朱润道：“我还以为公子令下官来，是想从唐千户身上讨回杖子呢。既然公子不生气，那咱们为何不私下询问。我去套套他的话，他肯定会说出背后是谁主使。”

陆挽道：“不需要，我希望背后之人自己走出来。”

朱润不解道：“那是又为什么呢？”有事私下解决，一团和气不好么？大明朝官场通常不都这么做么？朱指挥使非常不理解陆挽的行为。

为什么？陆挽不单要逼出在背后谋害自己之人，还要逼出甘肃潜伏在水面下的力量。想对一个地方的政、军、商、农、工。。。进行全面改变，非一朝一夕之事。让所有人走到阳光下面，让阴谋之徒日后无遁形之处。这样，陆挽才方便实施他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