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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吴琛(下)
作者:华子皿本章字数:3718更新时间:2020-11-05 20:21:44

吴琛和金秀秀的亲事便这么定了下来,在成亲前几日金老爷隐晦提出想让吴琛入赘金家,吴琛听闻此话连嗑三个响头后说道:“老丈对小子有点拨之恩,更是愿意将女儿许配给小子,小子感激不尽。但小子自幼丧母,进京赶考又丧家父,如今吴家仅余我一人,无论如何小子也想成家以慰父母。”吴琛说完话深深看了一眼金秀秀又磕了三个响头,这次没有抬头。一旁的金秀秀本来有些惊慌,但吴琛的一个眼神让金秀秀沉静了下来,她感受到了这个不善言辞的男人对她深沉的爱意。金秀秀缓缓走到吴琛身边缓缓跪向主位上的金老爷,低下头不言不语。

吴琛和金秀秀本以为金老爷会大发雷霆,却没想到静了一会金老爷突然大声笑了起来:“当真是女大不中留!你小子也是真虎,入我金家保你稳做一镇别驾,从六品上!这都不知足?”

金秀秀仍是不为所动,自己心上人如今跪在自己老爹面前,自己既然选择陪这男人一起,那身边的男人如何那便是如何吧。

吴琛依旧保持跪伏的姿势瓮声瓮气地说道:“望老丈成全。”

主位上的金老爷听此话长长吐出一口气:“还叫什么老丈,过几日就是一家人了。”吴琛听闻此话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激动地浑身都有些颤抖,一旁的金秀秀眼泪唰一下就下来了。吴琛这愣头青又开始磕头,一声比一声响,听得金老爷赶紧制止道:“快别磕了,本来就一不怎么聪明的呆汉子,磕傻了谁捧着我金家的掌上明珠。”秀秀赶紧起身把吴琛一起扶了起来,这小手把着吴琛的大手就没再松开,轻声笑骂了一句:“呆子。”而还略显青涩的吴琛此时却只顾着傻笑着挠后脑勺。

两人成亲很顺利,可能是这伶俐的娇弱妻子给吴琛打了一剂强心针,在御守府的工作上愈发刻苦用心,心性成长了起来,再加上金家在当地影响力下的推波助澜,这仕途是越走越顺。两人成婚不到五年,恰逢前一任别驾升迁离开,年纪尚轻的吴琛便在众人的推崇下升迁一级坐到了别驾的位置上。

吴琛的金秀秀始终恩爱,金老爷催了两人多次快点让家族人丁兴旺起来,但是金秀秀却是始终拒绝,表示如今吴琛仕途正旺,两人都正值壮年,不应当为这些琐事而影响吴琛当下的上进心。金老爷虽说是急的团团转,但老人也是当地出名的老贵族,也知吴琛现在正是事业上升期,所以倒也没有约谈吴琛说这件事,也只能磨一磨自家闺女。如今吴琛已经稳坐了御守府别驾的位置,金老爷却是如何都不能再等下去了,不足而立便做了从六品一镇主官,怎么也该缓缓了。便想着去之前的别驾府如今的吴府,去找吴琛把这事说清楚。你们倒是正值壮年,可是老头子我可是没几年好活了。

金老爷还没出门,便见金秀秀挽着吴琛进了府。吴琛神情那叫一个意气风发,金秀秀那叫一个温婉体贴,两人的的结合也是整个御守府上上下下都羡慕得不行。金老爷仔细想了想今天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怎么就都没打声招呼便来了?金老爷还未开口,吴秀秀便赶忙上前把住了自己的亲爹,一脸笑意盈盈却是什么都不说,疑惑地回过头来望向身后跟着的虎婿。这吴琛如今却是都敢和金老爷打起马虎眼了,金老爷气不过,便呼唤自己的夫人,我这老丈人磨不过你,你肯定磨不过你丈母娘。

等到四人都进了屋坐了下来,还是金秀秀张了嘴:“爹,娘,你们快抱孙子了。”说完这句话金秀秀还是脸红了一下,哪怕已经嫁作人妻,但提及这些事仍旧还是带些小女孩心性。金老爷和金夫人听闻此话笑得是合不拢嘴,激动地都已经开始想孩子的名字了。吴琛望着眼前激动的两位老人,又看看身边紧紧把这自己粗糙大手的小女人,心中思绪万千。

“我从未曾想过有一天我也会得到幸福。家庭圆满幸福,仕途坦荡无忧。”吴琛,年纪轻轻的一镇长官,堂堂七尺男儿,如今却是红了眼眶。望着金秀秀满眼都是满足,金秀秀如何不知这男人的苦,一层水雾蒙上却也是笑得无比幸福快乐。

吴琛如今作为一镇长官,年底前是要照例进长安述职的,可如今妻子怀胎已九月有余,此番述职很有可能便赶不上妻子临盆。吴琛自从踏上仕途,还从未有过哪一瞬间比现在更纠结、更苦恼。金秀秀是贤内助,哪怕吴琛仍是笑意盈盈地回家来,但仍是能看出吴琛心中有事,推敲一番便也明白自家丈夫因何苦恼。在两人吃饭时便柔声说道:“相公,你刚刚坐稳别驾的位置,进京述职是无比的荣耀,无论如何今年你都是要去的。家事又如何能与国事相比较?待你归时我们妻儿一同迎你入家。”吴琛听闻此话感动得无以复加,只好听从妻子安排。几日后便启程进京,心中哪还有述职一事,只想赶快回来和家人团聚。

