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灯这几日有些忙，阴府的三判通天跟墨重搅合在一起，惹下了麻烦。他家的傻哥哥怒气冲冲去了回阴府，然后给他一个自己搞定的眼神就又睡了。他这个小跑腿的也是命苦，只能告别自己的安稳日，成天追着墨重和白若。说来也奇怪，他天天在这儿看这俩秀恩爱撒狗粮，怎么就没逮着通天那个小兔崽子。想来想去，觉得苦恼，又喝掉了墨重一壶酒。

“这天真是一日比一日冷，你们两倒是找间有空调的屋子呢？这两天可把我冻坏了，夜里手脚冰凉！”

“又没人请你来，你爱去哪儿去哪儿。”

“别这样嘛~好歹咱们几个也有几千年的交情了，和善些啊~再说了，你把通天那个小兔崽子交给我，我立刻就走。你当是我喜欢在这儿吃狗粮？”

“你……你闭嘴！”

千灯躲过一只枕头，嘿嘿笑了起来。论没皮没脸，他认第二这天下还有谁认第一？不过这白若的脸皮也真薄，这点玩笑话都要当真。小女子啊~小女子。成了鬼虫女如何？活了千年如何？还是个小女子~相比之下，墨重就老谋深算得多。这几日无论他要什么，墨重都满足他，只是不说通天的去向。这个妖道~要是这两人安安稳稳的，就这般一起天长地久就好了。

只可惜，待白若伤愈，就又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了。

千灯一口干了酒，去屋子外透透气。不一会儿，墨重也跟着出来了。

“你要待到几时？”

“你知道我要什么，得到了就走。”

“死皮赖脸。”

“死鸭子嘴壳硬。”

墨重手中浮尘一动，掸了掸衣衫上的尘灰。也不是他不愿意开这个口，而他却不知通天的去向。原本这几日他准备再下阴府，将那大判官捉来。可谁知，这个牛皮糖来了，让他寸步也离不得。抬眼看了看天色，又得给这人预备晚饭了。

“你可想过，与白若就这般一生一世？”

墨重一愣，扭头看着这个人。

“不是吧，千年前你对她情根深种，犯下错，才惹出了这一场千年恩怨。如今呢？如今你还想不明白？”

墨重回头，瞧了一眼关着的门，似乎能看见白若在里面，倚窗看书的样子。他能想起那安逸平静的神情，那样的眉眼，那微微带了笑的唇。一生一世？若真能……只可惜，他随即苦笑起来。自己执念如此，难道白若就不是？鬼虫伤损严重，他是想尽了办法。若是治不好，白若能存活多久就不一定了。可若是治好了，她能放得下千陌么？

“鬼虫伤损，并未伤及白若的魂魄。若是真的药石无医，就让她轮回转世，好好当一个凡人过过平凡安逸的日子。不好么？”

“好与不好，并非你我可定。若是她愿意放下，不再执念，我……也愿意放手。只是，我天性妖邪，要我向善怕是不能。若是有那一日，你护她轮回，我便离开此地，归隐深山。”

“好，一言为定。”

“她当年…你真有法子让她轮回？”

“合我们兄弟之力，定能。”

“通天逃出阴府，踪迹全无我确实不知，未曾骗你。可他身上有无冕刃，无冕刃为阴府至宝，若是没了阴气神力大减。他必然要找阴气深重之地……”

墨重话没说完，边上的人已走远了。

千灯百里急行，在一处地缝中寻得了通天的踪迹。

“你倒是自在，叛逃阴府惹得人界、生死大乱。通天，今日我便来送你一程。”

“横竖也是一死，我今日就拼一拼！”

二人脚下一动，立刻相冲而去。通天手中无冕刃出鞘，顿时阴风阵阵。天地无光，黑雾渐生。顷刻间，伸手不见五指。堂堂正正通天一个阴府三判官自然斗不过混沌初生的神，可论阴损，他好歹能胜出几分。黑雾之中，通天化身为蛇，匍匐而行、伺机而动。突然他弹起身子，一口咬在千灯腿上，毒液顺势注入。

千灯一皱眉，手中长剑幻化而出，一击刺向那蛇七寸。

通天一惊，瞬间卷住了千灯的腿攀爬而上。还未曾爬到腰际，便被捉了起来狠狠甩出。落地前，通天恢复人形双手结出一个印记，口中默念。地忽然裂开，形成缺口将千灯吞入其中。他本以为万无一失，可转身之时，千灯已站在他眼前。

“你？！”

“禁术你会的不少，可却忘了这些是谁教你的！”

