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昨夜的大战制造了太多水元素，今早的天空阴沉沉的。阳光无法照过云层，自然也无法叫醒梦里人。
等到尹静涵睡到自然醒，已经是上午十点，只是这灰蒙蒙的世界里，时间仿佛也失去了意义。
尹静涵收起没有信号的手机，抬头扫视四周，发现林耀舞和步樱兰都已经醒来，双手抱膝相对而坐，气氛异常沉闷。
“让你们久等了吧？我们出发吧。”尹静涵起身掸去灰尘，打起精神说道。
“静涵……”步樱兰并未起身，而是轻声呢喃了一声。
“怎么了？”尹静涵回身望去。
“你说……如果我那时没有躲开你搀扶的手，老爸他是不是就不会死。”步樱兰把头埋进了腿间，声音无悲无喜。
尹静涵叹息一声道：“在海港我能躲开，是因为知道小丑在，有所防备。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我也说不准能不能躲开。”
“至少有可能的，是吗……果然老爸是因为我的任性而死……你说的一点都不错呢。”
尹静涵隐隐能听见抽泣声。
她一时间手足无措。哪怕昨天口口声声说着只是“合作伙伴”关系，可这个实力越强，受伤越深的女孩，哪怕娇蛮了点，的确是让人心疼的。而偏偏，尹静涵又是一个感情足够细腻，心思足够玲珑的人，她知道什么时候该刺激，什么时候该安慰——只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母亲逝世的时候，她尚未记事，难以感受到那份痛苦。而这十几年来，尽管她与尹健和尹静淑并不像步樱兰与步沧海那般亲密，但也还算融洽，除了……不过也算不上丧亲之痛。回想起自己当时的失态，再想到步樱兰和步沧海那令她羡慕不已的相处方式，想必只会比她更痛十分吧？她很想说些逝者已矣的话，可又觉得那只会提醒步樱兰她父亲已死的事实。于是她一时词穷，只能看了一旁无动于衷的林耀舞一眼，轻轻靠在了步樱兰身边，伸手揽住她的肩膀。
“今日天气不错！想来各位心情亦如是。”
爽朗的笑声在林间回荡，不远处一个人影漫步而来，身后老树渐渐枯萎凋敝，竟惹得枯叶飘飞，带起飘飘仙意。
“莫老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尹静涵吃惊站起，迎了上去。
“尹二小姐。一日不见，别来无恙？”莫行云笑呵呵地打了声招呼。
“莫老先生，您不是应该在滨北等我们吗？莫行云笑脸相待，尹静涵自然也不能耸拉着脸，不过脸色也绝对说不上好就是了。
“除魔殿凌晨派人将步沧海的尸首送到兰柯总部，老夫担心诸位有失，便过来看看。”莫行云目光扫过步樱兰和林耀舞，又落回尹静涵脸上，“如今一看，各位性命无忧，倒是喜事一桩。”
“喜事一桩？”步樱兰站了起来，眼中满是血丝，“我爸他死了！这是喜事一桩？”
“步小姐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相比之下，巫有道也没了性命，这难道不算是喜事一桩吗？”莫行云神色淡然，并未将步沧海之死看的多重要。
尹静涵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巫有道竟然会死。按照她走前的情形来看，巫有道最多是有些精神失常，以他强大的精神力来看，最多一个小时就能分出幻境与现实的差别，恢复正常了才对，怎么会……
步樱兰被莫行云这淡然的表情气得不轻，大喊道：“巫有道是死是活关我什么事！我老爸他……他……”
泪水一瞬间汹涌而出，后面的话步樱兰终究没能再说出口，便已经泣不成声。
只是没有人搭理她，林耀舞依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尹静涵还在消化巫有道的死讯，莫行云依然面对着尹静涵，开口道。
“尹二小姐，除魔殿对外宣布是巫有道痛失爱孙悲伤过度，走火入魔失了心智，迁怒于尹二小姐，对护送诸位返回滨北的步沧海与济州分部的成员们狠下杀手，导致了步沧海身死，除魔殿济州无一生还，幸而齐宇苍及时赶到，拼了身受重伤的代价制服了莫行云，却因为全力出手失手杀了巫有道——虽然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却也意外的合乎情理。毕竟，没人相信诸位能从巫有道和齐宇苍的联手中活下来，还杀死了巫有道。”
