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小女孩儿手握竹蜻蜓，很是开心重重点头，主动挽起玄袍少年衣袖，一齐向客栈外走去，早已忘记身后叶枫。
后者看着那两道有说有笑渐行渐远般配背影，只感觉一颗心仿若被毒针狠扎一下。
有些空，有些疼。
他回神自嘲摇头轻笑一声，费力爬回地上撤走梯子，兀自劈起柴火。
客栈二楼雅间里，大宋太子赵晨睿透过窗户缝隙，恰巧将这难堪一幕尽收眼底。
“小叶枫！小老板娘喊你有事儿！”
跑堂伙计呼唤透过门帘传来。
“来啦！”叶枫放下斧头搓搓手，快步向前堂走去。
“死能吃的假和尚！”
前堂柜台小老板娘扇着罗扇，冲刚走出客栈胖瘦两个和尚背影大骂一句。
见叶枫凑到近前，将手中罗扇往玉腿一拍，俏脸儿满是埋怨道：
“真是的！那胖和尚也不知怎的，非得要吃咱们店的糖醋庐鱼，厨子刚刚回来说，今天集市上的庐鱼都卖光了，你去红莲池那边抓几条回来吧！”
叶枫默默点头一言未发，乖乖转身大步向外。
对于这位动不动就骂人，骂不过就打人小老板娘，真是唯恐避之不及！
“熊样儿！我有那么可怕么？”
素面女子瞧见他落荒而逃背影，不由冁然而笑。
红莲池并非一个池塘，而是一座山名，山里有条名为荷叶河小河。
特有庐鱼味道鲜美肉嫩可口，完全没普通河鱼那么重土腥味。
算是陇右城一特产。
叶枫来到河边拔些野草，拧成粗绳围在腰间，卷起裤管找处浅滩，开始下水捕鱼。
只片刻功夫，腰间草绳就穿上七八条肥美庐鱼。
回到岸上抬眼估摸一下时辰，少年心性使然，便想趁着时辰尚早，先烤两条鱼吃完再回客栈。
在附近找些石头干草架起篝火，将两条鱼剥干洗净穿上树枝放在火上，哼着小曲烘烤起来。
“好香啊！”
一个稚嫩声音打断他手上动作。
寻声看去，只见一头顶梳着朝天辫儿，浑身上下只穿个红肚兜，光屁股粉嫩大眼小男孩儿，正站在不远处直勾勾看着篝火上烤鱼，口水顺着嘴角流淌一地，模样憨态可掬。
联想起这荷叶河中水鬼传说，叶枫心里忽然有些发毛不敢妄动。
与他僵持片刻，向来敏感直觉告诉自己，这个宛如人参娃娃一样光屁股小孩并无恶意，于是拿起条烤鱼对他试探问道：“你想吃？”
红肚兜小孩儿默不作声点点头，接着原地蹲下。
就那么静静看着叶枫手里烤鱼，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给。”
少年将一条烤鱼递去。
小男孩儿蹲在地上，盯着焦香烤鱼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没能抵挡住美食诱惑小跑过来一把夺过，狼吞虎噎大口狠哚起来。
叶枫看到对方憨食模样不由十分喜爱，随即开口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咬了。”小男孩嘴里吃着鱼肉，含糊不清说出一句。
“什么？”少年皱眉追问。
小男孩扬起脖子将口中鱼肉努力咽下，重新解释：“我叫巧了，巧了巧了的巧了”
“巧了？”叶枫疑惑嘀咕，一边翻烤手中庐鱼，一边不住点头，“真是个好特别的名字。”
巧了没有回话，小手握着一排干干净净鱼刺，直勾勾盯着火堆上另一条烤鱼，口水再次流下。
叶枫见状甚是无语，暗道声这孩子好生能吃，无奈摇摇头，将最后一条烤鱼一并递给对方。
后者小手嗖下接过，毫不客气大口哚起，口里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道：
“我记事的时候就只有一个老头子在我旁边，因为我有时总是喜欢说巧了巧了，所以那老头子就给我取名叫巧了。”
叶枫恍然点头，顺口追问：“你口中的老头子，是你爷爷吗？”
“爷爷个屁！”
