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寒胜坐在马上,穿梭在夜间的树林中。
马蹄子不急不缓地踏过湿润的泥土,戚寒胜一手拉缰绳,一手拿着烧饼大小的罗盘。
罗盘上发着淡淡的荧光,戚寒胜一会儿低头从罗盘上的二十四诸山测算三运,一会儿又抬头看看周遭可否有什么异动。
这次他们来得急,含刘一鸣在内也就十二个人,好在他们都骑了马,于是下院使刘一鸣便下令让所有人单独行动,广泛的散到树林中,靠感识与罗盘的辅助去寻找可能存在的阳春。
由于此前的小算盘被刘一鸣看破,戚寒胜这几天甚为不安,担心这样影响到刘一鸣将来给他的提拔,于是,此次追猎阳春,戚寒胜下决心要全身心地投入,争取立下功劳,争得上进之资。
罗盘还是没有什么反应。
戚寒胜又一次将目光从罗盘上移开,环顾四周。
戚寒胜从下院使与周局总那里得知,阳春的阴阳鸣就连道形境的周师都难以全身而退,所以,他时时紧绷着神经。
元气通过经络充盈于双眼,这使得戚寒胜在夜晚仍旧能看明白四十步乃至六十步开外的地方。
周围依然是除了安眠中的树木,别无他物。
戚寒胜急躁地念叨:“啧,真的在这里吗?那个砍柴的,不会是为了赏金骗人吧?”
大部队解散分别行动已经快一个时辰了,依旧是一无所得,急于立功的焦躁让戚寒胜的心情很坏。
胯下的马似乎也觉察到了骑手有些恼火,故而行动尽量不弄出声音,连马蹄声都压得很低。
急躁的心情让戚寒胜来来回回地查看罗盘与四周,可罗盘的黑针总是稳稳当当地指着北方,而红针并无觉察到什么的迹象,而四周还是一片静寂,戚寒胜胸口发闷,整个人像是闷在水里怎么也浮不到水面。
捕蛇人的罗盘是特制的,罗盘的“天池”之内,装有红针与黑针,黑针为指明寻常方向,红针用于探查异物。
烦闷弄得戚寒胜不想待在马上,把罗盘放回与马鞍缝在一起的皮囊中,他怀着愠色下马,却不想脚从马镫上下来时踩到被前几日的春雨弄湿的苔藓,脚底一滑,人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后脑勺一阵疼痛,背部肌肉与碎石相碰,弄得浑身都很沉重。
摔躺在地上的戚寒胜目光呆滞地看了一阵子树梢间的夜幕才渐渐回过神来。
疼痛让他醒悟了过来。
还是太急了……总揣着各种心思的话,什么也做不成,只有做出成果,那才有可能晋升。
压住了心中的急躁,戚寒胜整理了一遍思路,做出了把心思更多放在做眼前之事的决定后,戚寒胜用腰刀刀鞘撑地,慢慢地站了起来。
一边站起来,戚寒胜一边自言自语:“要成为人上人,我还得沉下心。”
正自言自语的时候,戚寒胜听到了树枝被踩断的声音,他看了看马,马并没有乱动,这说明不是马踩的,他紧张地四处张望,但什么也没看见。
戚寒胜的感识功夫极差,识场只能展开三尺,故而把握到的四周只有眼睛所及之处。
戚寒胜把手按在刀柄上,以期随时能拔刀应敌。
他丢下了马,猫着腰躲在了一棵树后。
躲在树后看了又观察了许久,静谧的树林仍然没有变化,疲惫涌上心头,戚寒胜捏了捏肩膀,暗自嘲笑自己太过敏感。
一个有些怯生生的声音突然从上空传来,
“喂,你……你鬼鬼祟祟的,是做什么的?”
戚寒胜迅速抬头,见一小姑娘正坐于树。
由元气加持的双眼一下子就看清了她小巧的面貌,看上去还没发到及笄的时候,应是豆蔻之年。
她的衣着破旧得让人以为是被人拐卖的良家子,但破旧的衣着依然能看出她绝不似凡品。
说她妩媚还不够贴切,可爱倒是恰如其分,一时间,戚寒胜竟忘了拔刀,都没意识到自己回答起了小姑娘的问题。
戚寒胜嘴巴一张一合地道:“我是……捕、捕蛇人。”
话一出口,戚寒胜就想拿头撞树,自己他娘的怎么就说了实话?
“进林子里捕蛇填补家用的人吗?”
见小姑娘理解错了,戚寒胜连忙点头,然后一边靠近马匹,一边岔开话题道:“你又是做什么的?这么晚了还在树林里玩?”
小姑娘一时被问住了,但很快鼓起腮帮子,有些生气地说:“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戚寒胜也没想着弄到正确的答案,他已经靠近了马,从马鞍的皮囊上摸出了罗盘,并将少量元气注入其中。
黑针正胡乱转动,而红针正颤抖着指向东南方,而小姑娘所在的树,相对于戚寒胜来说,正处于东南方。
人化的阳春!天助我也!
戚寒胜看向了正鼓着腮帮子的小姑娘,脸上波澜不惊,心则被狂喜与惧意所交织。
戚寒胜再怎么自控也无法完全抑制这两种情绪,不自觉地回了一句:“不告诉我也无妨。”
“你难道知道?”
小姑娘马上跟进。
戚寒胜急忙佯装一副不知情的样子道:“我、我怎么会知道?你这小东西赶紧回家吧。”
要是让这阳春感到了威胁,发出了阴阳鸣,戚寒胜这条小命绝对会交代在这里。
当戚寒胜说到的“家”这个词时,小姑娘微微一怔,低下头,发梢也垂了下来。
“我没有能回去的家。”
戚寒胜见没有发出阴阳鸣的样子,于是翻身上了马,他发现自己没有留住阳春的方法,贸然行事只能是制造意外,说不定还会让自己死于非命,还是先找到同僚报告为上。
“你要走了吗?”
小姑娘的声音里竟有些急。
戚寒胜回道:“跟你没关系吧?”
“我好几天没吃热的了!”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戚寒胜一边说着,一边拉了拉缰绳。
“你、你给我弄到热食的话,我以后会报恩的!”
闻言,戚寒胜心中冷笑道。
报恩?哼……我小时候这类话说了千百遍,连冷饭也没人肯给我这孤儿一口。
想起作为弃婴的自己被一个残疾的老军汉捡回来养大,靠着老军汉的一点萌阴,做了个捕蛇行走,靠着一点运气与卖力成了小小的侦缉使,光是靠可怜,早被这世界弄死了。
你身为阳春被追捕,是很可怜,那与我有什么关系?
戚寒胜抽拉缰绳,策马跑开了,他要赶紧找到同僚,或是刘一鸣等人,把阳春的消息告知他们。
突然,奇货可居四个字像惊雷一样在心中炸开,更大的野心随即在戚寒胜的灵魂中开始燃烧,他突然觉得,为了自己,或许有办法更好地利用起这个阳春。
他调转马头,重新回到树边,冲树上的小姑娘说道:“看你可怜,唉,谁叫我心软呢。我家有热食,我给你画张图,什么时候你想来,那就来吧,现在别跟着我,另外,小心点,别被人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