“巫有道是齐宇苍杀的。”尹静涵笃定道，“除了他，没人有这个动机，实力和魄力。可问题是，他就这么大方的承认了，还大方的把自己放到了巫有道的对立面。”
“没错，这就是他的聪明之处。”莫行云叹道，“他这么一宣布，全世界都知道他的确杀了巫有道，可哪怕明知他心怀鬼胎另有打算，人们也无法指责他。毕竟巫有道的确死了外孙，他也的确不合时宜的出现在了黑水省。”
突然有数道冰棱从尹静涵和莫行云颅边划过，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两人望向步樱兰，只见她早已停止了哭泣，可脸上泪痕依旧，惹人心疼。
“步小姐何故动手？”尹静涵脸色有些不好看，但也没有开口，可莫行云没那么多顾忌，当初在临城他就不喜这个刁蛮任性的大小姐，如今又对他动手，他能忍才怪了！
“巫有道怎么样我不想知道，带我去找我爸的尸体！”步樱兰冷着一张脸。
“呵……你以为你是谁？兰柯集团的大小姐？那都是过去式了，你父亲一死，你就只是个孤身一人的新晋主宰而已，醒醒吧步小姐，在座的除了林公子，谁还不是个主宰？少拿那副高高在上的态度和语气跟老夫说话。”莫行云冷笑一声斥道。
“你……算我求你。”步樱兰正要发怒，又憋了回去，淡淡地抛出这一句。
“求人就得有求人的态度。步小姐，你这么板着脸求人的，老夫还是第一次见。你是觉得老夫不配你一句哀求，还是觉得你父亲其实也比不上你那点大小姐的骄傲？其实我挺钦佩你父亲的，一个s级异能者，在明知道自己是被推出来挡枪的情况下还是靠着自己的经商天赋打造出一个华国北方最大的商业帝国，就是这教育孩子方面委实让人失望了些。不过我挺替他感到不值的，死的人笑着死，活下去的哭着活，还真是讽刺啊。”莫行云冷笑道。
“你不许诋毁我父亲！”步樱兰急道。
“诋毁？”莫行云嘲讽一笑，“步小姐，看看你自己的德行，听听接触到的人对你的评价，你就没有一丝一毫感到过羞愧吗？哪怕是言传身教，步沧海那么优秀的人也不该教出你这么顽劣的孩子，是你自己太过放肆，有辱步家门风，需要别人来诋毁？”
步樱兰看了尹静涵和林耀舞一眼。回想起他们之前对自己说过的“狠话”，就像一根根尖刺扎在自己的心里，让本就受伤的心更加千疮百孔。
原来，我一直这么差劲吗……原来那些不是狠话和激将法，而是事实吗……原来我真的除了这身皮囊和主宰的身份，再没有一点可取之处了吗……
尹静涵看着步樱兰双眼逐渐黯淡，心有不忍：“其实阿兰也挺可爱的，莫老先生只是没有更深入的了解过你。”
“还有呢？”步樱兰冷不丁说了这么一句。
尹静涵一时间没搞懂步樱兰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除了可爱和主宰，其实一无是处是吗？”步樱兰又说道。
“步小姐能认识到这一点，也算有些自知之明——虽然晚了点。”莫行云补了一刀。
“莫老先生，阿兰已经够可怜了。”尹静涵尬笑一声，想让莫行云口下留情。
“可怜不是她对你我不敬的理由。尹二小姐，尊敬是相互的，她拿那种语气和我们对话，又何曾考虑过我们的无辜？老夫好歹也算是你们的合作伙伴，好赖也是一位主宰，出于关心来到这里，可不是为了给她撒气的。”
尹静涵默然。步樱兰动手的确有失妥当，也难怪莫行云发飙。这种经历过大风大浪人老成精的人物，活得明白得很，她一时也无言以对。
“步小姐，出于对合作伙伴的关心，老夫还是提醒你一句。你父亲已逝，现在的你，只是一个性格恶劣的半吊子主宰。或许兰柯集团那些家伙还会出于你父亲的情面或者你本人的主宰身份对你展露出关爱，但那绝对不是出于真心。或许，真的关心你的人，只剩下林公子和两位尹小姐而已。言尽于此，老夫先行告辞。”莫行云说完，转身欲走。
“莫老先生不和我们一起？”尹静涵愣了一下。
“尹二小姐说笑了。我们只是合作，不是结盟。若老夫公然和你们出现在一起，那让尹健身败名裂的计划还怎么实施？我们的合作也就无法进行了。尹二小姐放心，如今巫有道已死，齐宇苍和丑公子重伤，金公子已经去了漠水分部善后，只要你们自己不出问题，前往滨北的道路畅通无阻。”
莫行云深深地看了一眼仍旧保持着坐姿的林耀舞一眼，转身离去。
只留下尹静涵扶着失魂落魄的步樱兰，看着木头人一般的林耀舞，苦笑一声。
只要自己不出问题？问题大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