巧了吐出根鱼刺皱鼻骂出一句，瘪瘪小嘴，“那个老头子撑死算是我半个邻居，一天天的各种屁事可多了！”
说罢继续埋头啃起烤鱼。
叶枫似懂非懂点点头，抬头看眼时辰，拍拍巴掌转头对巧了招呼道：
“好了，你吃吧，时间不早了，我得先走了。”
说完不再停留，兀自起身提起草绳，慢慢悠悠向红莲池山下走去。
“你去哪？”
巧了声音从身后传来。
“陇右城，我在城里的一间客栈做伙计。”
“巧了，等等我，我也去陇右城！”
“哦？你家在城里？”
“不是，老头子让我帮他去城里取点东西。”
“那一起走吧。”
“好嘞！”
此时有间客栈里，瞎子老者祖孙二人，胖瘦和尚，萧氏父子，阿福主仆这些人全都来到客栈前堂，各自为营找张桌子坐下。
瞧那模样，似在等人。
其中，夹着一两桌零散寻常食客。
“有间？客栈？嗯！好名字，好名字啊！这取名之人，定是个博学多才之人，连门口的对联都如此清新脱俗！真是妙哉，妙哉！”
随着话音，一头戴玉冠身穿锦缎白袍，手持折扇翩翩公子迈步走进客栈。
站在屋内扫视一圈，视线触及同时看来白袍僧人，面带微笑点点头。
至于瞎子老人萧氏父子一桌，则依旧自顾低头喝茶，仿佛没看见他到来。
“师...”
柜台里小老板娘瞧见白衣公子向自己走来，急忙想要起身打招呼，却被后者微笑抬手打断。
“嘘！红尘，凡心。”
白衣公子嘴角一挑故作高深，接着转过头环视圈身后众人，再度回身倚在柜台看向小老板娘。
“小老板娘，替我找间上好客房，公子我要在此地小住上两日！”
说完变戏法般掏出颗大大银锭，抬手抛给对方。
后者双眼放光一把接过。
刚要开口道谢，眼角忽然瞥见刚进门叶枫和穿着红肚兜光着屁股小男孩儿巧了，一双秀目瞬间瞪大，大声喝斥道：“喂！小叶枫，你怎么领了个暴露狂回来？”
少年讪讪看看客栈里满满食客，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
快步走到柜台前小声道：“小老板娘，这孩子要来城里拿点东西，可是他城里又没什么亲戚，我见他一个小孩儿心中不忍便将他带了回来，到时候让他和我住一个屋，伙食从我工钱里扣。”
“你！”
小老板娘还要说些什么，一旁巧了却双手叉腰皱着小鼻子，模样老练插话骂道：
“小屁孩！我不就是来你这小住几天么，你要是再出言不逊信不信我打你！”
素面女子莫名挨顿臭骂险些就要爆发，眼角忽然捕捉到一旁白衣公子握着折扇手指轻轻晃动，只得冷哼一声气冲冲坐回凳子，将头别转，看向门外。
叶枫见状赶紧拉着巧了快步向楼上自己卧房跑去，生怕她反悔不认账。
路过瞎子老人萧氏父子一桌时，巧了还皱着小鼻子冲这几人扬扬肉嘟嘟小拳头，做出个十分滑稽抹脖子动作。
瞎子老者淡然一笑并未理会，萧氏父子更是只顾低头喝茶视若无睹。
客栈二楼雅间里，风度翩翩白衣公子手持折扇欣赏着屏风上水墨画。
小老板娘神态恭敬站在一旁，身上点儿没有以往那种随性泼辣。
“这幅画，是我昔日在大秦游历之时所画，那个地方的民风，很是淳朴。”
白衣公子看着画中景象深深陷入回忆当中，神情缅怀。
半晌收回思绪，侧头对小老板娘吩咐道：“那个叫叶枫的小少年，跟我讲讲。”
“师叔认得他？”
小老板娘有些诧异。
白衣公子缓缓摇头，“不认识，只是他身上有股气息，和我的一个很好的朋友很像。”
男人嘴角浮现出一丝苦涩笑容，似是忽然想起某个人，某件事。
小老板娘弱弱“哦”上一声，理好思绪开始讲述起叶枫来到有间客栈经过和平时种种表现，越说越是神采飞扬。
白衣公子坐在桌旁悠然喝茶，缓缓打开折扇轻轻煽动，静静听起故事。
黑白扇面上，有毛笔书法苍劲写着个「离」字。
这位风度翩翩潇洒公子，正是冷暖口中那位算是半个朋友的聂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