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回羌时那般夹道相迎之景,姜枫进城后便一直待在马车上,直到返回当初徐家给他置办的宅院,才与赵灵儿下车从正门走入。
几个月没回来,这宅院倒是打理得井井有条,想来孙邈邈是费了心思的。
不过以前那些侍女都已不在,想来是被孙邈邈打发走了。
孙邈邈喜欢清净,凡事皆会亲力亲为,多出些侍女来反觉得碍眼。
当姜枫出现在他的炼药室门口时,孙邈邈差点以为是错觉,甚至还夸张地揉揉眼睛。
师兄弟两人坐在院中叙话,很快又出现另外两人,正是一尘大师与空印和尚。
姜枫看他们俩住在自己的宅院中,便问高狛枝父女去向。
空印和尚说高狛枝已为罗布做事,他们父女都住在城主府。
姜枫讪笑道:“高狛枝终究是舍不得大罗的官衔,莫非他还想做这龙城城主不成?”
空印和尚诵一声佛号道:“所谓人各有志,我等何必强求!”
片刻之后,赵灵儿端来刚沏好的茶水。
药童小五紧随其后,送来点心果品,还不忘叫姜枫一声“小师叔”,显得恭顺至极。
姜枫让他去把徐府公子徐坤叫来,且特意嘱咐他不可明言是奉姜枫之命。
现在姜枫还不想过早暴露行踪,以免让那罗布心生警觉。
随后一尘大师便向姜枫说了些罗布的事情,顺便等待徐坤前来。
起初徐坤还以为是孙邈邈找他,跟着小五不明所以地跑来,结果看到姜枫正笑眯眯地盯着他,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个拥抱。
如今徐家的生意已做到整个大罗帝国,而这还要多亏姜枫那篇《聂小倩》的话本,才能让徐氏商行的名头这般响亮。
几个月来,徐家在这方面可没少获利。
而姜枫则有些嫌弃地把徐坤推开道:“你一个大男人,身上怎么弄得比女人还香?”
徐坤分别向一尘大师等人见过礼,又颇感窘迫地搔搔脑袋说:
“是这样的,刚才姐姐让我帮她采花做胭脂,我这都还没得及换上衣服,就被小五给拽了过来,倒是让世子殿下见笑了!”
姜枫有些严肃地说:“今天叫你来,是想问问你有关龙城鬼市之事!”
徐坤闻言收起笑意道:“秦王殡天之后,皇家财团的确又来龙城找过麻烦,不过鬼市空问堂态度强硬,再加上龙武榜大比在即,龙城汇聚众多武道高手,皇家财团也不敢逼迫过甚!”
姜枫微微颔首道:“那就好,罗布有没有骚扰过你们徐家?”
徐坤果断摇头道:“暂时还没有,他知道自己要想坐上秦王之位,就必须笼络人心,只是这一点他大哥罗辛比他做得更好,不知将来他会不会狗急跳墙!”
姜枫又问:“现在我那篇话本总共卖了多少钱?”
徐坤听到这个,难掩激动之色地说:“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足足有三百万金之多,抛去成本和其他份额,世子至少还能拿到两百万金!”
姜枫淡淡地说:“如此看来,你们徐家也可分得不少利润!”
当初姜枫与徐家谈好分一成利给他们,按照徐坤说得数目算下来,徐家应能分得二十万金左右。
徐坤嘿嘿笑着说:“世子殿下,这是咱之前就谈好的买卖,您总不至于还在乎这点儿小钱吧?”
姜枫却故作怀疑之态说:“二十万金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当初我在莫高城揭下悬赏令时,不过才得到十万赏金,除此之外,你能保证你们徐家的账目没有问题吗?”
徐坤一听瞬间紧张起来:“世子殿下,徐家做得都是正经生意,而且殿下对我们徐家有大恩,徐家骗谁也不敢骗您啊!”
姜枫拍拍他的肩膀说:“放松点儿,明天让你姐姐带着账本来一趟,若是没有问题,我们就先把账清一清,以后的分红到年底再算!”
原来姜枫是惦记分钱的事,可把徐坤给吓得够呛。
徐坤爽快答应下来,又喝口茶压压惊,才说出压在心头许久的一件事。
“世子殿下,那位有着‘剑绝’之名的赵信可是向你发出战帖了!”
姜枫不解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徐坤哗啦一声打开折扇道:“我说得不是比武斗狠那种事,而是写诗作词的本领!”
姜枫皱眉道:“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徐坤又合起折扇说:“现在整个大罗文坛都知道这事儿,你不会还蒙在鼓里吧!”
姜枫被他勾起兴趣道:“那你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徐坤兴致十足地解释道:“听说世子在羌国加冠之时,曾作出一篇《青玉案·元夕》的词来,那赵信读过之后好生喜欢,当即挥毫泼墨,洋洋洒洒写出一首诗,欲让世子指教一二。”
姜枫饶有兴趣地说:“读来听听!”
于是徐坤喝口茶润润嗓子朗声念起:
“雪暗孤城映残阳,霜杀黄叶拥冷疆。
泪洒铁衣别红尘,独留枯骨梦回乡。”
姜枫听完摸摸鼻子道:“还不错!”
