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里奇抛开拐杖，直起身子，心神完全被眼前的炮台吸引住，问安娜要了些记事本写写画画，米嗷那拍动伊里奇后背尴尬的手停留在半空中不知如何安放。

这个老人在自己坚持的坦克的东西上总是拥有引人注目的特点，除了方式上有些太儿童了，在指挥甲虫坦克拆卸时，底部身子的数据估计记录地七七八八，现在只差一个炮台了，虽然没有完美的原始数据，原始数据毁在米嗷的重磅出击下了，但总能从掠夺者的思想中得到一些灵感，这就是跨种族大师的思维碰撞吧，也得益于伊里奇年迈却依旧保持的赤子之心。

米嗷体味着眼前性情乖张的老人，心中五味杂陈，曾几何时自己不也如此这般痴迷眼前的事物，忘却周遭的一切，但像老者这般赖皮的状态，是十个米嗷也赶不上的。

肩膀上突然重重地被拍击了两下，米嗷立马回神警戒，安娜的手还留在空中，被米嗷绷直身子的举动吓了一跳，米嗷连声道歉，安慰加冷笑话三连，紧张的模样让愣住的安娜掩面而笑。

眼前的米嗷在守卫一面是有着天赋，但心性还像个年轻人一般有些轻浮，心思也总是容易飘忽，安娜的美眸盯着米嗷的举动，内心里还是不自主地打起分来。机库的喧闹在安娜的到来便告一段落。

“米嗷，你这是要走了？”安娜看出他动身的意图，试探地问了句，对于这个不知到哪里东闯西闯的守卫者，总是捉摸不定他的行动。

“梦中玫瑰测试完了，微晶矿脉探测的方案也交给你了，我自然是想问问某个聚集地的老人通信终端是在哪里了。”

“那这个你先带去好了，聚集地刚升级的配置，传讯耳麦，范围比小队作战的大出不少，就差你了。”安娜晃了晃手中的小耳塞，下面还连接着一条两三毫米薄的软体，背面的胶体可以直接粘在衣服上，朝着米嗷扔了过去。

抬手接过，米嗷朝着身后挥了挥手，整个暗蓝色的装甲消失在机库的拐角处。

从特瑞店里带了份面包，今天的温度似乎有些格外的低，街道旁摆摊和来往的人们都穿上了一件风衣或是外褂，有的甚至还穿上了墨绿色的军大衣。那种款式很是眼熟，米嗷的眼角一阵抽搐。捂在装甲内的米嗷自然不冷，但看着，总觉得有些冷。

面包店到阶梯教室的路途就那几步路，默不作声地走下去，总有种寒风吹骨之感，聚集地的人们也没有那么热闹，街道显得很是冷清，整肃的作战队换上了棉服照常做着训练，哼哈吐气之声是聚集地上空唯一的声响，而以往纷闹的人声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低温扼杀在喉咙里，谁也不想张开嘴多吞一口冷气，感受自己肺部分支与气泡的分布。

而密集的小屋圆顶上的烟囱里不停吞吐着白色的烟雾，这个聚集地依山傍水，能源人口什么都少就是不少木材，虽然微晶产热的效率很高，但它在其他地方作用更大，因而家家户户壁炉总是安装上了，谁让久居地中海气候的人们也感受到了寒流的凶残。

空中各自腾起的烟柱越来越浓，互相交织，像是往常的人们一样互相交流着，又在空中飞舞着，上升着，像入水的棉花糖一样消散。

估计像洛塔那样的孩子，连棉花糖都没见过吧，不过见识到了烧柴的壁炉。

教室中的霍桑自然也见识到了自己轻微的老寒腿还是躲不过这阴冷的天气，从那只嘎吱作响的木门外便能听着这个老人不满的跺腿声，甚至都想卸下来好好修修。

微微用力将木门带上，霍桑的腿边摆放一个孩子们制作的暖炉，铁丝网下的火炉和木柴烧的通红，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被米嗷发现，霍桑略微有些失落，英雄总有迟暮时，在守卫者面前被发现自己的软弱，更是让这个年迈的英雄顾影残形。

“人上了年纪，便总觉得一切都有心无力，肢体麻木，身体好似枯木朽株，我这膝盖，一到阴雨天便疼痒难受。”还未等米嗷坐下，霍桑便唉声叹气起来。

对于安慰人，米嗷只能想起自己在机库的反作用，撇了撇嘴，想不出什么舒心的话索性闷在肚子里，

“霍桑，我想你应该多走走，运动下你的腿，这个房间太过阴暗潮湿，还有你平时久坐，这些对于一个老年人来说实在不是个好环境和习惯。”

听到毫不委婉的老年人三个字，霍桑心中闷哼一声，这一下被打击得不轻，语气有些不悦，

“那脚不停地的守卫者，这一次又要问我些什么事情。”

