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阳城中的茶馆比以往又热闹几分，那些轰轰烈烈闹过一场的年轻弟子手里有闲钱，心里有谈资，自然要好好炫耀一番，于是纷纷选择来此喝茶谈天。

钟家的祸事，宗内早有定论，说是宗外的一伙山贼所为。至于这伙山贼如何入得玄源宗地界，又是如何能够在一夜之间屠尽有五位金丹玄修坐镇的钟家，宗正殿并未言明，宗内弟子也是众说纷纭，没个定论。

流传最广的说法是，那伙山贼先是派人混进朱雀军，盗取了军令，才得以瞒过守山弟子，犯下这等滔天罪行。传言说得有鼻子有眼，再加上朱雀军大肆收揽散修也是事实，是以最受人认可。仿佛是为了印证这等说法，又有消息由武真殿传来，那位秦军主因为玩忽职守，被剥去了军主一职。如此一来，所有人更是对此深信不疑。

提起那位秦军主，曾今有幸登上云岛的一众年轻弟子更是眉飞色舞。光是那堆积如山的极品灵珠，美若天仙的宫妆仙子以及英武不凡的朱雀玄将，便能让人滔滔不绝地说上四，五个时辰。

“听说那朱雀军军主只是明气境的修为，可是真的？”

此时被众人团团围在中间的，正是当日率先倒戈的那名倒霉蛋。他当日亲眼看着秦禹走出的大殿，却因为太过畏惧，并不曾注意到秦禹的修为。此时被人问起，心中也是一头雾水。

他不好意思说自己没敢看，只得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还当真只是明气境，那岂不是说我等也能......”

倒霉蛋正准备出言讽刺一番，却见旁人越说越起劲，突然生出一丝不忍，于是只得幽幽地叹了口气。只是为何要叹气，他也说不上来，只是感觉眼前的一切看起来都好似虚幻一般索然无味。这一刻，他突然好想回到那个冷清的洞府，好想一直埋头苦修至天荒地老。

茶馆的二楼，一袭青衫的管章正独自坐在窗边品茶。相较于那些普通弟子，身为宗正殿管事的他了解的内幕更多，自然也更能猜到事实的真相。

这一次，白家本想借用流言之势，行逼宫之举。却不曾想却被秦禹反将一军，差点将白家连通宗正殿一举打落泥潭。若不是白家在最后时刻以脱离宗门为要挟，宗内的形势只怕已然变得不可收拾。

“世上力有千种，但如秦公子这般将钱财之力发挥至淋漓尽致的人却是没有几个！可惜此番过后，白家也已意识到钱财的重要，是以才会提出要从新玄丹堂中分得一杯羹食。如此一来，公子再想以利驱世人，只怕就没这么容易了。失了此等手段，也不知秦公子又该如何和白家抗衡！”

一念及此，管章不由地轻笑一声，暗道：“此等大事自有人操心，又何须我来劳心！我既随夫人投入了他的麾下，一心卖命便是。若成，自当搏得一个大大的前程。若不成，也算是轰轰烈烈活得一世，岂不快哉！”

管章想到此处，下意识地便要拿起桌上的茶杯再饮一口，却是一把抓了个空。他低头望去，发现身前的茶杯不知何时被移至了一旁。一枚晶莹剔透的玉令正静静地靠立于杯前，令中隐约可见有一团火光缓缓流转。

“这是？”

管章暗自吃了一惊，连忙将那令牌抓在了手里。玉令陡一入手，便有一股淡淡的暖意涌入掌心，让人感觉莫名的踏实。

罗阳城外的长道上，一袭灰衣的赵家老祖骑着老驴，晃晃悠悠地走在路上。一旁的赵红妆则是褪去一身红裙，换了件暗色的长衣。

此时正值午间，头顶的烈日烤得人昏昏入睡，路上也见不到几个行人。两人均是默默赶路，无心说话。

许久之后，赵家老祖见赵红妆神色间仍然残留着些许愁苦之意，不由地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他安然无事，你平安无恙，赵家也得意留存。如此这般，已是最好的结局，你也当想开点才是！”

“我知道的。”

赵红妆勉强一笑，眉宇间的苦涩之意却是未减丝毫。老祖见状，也只得叹了口气，抬头望向了远处的天空。

两人一路前行，在转过一道弯角之后，便看见一辆全新的梨木马车停在路旁。一身华服的赵简早已候在车前，见二人出现，连忙上前躬身行礼。

“赵简，见过老祖！见过小姐！”

赵红妆见他出现，神色似惊犹喜，开口问道：“你怎会在此？”

赵简见赵红妆面含期盼之意，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低声答道：“秦兄得知小姐和老祖今日将要远走，放心不下，特令我前来侍奉左右！”

赵红妆眉目一亮，柔声道：“那他呢？”

赵简闻言却是摇了摇头，道：“秦兄诸事缠身，今日并未前来。”