此番进京也是吴琛的一个重要转折点,进京时结识还是图伦道刺史的鹿通。两人年龄相差十岁有余,地位差距也是颇大,却是一见如故视彼此为挚友。而鹿通便是当今大夏丞相,当之无愧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图伦道是大夏最西北,西邻驳牙山及驳牙山唯一通行口的郑国,北靠大荒及游牧国度秋原。可以说是大夏最重要的一道,大荒和驳牙山都是险地,又濒临两藩国。当年鹿通调任至图伦道,朝廷上下都知等鹿通再回长安至少也是仆射一级的朝廷重臣,却是如何也没想到回来便做了丞相。

不过当时的吴琛虽知鹿通乃是从三品封疆大吏,却是知之不详,不过当时的他也没心思巴结谁,他满脑子都是赶紧赶回凌州道那个小镇子,看看自己的妻儿。此番进京前后已经耗去二十几天,回到凌州道少说也要一周,时间上来不及了。好在吴琛等级不高,进京除他之外便只有御守府一名主簿和一名车夫。主簿和车夫也知自家别驾夫人临近临盆,一天赶十八个时辰的路。吃在车上吃,睡在车上睡,加上进凌州道时都是山路,马不停蹄之下这一路换了六七匹马才终于用了不到五天赶到了小镇子。

一进小镇子已是深夜,吴琛车也不坐了,就这么穿着满是褶皱和灰尘的官服在无人的街上狂奔直奔府邸。没一会吴琛进了府,此时吴府灯火通明,今日正是金秀秀临盆的日子。不过此时离弄婆进去接生已经过了六个时辰了,金老爷和金夫人在门外急的团团转,怎地生个孩子要这么久。金老爷花重金请来了方圆百里内最厉害的弄婆,从金秀秀怀上开始吴琛和金府就开始给金秀秀吃各类大补之物,虽然恨不得让金秀秀把人参当萝卜啃,但也知道过补反而没好处的道理。金秀秀身体一直也很好,无论从哪方面来讲都不应该会出现现在这个情况。

此时风尘仆仆的吴琛进了府,金老爷和金夫人一回头虽然很着急金秀秀的情况,但还是先招呼了吴琛。吴琛也听说了现在金秀秀的情况,也是干着急,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可能是听闻吴琛进了府,金秀秀生出了力量,一声婴儿啼哭就好像破晓黎明一般让府内所有人都精神一震,金老爷和吴琛这两个老少爷们却是一瞬间留下眼泪。此时弄婆大汗淋漓地走出房间先向众人行了一礼后有些虚弱地说道:“金夫人身子偏瘦,但是幸不辱命,母女健康,是个可爱的女儿。”

吴琛倒是不在乎男女,赶忙进了屋去看自己的妻女。金老爷却是有些不满足,嘟囔着让吴琛和金秀秀再生个大胖小子才好,一旁的金夫人眼神不善。吴琛进屋先是看向床上无比虚弱的金秀秀,此时金秀秀俏脸没有丝毫血色,满头满脸的汗水。吴琛满脸写满了心疼,一把便握住了金秀秀的手,金秀秀却是用力挤出一丝笑容:“看看我们的女儿吧。”这时吴琛才望向躺在金秀秀身旁的女儿,身上已经被弄婆擦干净了,此时正躺在那里低声地哭着,还没有睁开眼睛。吴琛也不知道该如何迎接自己的女儿,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看得金秀秀此时都想笑出来。

吴琛因为太心疼金秀秀的身体,两人一直没有要第二个孩子。金老爷此时身体不如从前,再加上外孙女吴挚绣太过可爱,倒也没有提让两人再诞子嗣的事。不过好景不长,吴琛便再度沉入谷底。

三年后吴挚绣三岁那年,金老爷便驾鹤西去,几个月后金夫人也撒手人寰。金秀秀早年还是有一个哥哥的,但是金家长子却是前些年冥洋闹灾入伍就再也没回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那年凌州道秘辛爆发,在那场宛如天怒的灾难中,小镇子被洪水及气浪冲破,整个小镇只活下了吴琛一人。至于被大山环绕的凌州道为何会有海啸洪水,就涉及到凌州道的秘辛了。吴琛活下来后便被朝廷调至周边另一县做了县令,没多久就提拔做了御守府司马。虽然仕途坦荡、进阶神速,但是吴琛就好像失了魂,整个人没有一丝生气,说是一具徒留办公能力的尸体都不为过。

让吴琛活下去的转折便是来自长安的一封信,这封信来自已经配相印的鹿通。信中洋洋洒洒近千字,除了几句安慰的话外,就是关于凌州道的秘辛,其中便提及了暑山,提及了清凉寺。吴琛看完信后就将这封信烧了个干净,吴琛此时才知,刚刚从五品上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一届凡夫俗子的自己什么也做不了。这时的吴琛刚过而立之年,却是面容枯槁,发色灰败。不过吴琛还是振作了起来,政绩之耀眼简直无人匹敌,再加上真正通天的鹿通在朝廷运作,吴琛的飞升速度令人咂舌。

三年,仅仅用了三年,吴琛便从从五品上的一县司马升到了从三品的凌州道刺史,封护国侯。在两年前也就是吴琛即将不惑时,鹿通来信表示朝廷有意提拔吴琛到长安,做中书省侍郎,但鹿通也知如今吴琛轻易不会离开凌州道,故此来信试探口风。果不其然吴琛拒绝了好意,鹿通也没有强求。在朝廷一番运作后,圣旨下来为表吴琛功勋,为吴琛加勋为上护军。如此算下来,吴琛做凌州道刺史也有八九年了。

吴琛妻女离世至今已是第十四个年头,那年大灾发生在四月初七,除每年这天吴琛要为妻女及一镇老小烧香祈福外,每月十五也会推掉所有事,自己在府内做上几道妻子和女儿生前爱吃的小菜,一个人、一张桌、三把椅子、三双碗筷,望着天边的圆月,自酌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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