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灰沟附近三城中西宁最远，走驿道有五百里左右，家安在西宁，往常一年可能也就只能见上一两面。附近还有两座大城，一座是凉州，离此一百七十多余里，一座是庄浪，离此一百多里。把家安到庄浪，倒是方便夫妻父女见面。就是庄浪的安全性和繁华程度要远远低于凉州城。张怀瑾的这个选择必定有其含义，夫妻一体，张夫人有时也希望能替夫君参谋参谋。

张怀瑾道：“怎么说呢。。。现在不太好跟你解释。。。总之，你信我就行了。”

张夫人道：“好吧。一切便依夫君安排。其实家安在庄浪也好，你也有机会多回几次家。妾身肚子不争气，到现在也没给你生个儿子。本以为讨了两房妾室，她们能比我争气点。。。”

张怀瑾和妻子一直很恩爱，如果不是老婆逼他，他自己是懒得讨小老婆的。张怀瑾连忙打断道：“说这些做什么？没儿子就没儿子呗。对了，芽儿那丫头你要严加管教。这次居然敢从延绥偷偷跑出来。”

张夫人道：“老爷，好像是你护她护的最多吧？”张夫人表示很委屈。

张将军被噎得无法反驳。

张夫人道：“其实，方辉那个孩子咱们从小看着长大的，人也还不错。你当年不也是个大头兵，我还不是看上你了。”

张怀瑾很想说，当年要是没有吴督和卫夫子保媒，我能娶到你？但这话说了伤感情，张怀瑾颇为头痛道：“我不管，反正我不可能让芽儿嫁给方辉那小子。”

丈夫开始耍小性子，张夫人只好哄着他道：“好吧好吧。你的女儿你做主。不过芽儿已经18了，她的婚姻大事你总得考虑考虑吧。”

张怀瑾道：“你以为我不头痛么？分别好几个月了，咱能聊点别的么？”

张夫人道：“师弟尚在军营之中吧？妾身要不要去拜见？”

张怀瑾道：“今天是上元节，你回头包点元宵送过去，顺道见面认识一下。对了。。。”张怀瑾说到一半，不知该如何启齿，陆挽对自己女儿有情愫这件事情。

张夫人道：“老爷还有什么话不能跟妾身说的么？”

张怀瑾道：“那小子好像对芽儿的心思也不单纯，你也要防着一点。”

张夫人现在的表情和张怀瑾第一次发现师弟对女儿有意思时是一样一样的。自家丫头的婚事本来就够令人操心的了，现在又冒出来一个师弟，这算哪门子事？

张夫人犹豫了一下，问道：“那你这个师弟为人如何？”

张怀瑾眼睛瞪圆了：“你想什么呢？他哪怕是神仙下凡，我也不能把女儿嫁给他啊。”

张夫人不解道：“为什么呢？”

张怀瑾道：“吴帅和夫子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知道我这个师弟出山以来都遇到过什么你知道么？他出山一个月就被人刺杀。紧跟着浙江儹运御史意外身亡。第三个月被牵扯入顾家谋叛一案……这才刚到军所就差点被人用杖刑打死。他出山一年比我一辈子遇到的凶险都多。把女儿嫁给他，女儿就要天天要跟着他提心吊胆。万一，我是说万一像吴帅那样，妻子被发配到南方，至今流落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你希望女儿未来也有这么一天么？”

当年那帮人怎么整治吴督帅妻子，张夫人略有耳闻。丈夫提出这个问题，令她不寒而栗。不用想了，丈夫说的对，女儿绝不能跟着这种人。

虽然女儿不能许配给对方，但人情还是在的。张怀瑾本来只是佃户之子，年轻时除了长得帅，几乎什么都没有。是夫子教他读书写字，是都帅教他如何领兵，然后又把他提拔为军官。张怀瑾名、字和女儿的大名、小名还都是夫子给取的。

可以说，没有吴梅林和卫余，就没有张怀瑾的今天。而且二人对张怀瑾的关怀近乎于无私，当年吴都帅一发现危机时，就把张怀瑾调来了遥远的西北。这十几年来，夫子不管过的多难，对张怀瑾也提出没有任何要求。张夫人甚至常常怀疑，张怀瑾之所以能在西北顺风顺水，夫子背后可能还出了力。

这次举家迁回甘肃，不就是为了这个师弟么。这人总归要见上一面的。和丈夫把该聊的事情聊完后，去厨房要了点米面红白糖，和两个侍妾一起亲手包了点汤圆。

张夫人和两位侍妾来到陆挽帐篷时，陆挽正在教无咎、无忧两个孩子识字。白天识字，晚上传授知识已经是陆挽现在的日常了。

军营里面突然来了三位夫人，陆挽不用猜都知道是张怀瑾的妻妾。

陆挽赶忙站起身来，行礼道：“陆挽拜见三位嫂夫人。”