千灯长剑如灵蛇游走，剑花如急雨纷刺而出。剑势刁钻，角度狠毒，令通天狠退数十米不止。才喘口气，脚下被一团黑雾缠住，如同泥沼竟挣脱不得。那雾阴寒、湿重，涌动之间吞噬了他的小腿。这通天也是狠绝，眼见双腿保不住，干脆断腿保命。他本就是阴府的判官，肉身有或无，并无大碍。见这肉身拖累，干脆脱魂而出，以术法相抗。周身黑色火焰星星点点，随着一阵劲风直射而去。

千灯后仰躲过，却不想那火雨折返而来，虽侧身躲过却还是被撩了衣角。

“这是我新做的，你死定了！”

千灯嘴上还在贫，可他也知道通天不是无名小卒。右手为掌，以剑破，血珠缓缓而出流进剑身。剑身突然寒光一闪，凝出一道龙纹。剑锋一指，只闻龙吟呼啸。天空中下起瓢泼大雨，乌云滚滚而来，缝隙中顿时一道惊雷冲着通天劈去。

通天仓惶后退，那雷势如破竹，一阵刺眼强光后他方才脱离的肉身以成了焦炭。

“封龙剑？！”

“正是，一道龙息竟也让你慌乱的如此。不如今日让你开开眼……”

千灯将长剑向空中一抛，口中发出一阵尖啸。那剑冲入滚滚雷云之中，随后天空金光大盛，一只巨大的龙头挤开云探了出来。此龙是一条五爪金龙，集天地灵气突破天劫修炼而成，因性情暴戾、好战难驯，被千灯封印为剑。这一封便是九百七十一年……

龙在云间翻滚，口中吐息阵阵如热浪一般席卷。通天没了肉体，若是碰上龙息便是个死。他仓皇逃窜，不由得后悔方才弃了肉身。好歹那身子也是炼化而来，起码能挡得几分。如今倒好，真是手无缚鸡之力了。这龙乃是五爪金龙，额间有一块黑色宝石，石头上隐隐透出一股子血光。这东西不知被封了多少年，眼下正是狂暴之时，自己如何能抵挡？！

“你真是卑鄙。”

“彼此彼此，若是你现在以无冕刃自裁，也就少受些苦。”

“让我自裁？你休想！我就是死，也绝不会让你好过！”

通天突然原地站定，魂魄炙热燃烧起来，黑色的火焰顿时膨胀。只眨眼的功夫，就冲到千灯门面。黑火所过之处，草木枯死、大地焦黑、连空中的惊雷也被硬生生隔断。

千灯双目微垂，站如松如磐石一动不动。

衣服烧毁虽然可惜，却可再买新的。

那黑火一下子撞到千灯身上，火焰瞬间涨高三尺，一股焦糊的气味飘散出来。这黑火看似凶猛，可内焰却是极度深寒。通天此一击乃是搏命，根本不留后手。他以魂力为祭，燃烧魂魄以求同归于尽！

而此时，远在六道交换所中的千陌悠悠醒转。

通天乃是他钦选为判官之人，当年阴府第一天资终究也走了个穷途末路。

起初，通天乃是一佛门僧侣。是有佛光宝相的弟子，是已认定的主持之选。谁料一场战乱，寺庙被夺，主持被杀。昔日佛门清净地住进了一群兵痞，整日乌烟瘴气。他原本可以苟活一世的，他只是个佛门弟子，无欲无求无爱无恨。虽难免日日被人取笑欺凌，可还是能活的。可那晚生了变故，一个女子被这些兵痞掳到了寺庙禅房。是通天，破戒杀人维护了那个女子。最终为兵痞所杀，弃尸荒野。入阴府后，公正纯良，一心看破世间凡尘不愿轮回。被千陌看重，选为判官。

十判官之中，也唯有通天与千陌最近。虽不是无话不谈，却也算有师徒之谊。

曾经通天问过。

“阴府如此，你就心甘情愿？”

那时千陌已知他野心，传授禁术之时便留了一手。这一天，到底还是来了。

我一阵晕，迷茫的睁开了眼睛。水龙头没关，水从池子里哗啦啦的往外流。我这刚才怎么了？

“谢秋！要死了！你养鱼啊！快关上水龙头！”

“马上马上！”

“你刚才发什么呆？一个人站在那儿嘟嘟囔囔的，什么通天，什么僧侣，什么阴府的。你没事吧？”

“我没事…”

“真的？”

“真的，我没事。”

等小元走后，我趴在洗手池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总觉得，我越来越不像自己了。镜子很干净，没有起雾没有水渍，可我总觉得模模糊糊的看见了另一个人的眉眼。那双眼冷冷的，像是一眼看透到心底，令人……恐惧。我一手抹了镜子一把，心里再无法平静。