“我们想用山上的那座基站建个微晶矿脉的探测仪，奈何通信的终端位置不清楚，所以我来找聚集地大小事务都能了如指掌的霍桑先生给我指点迷津。”似乎听出了霍桑的不满，米嗷心中带着霍桑突然不满的茫然，只能尽量搜肠刮肚暗暗捧了老人一句。

“终端，让我想想，在城镇的东北侧是有一个几百年前掌握通信的公司，不过那里没人去，也没有做过探索，最重要的是那里的大楼完全崩塌，你想去那里只能依靠曾经四通八达的地下轨道了，我也是年轻时对比地图才知道的。”霍桑跺了跺脚，猛吸了一口烟斗，再重重地吐出，露出一脸舒缓的表情。

“看来霍桑先生的大脑依旧年轻啊，那么遥远的记忆都能从脑海里翻找出来。”米嗷的夸赞让霍桑很是受用，脸上的舒缓又神采了几分，眼角的皱纹都上扬了起来。

“帮我再加几个木头。”他踢了踢脚边的暖炉，溅出几颗飞舞的火星。

米嗷连忙上前往火炉里丢了几块小点的木头，溅得煤灰蓬起，很是难闻，

“到了冬天，老人们是最难熬过这个鬼门关的，他们往往...”丢着木头，嘴里还是忍不住嘟囔的米嗷立马被霍桑止住。

“停，米嗷，如果说基本法是用语言编织的大网，议员的语言是相互攻讦的尖刀，那你的话语，绝对是老年人的毒药，你的话语能对我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好些吗。”

“呃...”米嗷显然还没意识到自己出口成咒的本事，只能暗自咬舌，闷头一块一块添着木料。

“满了满了，你这家伙到底是在做什么，你是嫌我不够热想烧死我吗？”

米嗷立马停手，悬在空中的手拿着木块更加尴尬了，讪讪一笑，教室里充满了尴尬的热气。

把手里的那块木头丢在地上，米嗷拍了拍手有些不知所措，这个屋子内的气息有些呆不下去。

“咳咳，霍桑先生，我先溜了。”

“走吧走吧，再不走，我估计就被你气死了，去二楼看看吧，那个女孩呆一天了。”霍桑头也不抬，旁边的炉子暖了许多连腿都不怎么疼了。

米嗷心中略有些疑惑，但还是听从老爷子安排，见识下那个让这老人微微操心的女孩。

教学楼层并不复杂，阶梯教室的一旁便是楼梯，出门便能看到木质的扶梯，涂上的红漆斑驳掉落，上了一层便能看到下红上白的墙面，余留的墙面还放了张桌子来消除空旷感。

这些地方被用作孩子们的卧室，书房，霍桑的档案室，也被一些卫队人员用作宿舍，虽然没有壁炉，但室内的中央都放置了火盆。

男人们则更喜欢凑在一起，人多也暖和一些，喝着酒聊着天，现在是工作时间，没有晚上热闹的氛围，但有时候男人们遇到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互相拍着肩膀高声叫喊霍桑也由着他们去，一方面自己耳背，另一方面在没有节日的时候人们太过压抑了，现在这个时代值得纪念的节日，也因为繁重的搜寻物资耽搁了下来。

像那种时候，洛塔便会气鼓鼓地带着一帮穿着睡衣，手里拽着玩偶的孩子们跑来投诉，他们惺忪着睡眼，小拖鞋踩得地板踢踏作响，房子里的男人便会不停道歉，拿一些聚集地分配或者平时收集到的小零食，小酸奶之类的安抚这些还带着起床气的暴躁小纠察队，但有些时候孩子们也会一同加入，男人们，女人们喝着酒，孩子们喝着奶，听这些人讲述那些传说中的故事，或是描述以往守卫者如同神话般的英姿。

小孩子们也会不老实地偷偷往自己牛奶里掺酒喝，被发现的孩子就会被眼尖的洛塔揪出来表演节目，节目千奇百怪，台下的评委们也是哄堂大笑，转书，转笔，转枪都有，扔刀子，唱歌的都看腻了，甚至还有孩子表演吹鼻涕泡的，而最让孩子们和人们安静下来的不是这些搞笑节目，而是安抚人心的旋律，洛塔总会带上自己的小提琴拉上一段温馨治愈的卡农。

这个时代，缺少的不只是稀缺的欢乐，还有治愈人心的力量。

这些故事都是米嗷从人们的只言片语中得知的，在没有守卫者的那三年，是最悲伤的三年，曾经的演奏者长笛不幸中了掠夺者一枪，但音乐的力量依旧在洛塔的身上传承，在广场激昂鼓舞着整个死寂的聚集地三年，从嘈杂断断续续，刺耳的练习曲，到如今行云流水的轻快曲调，不知是多少人在黑暗中向遥远的光芒砥砺前行的力量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