徐坤啧啧称叹道:“世子果然高风亮节,这话说的真是给足赵信面子,他若听见必定笑出尿来,而且大罗文坛奉承他的人可是不少,他们都说世子没经历过战场杀伐,绝对做不出此等悲壮诗文来。”
姜枫讥诮一笑说:“赵信都叛出大罗半年多了,大罗文坛竟然还有人敢奉承他,也不怕大罗天子降罪!”
徐坤则故意刺激姜枫道:“赵信不忠归不忠,但确实有才华,这一点总不该抹杀吧,您要是不服气,大可再做一篇诗文,来杀杀他的威风!”
姜枫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说:“闹了半天,你是到我这儿骗诗来了!”
徐坤满脸无辜地说:“明明是世子让人把我叫来的,我压根就不知道您回龙城这事儿,如今赵信的诗文已在龙城流传,不信您可以到书斋去打听打听!”
许久不曾说话的孙邈邈也在旁边帮腔道:“这件事我也略有耳闻,若你不写一首诗来回应他,恐怕会让那些迂腐文人看轻于你!”
姜枫颇感无语地叹一口气道:“罢了罢了,诗文我心中还有很多,但这些诗皆非出自我手,拿去应付赵信也无不可,只是我不想这么早暴露行踪,所以这件事须交给我师兄来做!”
孙邈邈会意道:“你的意思是让我以书信的形式公布出去,让众人感觉如今你仍在青衣羌国。”
姜枫笑笑说:“正是此意!”
徐坤听得连连点头,又让小五帮忙取来纸笔,迫不及待地想拜读姜枫的新作。
虽然姜枫明言那些诗出自别人之手,但世人早就认定姜枫乃是原作之人。
而徐坤更是深信不疑,故而只当姜枫是谦逊低调。
此刻姜枫想到赵信身处凉州,正好他前世有几首《凉州词》可以拿来用。
只见他提笔写道: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后面又加上一些无关紧要的家务事,便构成一封写给孙邈邈的家书。
在场几人传阅一圈,都夸赞这首诗远胜于赵信那首。
姜枫心中窃笑道:这首《凉州词》在他前世流传久远,又怎会胜不过赵信那首附庸风雅的诗作?
而且姜枫一直在苦练前世中赫赫有名的“飞白书”,故此一手毛笔字写得飘逸潇洒,看得众人皆竖起大拇指。
待墨迹风干,孙邈邈把信折好,小心放在怀中,便与徐坤匆匆离府而去,想来应是急于去书斋将此诗公之于众。
在他们离开后不久,一只老鸦扑棱扑棱地落在院中枯树上。
姜枫眼神微眯,心知那灰衣宰相又来搞事情了。
自从他在羌国紫云城看到鸦群之后,便再未被乌鸦跟踪过。
谁知他刚到龙城,竟又引来这些无孔不入的讨厌家伙。
当然姜枫知道这都是那灰衣宰相搞得鬼,想来是自己又在什么地方惹他不高兴了。
按照常理,灰衣宰相应该掌握着姜枫不少秘密。
可他偏偏又不杀姜枫,也不知他究竟要玩什么把戏!
姜枫感觉大罗天子与灰衣宰相之间,或许并非单纯的君臣关系,其中有可能隐藏着更深的秘密。
但在见到灰衣宰相之前,姜枫还不敢确定自己的猜测。
如今这只乌鸦看到姜枫后,眼珠滴溜溜转了两圈,不等姜枫发难又挥舞翅膀飞走了,似乎只是想确认姜枫行踪。
这时一直在闭目养神的一尘大师诵一声佛号说:“听空印说,世子在羌国紫云城曾遇到群鸦过境,而且灰衣宰相还给世子写过一封信!”
姜枫想起那日景象,应声回道:“不错,那封信就在空印师兄那里,不知一尘大师是否看过?”
一尘大师搓着念珠起身道:“信已经被老衲烧了,若这种事情泄露出去,只怕大罗天子定不会善罢甘休!”
姜枫疑惑道:“莫非一尘大师了解其中玄机?”
一尘大师双手合十,极为虔诚地朝西方施一道佛礼说:“‘了解’倒是谈不上,不过那些跟灰衣宰相走得太近的官吏已尽被天子处死,这一点还请世子殿下牢记在心!”
姜枫茅塞顿开道:“多谢大师提点,姜枫定会谨记!”
如此看来,大罗天子与灰衣宰相并不是一条心,不过他们合作篡位之事乃是实情,否则如今的天子当是一位跛脚的胖子。
当年洪武大帝薨逝,皇位当由储君继承,谁知会发生后来一连串的兵变,才成就当今天子。
秦王罗肃之所以不受当今天子喜爱,便是因为他曾公开支持昔日储君。
如今罗肃破境失败而亡,算是了解天子一件心事,却让姜枫多出不少麻烦事来。
若是有罗肃给他做挡箭牌,姜枫又何必偷偷摸摸来到龙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