张夫人细细打量了一下陆挽，她觉得这孩子长相太一般了，看上去就像个普通的农家少年，离她预先设想的足智多谋儒雅风流的形象相差太多。

因为心理差距太大，张夫人略有失神。

陆挽已起身去接张怀瑾的两位侍妾手里的托盘。

张夫人赶忙带着两位侍妾还礼道：“妾身失礼，见过陆家叔叔。”

林时雨和张清正两人本来正盘腿坐在帐篷内的地摊上下棋。见到张怀瑾三位妻妾进来后，林时雨搭把手把张老爷子扶了起来。张老爷子笑呵呵道：“丫头，没想到咱们时隔一年又相见了。”张怀瑾去年回乡时，还顺带去看过老爷子。

张神医是山阴人，和卫夫子是从小的玩伴。后来夫子进了吴梅林的幕府，张神医也经常帮着替督抚衙门的官吏以及重伤的将士看看病，受他恩惠的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老人家以前在督抚衙门的地位可不比夫子低。

张夫人赶忙跪下行拜礼道：“哎呀，您老爷子怎么也来了，还有林大哥……云瑶失礼！”

张神医微笑道：“丫头，都是熟人，也别多礼了。”然后把张怀瑾的三位妻妾虚扶起来。

张神医和林时雨原本在总督衙门的地位都颇重，这次居然跟着陆挽来到西北，张夫人已经知道这个小师弟在卫夫子心中的地位有多重要了。

几个熟人寒暄了两句，张怀瑾的两位侍妾已经开始摆放汤锅和碗筷。

陆挽又让两个孩子给三位夫人行礼。两个孩子有模有样地给三位夫人行了四拜之礼，这是初次见长辈该行之礼。

这怎么又多出两个孩子？难道陆挽已经结婚生子了？可看这年纪也不对啊，陆挽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孩子，张夫人觉得这个师弟给她带来的惊奇真是太多了。

陆挽知道张夫人有疑惑，直接说道：“路上遇到这两个孩子父母走失，我们找不到合适的人家安置，只能带在身边。”

两个孩子早已不是当初初次遇到时的模样，现在变得犹如一对金童玉女，非常讨人喜欢。更令人喜欢的是，两个孩子在陆挽的教导之下，身上知书达理的气质远胜于这个年纪普通的顽童。

张夫人对两个孩子颇为喜欢，先盛了两碗汤圆给他们。两个孩子看了看陆挽，陆挽点了点头，两个孩子说了声“谢谢婶婶”，然后就吃了起来。

紧接着，张夫人和张神医、林时雨叙旧起来。陆挽就静静的坐在一旁旁听。除非张夫人问话，否则一句话也没说。

张夫人这次过来本来是准备认识一下陆挽，再看看小师弟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结果一直到她离开也对陆挽没什么印象。

三位夫人不能在军营久住，庄浪那边的房子一整理好，张怀瑾就把夫人们送了过去。当然，顺带也把一直躲在军营不肯走的女儿给送走了。至于夫人回去怎么惩罚女儿，那是眼不见为净。

转眼进入正月下旬，庄浪商帮如数兑出了两淮和两浙的盐引，消息都传回来了。这验证了陆挽并没有骗他们。既然陆挽没有骗他们，那陆挽的规划也要抓紧实施。

谁不想多赚银子？而且越早赚到手越好。

时隔三个月，陆挽第二次进入镇羌堡内。这下可炸锅了，一个已死之人居然光天化日之下又复活了，并且正大光明的自己走进了千户所。整个千户所包括镇羌守备营的官兵为了看热闹，把千户所衙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唐千户得到消息后，思考了一会就想通了。人死复生是不可能的，而且传消息的亲兵说陆挽是顶着大太阳，踩着影子进了堡里的，那就不可能是鬼了。

陆挽如果不是鬼，那就只能说明有人在捣鬼。谁在捣鬼？堡里不就那么几个人么。唐千户没有直接去千户所，而是先去找曹镇抚把事情问清楚。

陆挽都已经活着回来了，曹镇抚想着反正瞒不下去了，干脆就把实情全抖了出来。唐千户怎么也想不到从小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几个老兄弟能帮着外人出卖自己。任曹镇抚怎么解释，肚子里的气也平息不了。

没办法，曹镇抚跪下道：“唐大哥，我们真的是为你好。韦二哥说，那小子后台硬得不得了。我也不知道你在为谁办事，但那小子咱们也惹不起啊。”

唐勇道：“放你娘的狗屁！就算那小子不好惹，你们不能先跟我通个气啊。为我好？你们都特么做好人，就我一个人做恶人，这叫为我好？”

曹百户道：“你那牛脾气，我们能劝得住你么？都是几十年的老兄弟了，你自己说，当时我们要是劝你，你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