赵红妆神色一黯，脸上的一点喜意也时瞬间消散地无影无踪。

赵简见她如此，也不知如何安慰，于是便转头望向一旁的老祖，低声道：“此番前来，秦兄让我转告老祖。老祖的赏识庇护之恩，他一直铭记在心，本欲重振赵家以报恩情，无奈造化弄人。此番闭关，他便要修行‘了心诀’，后事如何无有定数，若是无以报恩，还望老祖多多担待！”

老祖闻言自是唏嘘不已。他和秦禹第一次相逢便是在这条大道之上，那时的秦禹虽还未曾筑元，却是意气风发，明言要修得长生揽逍遥。如今，豪情壮志犹如在耳，却已是物是人非徒增伤感。造化弄人，端得就是这般无情。

老祖见赵红妆犹自一脸失落地站在一旁，摇头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那便上路吧！”

赵简闻言恭声应诺一声，这便自行前去检查马车去了。

“红妆，你也上车吧！”

赵红妆轻声应了一下，这便登上马车，坐进了厢里。那边的老祖也是从坐骑上一跃而下，然后拍了拍老驴的额头，小声道：“老伙计，又要委屈你了！”

老驴闻言张嘴打了个响鼻，随即化作一团青光钻进了老祖腰间的皮囊。老祖拍了拍皮囊，这便一跃而上，坐在了厢前。

赵红妆入得车厢，见厢内诸般布置精巧无比，香炉，软枕等各种用具也是一应俱全，想必是费了许多心思。赵红妆将头靠在厢壁上，心中突然泛起百般牵挂。正好赵简就站在窗边检查车轮，她便小声问道：“他，如今怎样了？”

赵简见赵红妆问起，摇了摇头，道：“不太好，秦兄屠了钟家，又以千万灵珠为引，本欲扭转乾坤，一举将白家压于手下！却不曾想白家竟然会以脱离宗门为要挟，逼得三门六户就此收手不说，还将新丹元堂的收入也让出了大半。如今公子没了军权，又被阻了财源，已然难受之极。”

赵简说道此处悄悄抬头看了赵红妆一眼，见她已然红了眼眶，忍不住挠了挠头，小声道：“不过小姐也不必担心。如今秦兄背后有宗主和吴，林诸多世家撑腰，性命自是无忧。至于那些外物，我看秦兄的意思似乎早已备好了应对之策，小姐大可放心便是！”

赵红妆闻眼默默点了点头，这便放下了车窗。

赵简检查完马车，随即也坐到了厢前。他一抖缰绳，马车便开始“哒哒哒”地向前行去。

端坐在车上的老祖看了眼车厢中的赵红妆，又看了眼赵简，不由地哑然失笑，道：“当初，老夫力主对抗白家，便只得你们二人相陪左右。如今落入这般田地，却不曾想还是你们二人陪着老夫！”

老祖说着叹了口气，道：“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带着你俩一走了之算了。”

赵简闻言笑了笑，附和道：“老祖此言差矣。您老带着我等这番折腾，虽不得力挽狂澜，却也是阻得白家不得寸进。”

他说着，回头看了赵红妆一眼，见她神色如常，这才继续说道：“如今，既有秦兄留在宗内，这白家的日子只怕也不好过。我等也算是求仁得仁，了无遗憾了！”

老祖听他说得颇有几分道理，正欲点头，却突然眉头一皱，随即转头望向了远方。只见那层层山峦之后，有一座山峰在云间若隐若现。

山巅之上，一袭玄衣的秦禹带着明暗两队侍卫站在那里。直到马车缓缓消失于天际，他才将真元从双目之中收了回来。真元一退，视野瞬间变得模糊不清，远处的山水也只剩下一条朦胧的轮廓。

秦禹双目一垂，默默地站了原地。

过了许久，一艘通体漆黑的龙首云舰突破云层缓缓落于山前。一众亲卫及将士列阵于甲板之上，看见秦禹的瞬间纷纷躬身行礼，齐声道：“我等，见过公子！”

苏婉及一众紫桂宫弟子立于一旁，看见秦禹也是纷纷屈身行礼。众人的后方放置着一枚足有房屋大小的巨型铜矩，铜矩的表面密密麻麻篆刻着繁杂的符纹，间或还有各色荧光流转其间。

秦禹略一颔首，随即带着侍卫一跃而上，就此登上了云舰。

云舰后方的船楼中，楚老头，孙老头以及谭老头相对而坐，正悠闲地品着茶水。

“嘿嘿，从罗阳城到赵家，又从赵家到西平荒川，现在又被赶出了西平荒川，还不知道要搬去何处落脚。这小子当真是劳累命，过不得安稳的日子！”

孙老头却是摇了摇头，道：“老夫倒是觉得，跟着这小子不愁吃，不愁穿的，挺好！”

谭老头瞥了孙老头一眼，毫不留情地揭穿他道：“天塌下来有他替你顶着，自然是极好！”

孙老头闻言老脸一红，正欲发火，突然感觉脚下一颤，却是云舰已然加速驰向了远方！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